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娜曾担任北京2008年奥运会火炬手,在长城上传递奥运圣火。(图片来自意西泽仁博客)
在父亲的记忆中,意娜3岁时开始涂鸦,画的第一幅画是一个长着眼睛的太阳。后来,她的每幅画都少不了一枚太阳。
5岁时,她画的一幅《康定跑马山》水彩画,在《看图说话》上发表了。爸爸妈妈都很高兴的时候,小意娜却闷闷不乐。一问,原来她的画还没有画上太阳,就被爸爸妈妈寄走了。
多年以后,这份执着依然在,只不过“画上的太阳”这个具象的词被换成了抽象化的“藏族文化研究”。正如小时候每幅画里不可缺少的太阳一样,现在的意娜将研究的视角更多投向了藏族文化。
最近,意娜又出新书了——《直观造化之相——文化研究语境下的藏族唐卡艺术》,又是一本研究藏族文化的书籍。自从大学期间开始对本民族文化产生兴趣后,意娜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对藏族文学乃至文化的研究。
“藏族文化,让我感到自豪,了解越多越感到自豪”,意娜由衷地说。
意娜的第一幅画作《康定跑马山》(图片来自意西泽仁博客)
“我对藏族人的认知是从故乡开始的”
“找一张插图突然想起来,几个月前硬盘崩了,06年到11年的东西都丢了,工作文件和文档可以从邮箱和网盘找回来,照片就没了。幸好当时我万能的爹给我所有的照片备了份,用个移动硬盘装给我,帮我捡回来那6年在路上的回忆。”
这是意娜微博上的一段话,寥寥数语,拳拳父爱跃然纸上。
意娜口中“万能的爹”意西泽仁,是藏族著名作家。他给予女儿的不仅是点滴可见的父爱,还有为她打开的那道艺术之门。
意娜7岁时第一篇在全国获奖的作文《香喷喷的酥油茶》
小时候,意娜的家在康定。那个小城,有几分钟可以走完的路,有彼此都认识的左邻右舍,有美丽的跑马山,有淳朴善良的人们,还有雪山和草原,蓝天和白云。“我对藏族人的认知就最早就是从故乡开始的”,意娜说。
出来读书之后,意娜才发现原来小时候居住的跑马山那么有名,可家乡父老乡亲并未受益。为此,意娜还曾专门写文章给家乡建言,希望能好好利用这个品牌资源,走生态化的发展路子。
受父亲的影响,意娜从小爱看书。父亲就经常带她去图书馆看书。图书馆的楼下就是甘孜画院,意娜小时候的绘画老师尼玛泽仁,就是在那里结识的。在那个小小的图书馆里,意娜喜欢上了读书和画画。
为了鼓励小意娜,父亲偷偷将她的作品寄给了一些杂志社和报社。“看到自己最喜欢的书上有自己的作品,那个高兴劲别提了”,第一幅画作的发表,激发了意娜画画的热情。《我和牦牛去草原》、《吉祥如意》、《藏族村寨》等一系列作品相继发表。
“我和牦牛去草原/那里有青青的小草/那里有蓝蓝的天/那里没人捉小鸟/那里太阳的脸上没黑烟。”这是意娜7岁时为《我和牦牛去草原》配的一首小诗,写作的天赋逐渐显现。9岁以前,她已经在《人民日报》、《小朋友》、《中国少年报》、《小主人报》等报刊上发表了自己创作的100多件作品。
意娜7岁画《我和牦牛去草原》获“保护儿童、妇女和老人”全国儿童画展览金奖(图片来自意西泽仁博客)
“父亲让我学画画、写作,并不是要我以后就以此为生,只是为了培养我的审美素养。”至今,意娜仍对艺术的东西保持着持久的热情。写博士论文期间,她曾背一包干粮“泡”过多国的博物馆。在巴塞尔,在维也纳,在巴黎,都曾留下一个中国藏族女孩的身影。从早上9点一直到晚上9点闭馆。现在出去旅游,意娜最喜欢的地方还是博物馆。
因“兴趣广泛、好学不倦”,意娜被团中央和全国少工委评为了第二届“全国十佳少先队员”。来北京领奖,受领导接见,在中南海怀仁堂发言,上《新闻联播》,还有以她为原型的电视剧拍摄并获奖。
在父亲眼中,女儿聪明优秀。在意西泽仁的个人博客里,除了他自己的作品外,女儿意娜也占据了两个板块:“离太阳最近的孩子”和“女儿眼中的世界”。“离太阳最近的孩子”是父亲和女儿的书信往来,内容颇似《傅雷家书》,这是意西泽仁和儿女共同书写的“父女家书”。“女儿眼中的世界”则是意娜的摄影作品,透过镜头看世界。即使在个人的作品中,“意娜”的名字也一再被父亲提及。
不仅如此,父亲对意娜的影响还延伸到了她的研究当中,让她的视角开始转向藏族文化。
“你不是藏族人吗?为何不研究藏族文学?”
“意娜?有‘意’这个姓吗?”
“是少数民族吗?”
“父母都是藏族吗?”
大学期间,每次上课点名,点到“意娜”,老师都会问一连串问题。
由于从小生活在多民族混居区,意娜对于自己的藏族身份并没有多少概念。对于自己藏民族身份的认知,是来到北京后。读大学后,同学之间,师生之间,很多人都会对意娜的藏族身份感到好奇,会问一些问题。这种情况并没有让意娜产生多大的困惑,直到藏族文学乃至文化进入她的研究视野之后,这些问题才真正彰显出来。
有老师在与意娜交流时,会问“藏族文学是怎样的”,这让意娜既尴尬又困惑。大学有一段时间,意娜曾一度对基督教很感兴趣,想写这方面的论文。结果,老师说:“你不是藏族人吗?为何不做藏族文学的研究呢?”
意娜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藏族身份,并利用这种身份便利进入当代藏族文学。她首先选择了父亲意西泽仁,建国后我国藏族第一位出版短篇小说集的作家,并以他的散文作品为例,写了一篇论文《意西泽仁散文:守望高原深处的记忆》。在意娜的笔下,意西泽仁散文的亲情和思乡两大主题鲜明而深刻:“就像是草原深处默默开放的金色的野花,能使人闻到纯真的芳香;就像是草原深处的小路上走来的驮脚汉,能使人感到空旷的草原上自由来往的风;就像是雪山上的一滴滴雪融之水,能使人感到汇成江河、涌入大海的力量。”
2005年,意娜发表论文《当代藏族作家文化身份意识初探》,开始对当代藏族作家汉语创作进行文化研究,把建国以来的少数民族文化身份意识分为了三个阶段。这个时期,意娜的研究仍然停留在当代藏族文学阶段,但已开始用文化的视角来审视。
意娜曾说,作为一名藏族作家,意西泽仁身上流淌着民族传统文化的血液。在意娜的研究中,在研究了当代藏族文学之后,她更想知道当代藏族文学有着怎样的传承。于是,她追根溯源,开始关注传统。
意娜找到了《诗镜》。“它是藏族文学史上影响深远并且可以说是藏族古代历史中惟一的经典文艺理论著作。”她的硕士论文《藏族古典名著〈诗镜〉美学思想分析》,专门分析这部藏民族自己的重要美学理论著作。
在对藏族传统文学有了一定的研究后,意娜又发现:即使研究透了《诗境》,也仍然无法了解以口头和视觉文化为主要传承方式的藏族文化是怎样的,但苦于没有一个更好的突破口。
正在此时,她在网上看到了国外一家博物馆绘制彩砂彩粉坛城的一组照片,“第一次看到坛城沙画的时候,为它的精彩绝伦而感叹,在它被毁掉的那一刻,我哭了。”意娜说。同时,她也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包括藏族所有形态的坛城。最后,她把所思所想汇集在她的博士论文中——《通往佛陀之城:藏传佛教密宗坛城(曼荼罗)艺术与藏族艺术美学》。
在这期间,意娜开始接触人文奥运,还担任了北京2008年奥运会的火炬手,在长城上传递奥运圣火,也接触了文化产业,但她的视角依然没有远离藏族文化,开始研究唐卡艺术。最终,她的学术成果在《直观造化之相——文化研究语境下的藏族唐卡艺术》一书中得以呈现,后来又出版了一本针对故乡康定文化产业发展的案例研究专著《情定香巴拉:民族地区文化发展与康定情感经济探索》。
“作为藏族人,对民族文化的感觉是与生俱来的,很多东西都融化到血液里了。”意娜说。不过,意娜认为,自己的研究路子不同于民族院校的学者。她一开始就是从其他学科的角度,从不同的视角来研究藏民族文化,而不是一直在研究藏民族文化,后来又从其他视角来看待它。意娜自认为自己的学科背景更偏重于西方美学和文化研究。
如今,再回过头去看儿时生活过的跑马山,意娜感慨万千。硕士毕业时,她曾经印了一份特别漂亮的简历,准备找工作,没想到最终做了一名学者。
“民族身份在驱使我站在其它学科的角度来看待自己民族的文化”,意娜说。
“藏族文化,了解得越多,就越感到自豪”
每当写稿写到深夜,陪伴意娜的除了咖啡,还有昌耀的诗。
“昌耀虽是汉族,但写的东西比较大气,自己越写越窄的时候,就会看大气的东西。”意娜笑着说。
因为《中国经营报》的记者认识意娜,2011年西藏和平解放60周年的时候,就邀请她来写文章,结果发现她写得很有趣,就开辟了一个专栏。在这个平台上,意娜写仓央嘉措,写绘在墙壁上的生命哲学,写“生命之流”,写“香巴拉”,写藏传佛教八吉祥……“好不容易有一个平台能够看到藏族文化东西,那我就写点真话吧。”
意娜把自己的这种行为定义为普及“大众藏学”。作为藏族学者,她认为这样的文章或许更能引起普通读者的兴趣,“有时候比写论文的意义可能还要大”。
其实,意娜对于藏族文化的传播从5岁时就开始了。如果说色达金马草原是父亲意西泽仁的创作源泉的话,那么故乡的跑马山则是意娜所有艺术创作乃至研究的源泉。
意娜的第一幅画作《康定跑马山》,是在“四月八”转山会上画的。那山上屹立的白塔,远处的雪山,还有蓝天上飘动的白云,已经具备了很多的高原藏族因素。可以说,从第一幅画作开始,意娜的创作就有了传播藏族文化的使命,尽管最开始是无意识的。
后来的画作《我和牦牛去草原》、《藏族村寨》、《高原牦牛》、《吉祥如意》等,则带有了鲜明的藏族特征。除了画作之外,意娜的诗和文章里也开始传播藏族文化了,《香喷喷的酥油茶》、《牦牛哭了》、《雪山爷爷》、《央金和卓玛》等,与众不同的高原藏族气息扑面而来。
这些都可以看作是意娜对于藏族文化的一种传播。
更为自觉的、有意识地传播,当然是在求学和工作阶段。从当代藏族文学到传统藏族文学,再到视觉藏族文化,从精英到大众,从文字到视角,意娜乐此不疲,徜徉在藏族文化的广阔大海里。
在每次的研讨会上,意娜也不遗余力地“推销”藏族文化,甚至将传播的范围扩大到了国外。在联合国贸发会议,她讲“中国文化产业发展的东中西部模式”,在加拿大西门菲莎大学和德国多特蒙德大学,她讲“藏族的文化与艺术”;在德国波恩大学,她讲“本土全球化与西藏的旅游产业发展”;在澳大利亚布里斯班,她讲“藏族艺术与创意产业”;在上海国际研讨会上,她讲“唐卡:从文化宗教圣物到流行商业个案”……
最近,意娜在研究藏医药唐卡。她兴奋地说,“你们知道吗?在藏医药里,光做白内障手术的针就有6种”。“藏民族的文化让我感到自豪,了解越多越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