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我外出散步。路灯将马路照得昏黄,月亮高悬在星空,晚风吹动云朵,也撩拨着我的头发。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马路上来往车辆的灯光明暗交替,一片片斑驳的光影在眼帘拂过。刚下班的上班族,行色匆匆,步履紧跟,都渴望回家享受一天的闲适时光。西宁这座城市承载着无数人的梦想,我只是其中渺小的一个。
西宁还在夏秋交替,我已穿上秋衣秋裤,背上行囊,整理思绪,准备开始班玛支教之旅了。
八月三十日上午七点,太阳已从地平线上升起,微黄的阳光倾泻在房子和树木上。学校领导开车来接我,接着吃了富有民族特色的牦牛大骨汤。大骨汤吃过很多次,但那天却格外香,格外让我留恋。空气中弥漫着离别的味道,还有领导的深深期待和我对未知环境的不安。
八点准时启程。汽车驶上高速后,车载音乐轻柔萦绕在耳旁,倾听领导们回忆着自己人生际遇,也安静望着窗外逆向闪过的一排排树木。这时,我更加坚定自己支教的决定,那是我最无悔的抉择,因为人的成长不仅是年龄的增长,更是要趁年轻去增添、去丰富的自己的人生阅历。
一路上我们经过了同仁、河南县、久治、白玉等多个地方。其中玛曲和碌曲隶属甘肃省,我们跨越两省,翻越五座大山时,马路上不仅急转弯多,而且外围是悬崖,稍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还有凹凸不平的的搓板路,司机技术娴熟,加上天气或阴或晴,经过七百多公里的车马劳顿,我们最终晚上九点顺利抵达班玛县红色教育接待中心。
下车后,班玛晚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虽然温度比西宁低,衣服穿的厚倒也不是很冷。班玛县的副局长为我们献上圣洁的哈达,热烈欢迎我们的到来。说实话,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哈达,听到“扎西德勒”这样的祝福,此时疲惫不堪的我突然倍感温暖,瞬间有了精气神。
我被安顿在一间标间里歇一晚。我给家人报过平安后,准备洗漱睡觉,但是当我躺下后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发自内心感到害怕。我安慰自己,没有什么好怕的,要去接受这样的人生历练,尝试用超我去控制心态。深红色的窗帘上绣着淡黄色的花绣,增添了几分神秘感,床头灯的黄晕终于给了我一丝温暖,我单曲循环着轻音乐,不知不觉中安然睡去。
第二天,我睁开惺忪的睡眼,打开窗帘,阳光窜进屋子的每个角落,铺开一层金色的毯子。我隐约中闻到野花野草的香气,迫不及待推开窗户,我大口呼吸着这新鲜的氧气。
这时,不远处出现了一只麋鹿,她低头啃着草,还时不时瞅两眼远山深处,轻轻吟叫两声,似乎在盼望些什么,也许是孤单,也许是等待。忽然,几只猴子的嬉戏打闹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它们单手抓着树枝荡秋千,或用尾巴倒挂在枝条上,一会儿亲热依偎,一会儿生气走远,这动物和人一样,都会生气会和好。
宾馆提供了中式和藏式两种类型的早餐,为了让自己入乡随俗,我选择了奶茶、酥油和一样未见过的新品,为了让自己落落大方,我照葫芦画瓢,将闻着有些腥的酥油喝下去,喝了几口才发现酥油还是香甜的,于是喝了满满的两碗,饱腹感十足。
吃过早饭,我们被安排去教育局开会,我们一行六个老师被分配到班玛县藏文中学,三个女生的宿舍在教师公寓一楼,三个男生的宿舍在同一单元的五楼,我们以后就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了。
下午,我们坐着七座商务车去了红军沟,据说这是红军长征时唯一经过青海的地方。顺着玛柯河的方向一直蜿蜒前行,道路两旁的沙棘树在风中摇曳,甚是茂盛。第一条件反射就是想起沙棘果的那股酸,嘴里已然不自觉流了口水。透过半开的车窗,牦牛悠闲地吃青草,零散的几只扭着屁股和摆着尾巴,不慌不忙地穿过马路,成群结队的羊儿调皮的互相顶角,互相嬉闹。山丘上偶有一两栋简易房子,山坡下有由石头砌成的藏寨,颇具民族特色。
红墙黄瓦的寺庙,高高耸立着的洁白佛塔,随风摆动的经幡,无不诠释着信仰的力量。远山则是青海省最大的原始森林,这也是班玛素有“三江源小江南”美誉的来源。树木整齐的排着队,高低起伏又错落有致。树的颜色由深绿色聚集成黑绿色,到了半山腰,一团团白色烟雾从树尖冒出来,盘旋在空中,云雾缭绕。蓝蓝的天空,绿色的山岗,清澈的河水,这是一幅令人陶醉的山水画。
班玛还叫三色班玛,所谓三色是由红色、绿色和金色组成。
红色指班玛是红军长征途经青海的地方,有着悠久的革命历史和浓厚的红色底蕴。现在还保存着诸多遗迹:红军路、红军桥、红军泉等,还有当时红军遗留的生活用品和枪支弹药残骸,无不述说着一个个古老而又感人的故事。
绿色指班玛位于三江源核心保护区,有青海省最大的原始森林。县内玛柯河、多柯河、克可河为长江水系,洛曲河属于黄河水系,是大渡河的源头,岷江的正源,自然资源丰富,野生动物种类繁多,中藏药材资源丰富,农业、林业和牧业并存。
金色指班玛是果洛柯森的发祥地,是果洛人民的老家。境内共有分属宁玛派、噶举派、觉囊派的藏传佛教寺院23座,境内百年古刹白扎寺、雕梁画栋的灯塔寺、宗教浓厚的江日堂寺、神圣的江日堂乡天葬台等,以及依山而建、高低错落、别具一格的藏家碉楼民居等,共同构成班玛县独特的地域魅力。藏雪茶、黑陶、木雕、唐卡、贝母是班玛县具有代表性的民族特产,无不让人慨叹当地人民的勤劳与智慧。
九月二号这天,我终于见到我的学生们。一张张被紫外线晒得黝黑又带有高原红的青涩脸庞,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就像一个个温暖的小天使。九年级的学生都没有戴眼镜。康巴族五官立体,鼻梁提拔,眼睫毛又浓又长,还带着天然的婴儿翘,每次眨眼都会撩动心弦,深邃的眼睛里好像倒映着一座纯洁无瑕的雪山,人人头上顶着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他们像一朵朵美丽的格桑花,绽放在神圣的雪域高原。
有的男生在后脑勺留一撮小辫子,“留”即留下,家人们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保佑孩子长命百岁。
他们的整个身体被绸缎、棉布或者藏袍包裹住,只露出右臂在外边,睡觉的时候还可以把头缩进去,堪比一床棉被。藏族的服饰很漂亮,我忍不住也给闺女买了一件,希望她也善良温柔。
在和同学们相处以后,我越来越喜欢他们,总是被他们的真诚感动。
虽然他们的普通话不太标准,但是他们会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情感,用蹩脚的带有二声音调的普通话,满面笑容又有些羞涩地说:“老师,我们喜欢您!”;他们还会在你正式上课前,齐唱《你笑起来真好看》这样的流行歌曲送给你,然后说:“老师,您是我见过最好看的老师。”虽然他们的话言过其实,但我的眼泪却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有时候,在某个瞬间,你的心真的会被这样一群天真无邪的孩子们占据,他们拥有着最纯粹最神洁的灵魂。
学生们个个能歌善舞,在他们流传着这样的说法:“能说就会唱,能走就会跳”,他们天生就会把控节奏和韵律。跳起来姿态轻盈,宛若惊鸿照影,唱起来声音空旷嘹亮,不由自主让人联想到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辽阔大草原,让你日日思念的卓玛姑娘和你隔山而望,互诉衷肠。
站在三尺讲台,教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与孩子们相处越久,越明白自己责任重大,越明白“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绝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口号,而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而我想站在雪域高原唱出最动人的歌,看见美丽的格桑花开满山坡,听到孩子们更自信爽朗的笑声。
雅思贝尔斯曾说:“真正的教育就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我想当那棵树亦或是那朵云,做雪域高原上孩子们的灵魂摆渡人。
孙玉,女,90后,毕业于廊坊师范学院,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