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音还没落,我就看到视频里阿爸阿妈已跑到了我家院坝。我的心怦怦乱跳,我觉得我的心倒是快要从我的胸口跳出来了。一看手机,凌晨3点27分,余震5.2级。

我央求阿妈不要关视频,我好看着他们。几分钟后,阿爸阿妈就走到了村活动室。村活动室里人头攒动,闹哄哄的。男人们已把村活动室的户外活动遮阳棚拉开,遮阳棚非常大,基本能遮住村活动室的大院坝。几个女人正在用拖把拖大院坝的水泥地,已有人开始铺棉絮被盖,准备睡觉了。

正当六月,出外打工的打工,上学的上学,留在村里的人不太多,村里人就睡在村活动室的院坝里。村活动室不靠山不临河,在农田中间,再来余震,也没啥好担心的。我又忍不住跟阿爸阿妈唠叨了一阵,不管遇到啥情况,一定不能回家。

从凌晨4点35分到7点49分又震了5次,震级在3级到4级之间。

我一宿没睡。8点过,给阿妈打了个视频电话,我又吃了一惊,阿妈他们居然正在村活动室院坝里喝稀饭。阿妈说,开展脱贫攻坚后,村里开会、婚丧嫁娶都可以在村活动室办,桌椅板凳锅儿碗盏都有。她们一帮女的反正睡不着,就给全村人煮稀饭了。

那段时间,我天天给家里打电话,也没心思再拍视频。

阿妈每天都在电话里给我说家里、村里和震中的情况。我们全村人在村活动室院坝睡了三晚,然后就开始陆陆续续回家睡了。阿妈说,幸好是六月,天气热,如果是冬天可咋办哦。我家还好,灾情不严重,只是碉房的三楼上有点裂缝。我们村的灾情基本这样。震中村,房子大多都倒塌了,村民都住在救灾帐篷里。阿妈说:“这次地震,幸好前几次震级要小一些,人全都跑出来了。如果第一次震级就是6.0级,那说不定要死好多人呢,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她还给我讲了阿古齐米家的情况,这些都是阿古齐米在电话里给阿妈讲的。震中那个村,有几家人住在小河旁,其中一家是阿妈的表弟齐米家。平时,阿古齐米到县城办事,有时来我家,偶尔还在我家住。阿古齐米说,刚一地震,他家和隔壁邻居的老老少少全都跑出来了。因为在震中,地震格外吓人。地面好像变软了,大地像簸箕,把人筛得都要摔倒。一跑出家门,就看到不远处电线碰线打出的火花,然后电就停了,四周一片漆黑。看不清远处,每次余震都听到不远处的山上轰隆轰隆的巨响。邻居们惶恐不安,围坐在房子附近的空地上。下半夜,惊魂未定的阿古齐米突然发现河水声音好像变小了,打起手电筒到河边一看,更是大吃一惊,河水小得几乎干涸。阿古齐米赶紧往回跑,边跑边大喊:“沟头没得水了,上头可能堵起了,大家快走!”有的老年人还不肯走,有人还想回家拿东西。阿古齐米也顾不得其他,吼着骂着,让所有人转移。大家拖泥带水不太情愿地走着,突然,隐隐约约听到远处有“突突”的声音,这下大家惊慌失措,扶老携幼开始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有拖拉机从远处开来,所有人都开始拼命地跑,就像身后有一群饿狼追来。他们刚跑到离河道较远的开阔处,就听到轰隆隆的巨响。回头一看,只见巨大的水流裹挟着泥土石头还有树木一泄而下,眨眼间,几栋碉房——他们祖祖辈辈居住的家就不见了。有人跌坐在地上,有人歇斯底里地叫:“老天爷啊,你咋这么不公平啊!我们究竟造了啥子孽啊!”妇女们哭成一团。阿古齐米说,他一刹那感觉一阵心疼,房子没了,啥东西都没了,几十年的努力一瞬间都没了,但一转眼看到身边的家人和邻居,他马上劝自己要镇静。阿古齐米大吼一声:“大家不要哭了,我们一个不少,命都保到了,人在一切就在,身外之物我们可以再挣嘛!”阿古齐米说,他一吼完,大家突然就安静了,但他感觉自己已经用完了全身的力气,一下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