图为翻拍的青年时期朱汝完(后排左一)、吴江枫(后排中)与家人在浙江的合影照片。
听着狼叫,赶赴高原气象站;挖野菜、捋草籽垫肚子;观测时别着手榴弹放哨;帮同事耕地,用自家种子播种……在青海南部高原,来自浙江金华的朱汝完和老伴吴江枫,扎根高原半世纪,观天测地、瞭望高原,献完青春献子孙。
听着狼叫,赶赴高原气象站
1959年10月,来自浙江金华永康的十九岁小伙朱汝完,从青海省西宁气象学校毕业后,分配到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河南蒙古族自治县外斯气象站,负责观测和发报。
彼时,外斯公社离河南县城只有七十多公里,但山大沟深,朱汝完和同行的三名青年,雇上当地牧民作向导,用牦牛驮着电台,奔赴外斯公社,走了三天两夜。
可生在江南的四名青年,不会骑牦牛,渡河时,有的甚至掉进河里。
一伙人在山沟里搭帐篷过夜,铺张牛皮,盖件羊皮大衣,早晨起来,铺盖上全是雪霜。
除了天冷,不断的狼叫声,让朱汝完和其他青年毛骨悚然,“赶牦牛的少数民族同胞说,不要怕,狼不会来到跟前。”
朱汝完回忆道,不知蹚过了几条河、翻过了几座山,看到黄河,意味着终于抵达气象站。而此时的气象站仅是三个蒙古包,五六名老同志在此值守。
气象站建在山坡的一个平台上,一个小蒙古包里,是朱汝完和其他两名青年的宿舍。一个人的被子当褥子,一个人的当被子,一个人的当枕头,三个青年就睡在一个被窝里。“你睡了觉,我就起来值班,另外一个就负责打水、捡拾燃料。”朱汝完说。
此时,附近还没有牧民居住,自然没有牛粪,朱汝完回忆蒙古包里外一样冷,无处避寒。
冬天,他们踩着冰面,跨过黄河捡柴火生火烙饼子。可夏天过不了黄河,他们只能点着报纸,在簸箕上烙饼,也不知道饼子是生还是熟。
后来,当地成立农场,开垦土地,日子才逐渐好转。朱汝完说,他们去农场场部吃饭,可一个月每人只分配七斤粮食,“我们这些小伙子哪里够吃,就挖野菜、捋草籽垫肚子,有时饿的没力气,但工作一样都没落下。”
1962年,时逢春末夏初,当地人给牛羊灌药、打针搞防疫,朱汝完很快成为抓牛、抓羊的一把好手,和当地老乡打成一片。
“他是一个汉族干部,他的干劲大家都看到了吧,他的精神是我们大家的榜样。”当地一个乡镇老书记称赞朱汝完如此卖力,也被他一心为公而感动。
同事请假回家,朱汝完帮同事耕地,用自家的种子播种。秋收的时候,有些同事不在,朱汝完二话不说帮他们收获。“当时高原蔬菜稀有,我们就把大白菜放在窖里,等他们回来再吃。”
老伴吴江枫也不“掉队”,朱汝完的同事回老家,她就主动承担喂家禽的事,每天开门喂养清数,一段时间下来,能帮同事收集一脸盆鸡蛋。
几个小孩到黄河边抓野鸭子,一个陷到烂泥坑。在大家一筹莫展时,得到消息赶来的朱汝完和同伴爬着小木板,进入烂泥坑,看见水里有黑影子,一把就拉了上来。
“别人不做的事情,只要他有一点能力,就愿意,”老伴吴江枫说,“当时很多人都不敢下水,因为是烂泥滩。而朱汝完说自己是南方人,不怕水……其实主要是救人要紧。”
图为朱汝完整理个人在浙江省永康中学初中部的毕业证书。
别着手榴弹,观天测地
朱汝完回忆,刚来到外斯气象站时,三座蒙古包里最大的一座是办公室。他们一天七次向兰州方面发报,还要兼顾航空报。朱汝完和同事们,往往右手摇发电机发电,左手发报。
高原天气突变,且天气越恶劣,年轻的气象人就越得去观测。一次,遇到鸡蛋大的冰雹,他们顶着冰雹,去测量直径、重量、水分。
而怕流窜当地的土匪打冷枪,观测时一人拿着手电筒观测温度、地温、湿度、蒸发等数据,另一人就得背着一支枪、别着手榴弹放哨。
“那个石头山上云雾缭绕,马上要下大雨……”朱汝完注意到当地民间气象经验丰富,每次下乡都会积累相关谚语,甚至下乡几个月专门搜集。
一次下乡,朱汝完的马受惊,他被摔下来。但一只脚还卡在马镫子上,拉缰绳时,手都变形,马拖着朱汝完,擦伤了半边脸。
物资匮乏,工作时,点煤油灯就显得很奢侈。朱汝完回忆说,有时自己早上出发,翻越几座大山去买煤油,晚上才能回来。而空闲时,朱汝完就把煤油灯灯芯调的很小,把公家的东西当成自己的,一点也不浪费。
可家里的孩子们点着蜡烛头学习,甚至靠月光照明,朱汝完从来不会把煤油拿回家。
调离河南县,到条件更艰苦的泽库县。搞区划收集气象资料,一走几个月,在和日地区遇上连阴雨,商店买不上吃的,没有烧的,朱汝完向牧民求情,能不能卖点牛粪,哪怕贵一点。“类似情况遇到不少,但我们没有影响工作,饿着肚子也要做好组织安排的工作。”朱汝完说。
图为在青海西宁颐养天年的朱汝完向记者展示气象发报基本功。
耕读传家,勤劳是个传家宝
1963年,工作五年后,朱汝完拿着四十二元钱,第一次回浙江老家,可乡亲们都已不认识朱汝完。他推开自家大门,母亲看到朱汝完,竟开口说,“你找谁,你是哪里来的客?”
当朱汝完介绍完自己,老母亲大笑起来。此时,身患疾病,加之长期高原的风吹日晒,身形消瘦的他,已不是当初离家那般模样。
到了1980年,朱汝完省吃俭用,凑钱准备去看望老家的母亲。但还没等他张口,一个同事先行提出要回老家。
气象站就那么几个人,工作必须开展。作为单位观测方面的负责人,朱汝完只能让同事先回,“我有母亲,别人也有母亲;我好几年没回家,别人也是好几年没回家。工作都是大家干的,很多时候都要忍让。”
结果没两个月,朱汝完的老母亲便去世。老家的弟弟反复发电报催其回家,但工作实在扔不下,只能邮寄五十元钱,这也成他此生的痛和遗憾。
而对于自己的子女,朱汝完也永远是排在工作之后。
在泽库县和日地区搞区划几个月未归,小女儿和小儿子穿的黄胶鞋大拇指都露了头,冬天没有棉鞋,还得穿这双鞋,俩人脚都冻伤了。为不给父母添乱,小女儿就和小儿子烧烫水取暖,但适得其反,反而更加严重,双脚皮肉开始溃烂,走路都困难。
忙得连轴转的母亲发现后,用雪反复擦洗,姐弟俩才保住了双脚。
当时,很多人的观念中,女孩长大后反正要嫁人,有门手艺,学习裁缝,做做家务,带带弟弟妹妹即可,但朱汝完两口哪怕日子再穷,也想尽办法让孩子们读书。
1976年,大女儿要上学,被寄养到浙江老家;几年后,二女儿要上学,被央求寄养到河南县城的熟人家里,读二年级时,已经换了三家人……
朱汝完的老伴吴江枫只上了几年学,但学校里以劳动为主,根本没有好好坐在教室学习。但老伴有方法,凭着一本新华字典,什么书都看、什么知识都学,上下五千年、东西南北中,她在哄孩子的时候,为孩子们储备知识,这让孩子们终身受益。
“我也是跟着自己的儿女们在学习。”吴江枫说,“不管是禀赋和机遇,人还是要靠勤劳去争取。”
《观潮》《雅鲁藏布大峡谷》《观沧海》……如今到了孙辈,娃娃们在点读机上学习,患有眼疾的吴江枫也跟着学习,“学无止境,但现在很多知识都还不知道。”
如今,朱家已是一门三代气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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