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喜多画唐卡,还给寺庙的大殿还有俗家的经堂画壁画,挣了一些钱。旧碉房的石头木料可以重复使用,准备了几年,去年终于新修了碉房。新碉房比三年前的碉房还大还高,总共四层,一楼是几间储藏间,二楼是客厅厨房,三楼是卧室,四楼三分之一是经堂,其余是露台。洛尔吾说,去年喜多装修完经堂,非常兴奋,给他发了经堂的照片让他欣赏。说到这里,洛尔吾又把喜多家的经堂照片发给了我。我一看照片,经堂两面墙都装上了柏木壁柜,壁柜上错落有致地画着宝伞、宝鱼、宝瓶、妙莲、法螺、金轮、吉祥结、胜利幢,吉祥八宝图画得很精致,另外一面墙上挂着几幅手绘的唐卡。喜多的经堂除了金碧辉煌外,还充满了艺术气息。哎,这新房,喜多不知花了多少心血。

今年的地震,一夜之间又把喜多的新房摇垮了一半。洛尔吾说,地震后,他给喜多打过电话,喜多闷闷不乐,也不大说话。他在电话里劝了很久,喜多也不搭腔。

今天洛尔吾去参加葬礼,听当时一起学唐卡的同学说,地震后,喜多一家一直住在救灾帐篷里,整理完自家垮塌的房子,又在帮亲戚家整理被震垮的房子。他们把那些可以重复利用的建材整理出来,等国家的灾后重建政策下来,再重新建房。前几天中午,喜多回家后,跟老婆为琐事争吵了几句,喜多出门就到村里的小卖部买了一瓶酒。黄昏时,人们才在河边发现了喜多的衣服鞋子,衣物摆得整整齐齐,喜多却已不见踪影。全村的男人沿着河边找,到第二天才找着喜多的尸体。洛尔吾说,昨天的葬礼上见着了喜多的老婆,他老婆瘦削的脸颊凹陷,两眼失神,在葬礼上几度昏厥。喜多的大女儿牵着妹妹的手,小女儿也三岁了。说到后面,洛尔吾的声音哽咽起来。

  

 

暑假快结束时,我去乡供销社超市买东西。远远看见一个胖胖的妇女穿了一件黑底红色大花的衬衫背着孩子迎面走来,我没在意,突然,她惊喜地喊道:“呀,错莫!”我定睛仔细辨认,看了半天,我忍不住叫道:“完了,巴姆啊!”

巴姆是我初中的同学,我们一起在县城中学住校。巴姆是我们的班花,她身材苗条,修长的脸蛋,黑丝绒般的眼睛,希腊鼻,珊瑚红的嘴唇像花瓣。而眼前的巴姆已经早早发福,脸色黑里透红,可能是因为背着孩子有点热,额头上尽是细密的汗珠,嘴唇干裂脱皮,只有希腊鼻没变,兀自挺立在她干巴巴的脸上。她初中毕业就没再继续读书,回了农村。我俩已经好久没见了。巴姆说,她的儿子一岁多,前几天病了,一直哭个不停,今天到乡卫生院给孩子看病,医生说孩子得了中耳炎,开了些药,正准备回家。

巴姆的家在离我们村不远的一条支沟里,离我们村有四公里多。上初中时,班车只到我们村,我经常专门多走两公里路送她到沟口,然后又转身走两公里路回家。

反正我也没啥事,我就说,我送她到沟口。巴姆暗淡的眼睛一下涌出笑意,一把抓住我的手。她的手很粗糙,手心和手指上都是老茧。我知道巴姆他们村每家每户土地都多,一年四季农活干都干不完。

路的两边,绿油油的玉米早已抽穗,地边的花椒树刚开始成熟,红红绿绿一树,空气中充满花椒的麻味。不远处,河面宽阔,河水浑浊而湍急,不时翻出些许暗淡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