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专家,草原是生态系统的一部分;对于商人,草原是项目、是挣钱的工具;而对于牧民,草原是家。”扎琼巴让(以下简称“巴让”)说。这个来自四川若尔盖草原的牧民儿子,被当地人视为“治沙英雄”, 他耗费7年时间,组织当地牧民植树种草,用本地研发的“土方法”将1万亩黄沙变回了绿洲。

图为扎琼巴让带着女儿在若尔盖草原上骑马。图片由扎琼巴让提供。

  一草一木总关情

  位于青藏高原西北边缘的若尔盖是中国三大湿地生态系统之一,黄河30%的水源补给地,也是世界上最大的高原沼泽湿地,每当夏季来临,若尔盖草原就成了花的海洋,美不胜收。牧人扎琼巴让的家——麦溪乡,就在这片美丽的草原上。小时候和父母骑马、放牧的悠闲日子让巴让至今难忘。

图为上世纪末若尔盖草原上的沙化情形。图片由扎琼巴让提供。

  然而,在美丽的若尔盖,拥有强大生态净化作用的沼泽、湿地越来越难觅踪迹,草原沙化越来越严重。在一次祭山结束后,巴让和很多人一起骑马回家,半路刮起了一阵风,风裹挟着沙土,四处一片昏黄,巴让在沙尘中连自己的伙伴都看不到了。风停后,他举目四望,却发现自己的家乡已经不是原来那一望无际的草原,大片黄沙就在不远处。“我们的草原怎么了?草怎么没有了?”这些问题成了那几年巴让心里最大的疑惑。

        图为上世纪末若尔盖草原沙化,湖泊消失的情形。图片由扎琼巴让提供。

  1998年大学毕业后,巴让在当时的陕西咸阳民族学院当过老师,后来在北京当过“北漂”,但这些总是让他没有归属感,家乡的草原沙化一直是他心里的一颗“刺”。直到2006年,巴让加入了一家环保机构,慢慢地积累了一些环保方面的经验。一次难得的机会,他决定回到自己的家乡去治理草原沙化,从此他的心终于踏实了。

       图为20世纪末21世纪初若尔盖草原上湿地排水加速草原沙化。图片由扎琼巴让提供。

  当时若尔盖沙化已经很严重,也受到了国家的重视,若尔盖沙化最严重的的地方就是巴让的家乡麦溪乡。据四川省沙化荒漠化监测中心2009年的监测统计资料表明,若尔盖湿地已有超过200个高原湖泊干枯,4.67万公顷的草原变成沙漠。这里每年还要增加891公顷的沙化草地,并以每年11.6%的速度增加。

  八方支援 找到适合的草种

  在巴让加入之前,治沙在若尔盖湿地已经进行了三十多年。尽管固沙林、沙障、混播优良牧草等措施取得一定成效,但治沙的速度远不及沙化的速度。四川省政府和国家林业局都想方设法,要在这里实现高效的沙化土地治理,但收效甚微。

图为麦溪乡的牧民们参与到种草种树活动中。图片由扎琼巴让提供。

  巴让把自己要治理草原沙化的想法告诉当地的老人和村长书记,他还去成都拜访了当时四川省草原科学研究院的院长,并邀请研究院的专家去麦溪乡考察。巴让的想法,也得到了若尔盖县林业局的支持。就这样治沙工作开始了。

       图为反复试验后,牧民们采用新方法,在沙化点进行条播种草。图片由扎琼巴让提供。

  “我知道怎样和我家乡的人说,知道怎样才能让他们接受我的想法。对老人来说,草原是我们的家;对中年人来说,草原沙化治理后能有更好的收入;对青年人来说,作为年轻一代应该为自己的家乡做贡献。我不断尝试,因为我知道这里的每一位牧民,都对这片草原有着深厚的感情,这是我们的家。”最终巴让的想法,得到了众人的支持。

       图为采用新的草种配比技术播种后,若尔盖草原沙化治理前后的对比图。图片由扎琼巴让提供。

  但是,对于既没有专业知识也没有实地经验的巴让来说,种植什么样的草种成了第一个难题。“按理说应该是当地草种最能适应当地环境,但是当地草种种下后,生长得很慢,而草原沙化的速度很快,草还没长好,就被沙子盖住了。”在尝试种植多种草种失败后,巴让采用了四川省草原科学研究院的草种配比技术——当地草种混合燕麦以7比3的比例播种,效果很好,长出的草挡风、御寒的能力更强,而且仅生一年,一年以后死掉,变成肥料滋养土地。

  牦牛,也成为治沙功臣

  草种问题解决了,播种方式又成了第二大难题。“专家提供了撒播和条播两种方法,撒播要简单些,对于人力的需求也少,所以最初我们采用撒播的方式。但是效果非常不好,因为草原上风大,撒播的草种很容易就被风吹出了地表,在阳光的曝晒下很快就死掉了。”巴让告诉记者,撒播的种子90%都无法顺利生根发芽,“当时感觉撒播草种就是在撒钱,心疼啊!”所以,最后采用了条播的方法:先用锄头在沙地上划出一条条沟,然后在沙沟里撒上搅拌好的草种和肥料,再盖上沙子。这样一来,草的成活率有了很大提升。

图为利用牛羊在沙化点进行工作。 图片由扎琼巴让提供。

  但人手有限,条播方式种草的速度太慢。一次,在种草休息的时候,巴让无意间听到两个牧民妇女在治沙点旁边聊天,“牦牛的脚力不是很大,可以把草种踩得深一些,可以让牦牛代替人力,这样能省很多力气”。巴让恍然大悟,作为一个牧民的儿子,怎么这点儿经验都没有?我可爱的乡亲们啊,你们才是最聪明的。“如果你去问我们的牧民怎样治理草原沙化,他们可能会笑一笑,摇摇头。但是他们有世代传承下来的法子,就看你愿不愿意听,愿不愿意重视。”

图为牧民们走在新长出牧草的草地上。图片由扎琼巴让提供。

  后来巴让又受到了启发:牦牛不仅可以把草种更深地踩到土里,还会提供最好的肥料——牛粪。等到草长到一定高度时,巴让采取适当放牧的方式,将部分牛羊赶到治沙点的圈地内,既能给牛羊提供草料,又能将牛羊的粪便转化为肥料。“一头牛一晚上最少会有两次牛粪,平均一次能出牛粪三、四斤,一百头牛一晚上就能提供三、四百斤牛粪,一个星期下来,我们就有足够的肥料了。”牦牛,成了治沙的功臣之一。

  用充满人情味的“低科技”治沙

  几年的治沙时间,让巴让一点一点抛弃大城市里形成的思维定势,重新回到自己的归属地。现在的他认为自己“是一个桥梁,把传统的智慧用现代人更能听懂的方式表达出来,应用起来。”

图为扎琼巴让向他人介绍治沙经验。图片由扎琼巴让提供。

  2017年,《联合国防治荒漠化公约》第十三次缔约方大会上,公约秘书长莫妮克•巴尔比在接受《中国日报》采访时表示:“中国取得的成就非常鼓舞人心,因为很多成功的(治沙)项目都是在最贫困的地区,以低科技的模式实现的……中国的案例对于世界其他地方有其可比性,应该在其他地区推广。”

  最终,牧民想出的土办法也取得了专家们的认可。中国科学院成都生物研究所研究员孙庚团队以若尔盖沙化草地为研究对象,比较了合理放牧、围封禁牧以及自然恢复三种恢复方式对沙化草地植被和土壤的恢复效果,认为巴让他们合理放牧的方式有利于沙化草地更快恢复。

  巴让说,“我们祖祖辈辈都在这片草原上生活,草原就是我们的家。家出了问题,牧民的生活就有问题,他们不懂使用高科技,不会申请项目,但是他们有自己的智慧,这种智慧往往是低成本、低技术、高收效的。牧民和牛羊都是草原的一部分,草原治沙,牧民应该参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