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等、团结、互助、和谐”是社会主义民族关系一贯的宗旨。到了新时期,内地同胞们热忱投入支援边疆支援少数民族地区经济建设的洪流之中,一时间“援藏”“援疆”成为我们社会主义民族关系中的一个新词、热词。当然,这个新词是温暖,是力量,是正能量的代名词。然而,我们却似乎渐渐忽视了一点,那就是“互助”这个词被提的少了。比如新疆的棉花、内蒙古的煤,再比如,有一部分边疆地区的少数民族同胞,为了国家和人民的需要,舍小家顾大家,隐忍思乡之苦,在忠与孝之间,选择了对国家对事业的忠诚,在内地各行各业,坚守着一份份信念。这应该是“互助”内涵体现之一方面。

在首都北京海淀区倒座庙一号院,有这么一个特殊的单位,这里有蒙古、藏、维吾尔、哈萨克、朝鲜、彝、壮七个少数民族同胞的百余人用自己的母语翻译国家两会、党代会等大会文件、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等党和国家重要文献、《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律汇编》等国家法律法规,及时向少数民族地区的干部群众传送着党和国家的路线、方针、政策,成了党中央和少数民族地区之间必不可少的纽带和桥梁。这就是中国民族语文翻译局。次仁罗布,是一名来自西藏的藏族,是中国民族语文翻译局藏文室译审,专业导师,原主任,国家民委领军人才。乡愁为了谁 ——记藏族翻译家次仁罗布先生.jpg

次仁罗布,1981年从事翻译工作以来,从事马列经典著作,老一辈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著作,党和国家的法律、法规、文献翻译,每年的两会及党代会文件翻译到《民族画报》《民族文学》《中办通讯》《资本论》等书刊的翻译、审定稿工作,30多年的翻译生涯,成果达 1300 万字。他还利用业余时间完成了《西藏历史地位辩》上、下册)《西藏地方画册》(山南和昌都地区)《藏语(拉萨话)地名汉字译音规则》等国家级项目图书以及《援助西藏 62 项工程》《中国西藏对达赖喇嘛的政策》《十七世噶玛巴活佛首次内地行》《让历史说话,让档案作证》《班禅朝圣五台山》《色拉寺的金刚橛》等相关西藏重要文章的翻译,用实际行动为民族地区宣传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做出了积极贡献。多次应邀担任了北京国际藏学研讨会的同声传译。

任藏语文室主任期间,主持并完成藏文室日常翻译工作及一系列项目工作,2010 年被国家民委聘为高级职称评审委员会委员,2012年被聘为全国术语标准化藏语工作委员会委员,2012年被聘为国家级项目《藏文大辞典》编纂委员会委员。此外,他还是全国藏语新词术语翻译审定专家委员会委员,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藏语广播顾问,民族出版社藏文编辑室特邀编辑,民族文学聘任的首批审读员。鉴于次仁罗布在业界的影响,2014 年人选为国家民委领军人才。

次仁罗布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邻居,我们都住在单位院子里。他的妻子次仁德吉也来自西藏,也是翻译局藏语文翻译室的副译审。远在他乡的我们,有一个共同的话题,就是说不尽的乡愁。西藏远,山南曲松县更远。在我没去过西藏之前,对北京到西藏的路途没有概念,当我问起,不善言辞的次仁罗布曾经无奈地说过:“很远,真的很远。”

他曾在《父爱如山》一文中写道:“当听到父亲因患脑溢血去世的噩耗时,我不敢接受那样的事实。之后,我整整流了一个礼拜的泪。在办公室,在家,每当想起他,我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跑到卫生间号啕大哭。我懊悔,因为距离,因为奔命于工作和生活,忽略了我挚爱的父亲,未能及时带他去医院检查治疗。我无法原谅自己,像是掉进了愧疚的深渊,遗憾着,自责着……”读了他的这篇文章,我流泪了。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见谁都只是和善一笑的藏族汉子,内心如此柔软,如此温情。

好在他平日里兴趣爱好广泛,听歌,弹札木聂琴,练就一手藏文和汉文好书法,打篮球等等,把浓浓的乡愁用这样积极的阳光的富有正能量的方式缓释着,并转换为无尽的力量。每当夜幕降临,总能看见他办公室亮着的那盏灯。他把八小时之外的很多时间都献给了他热爱的翻译事业。

说起乡愁,还得从他的童年,从他的家园说起。因村子没小学,他九岁就离开了家,父亲把他安顿在一个远亲家里。亲戚对他很照顾,但他还是常常思念自己的家。他在《父爱如山》一文里又写道:“那时父亲来看望我的次数越勤,我就越盼着他的到来。每当太阳快落山时,我就跑到亲戚家的房顶上,眺望着远处的山路有无骑马人在下山。看见有骑马的人下山来,我就高兴地撒腿跑到路边等着。等骑马的人渐渐走近,看清不是父亲的时候,我难过得快要哭出来……”

次仁罗布是家中长子,祖母以及父母都对他疼爱有加,家里其实不愿意让他离家在外。在他读小学时,曾有几次机会可以离开乡下到拉萨。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是拉萨曲艺团去招生,去招生的人看上了他。但遗憾的是没能过祖母和母亲的这一关。她们舍不得次仁罗布走得太远。那个年代,在藏族百姓的心里不管日子过得再艰难,一家人能相守在一起,就是一种幸福。那时的他,其实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也很想去外面闯闯,他怀揣着一个朴实的心愿,就是想早点挣钱,贴补家用。但他尊重了祖母和母亲的意愿,放弃了那次的机会。

当他小学毕业时,乡里建起了一所小学,由于缺少老师,让次仁罗布去县城短训几个月,回来就在乡里任教,成为一名民办教师,语文数学体育,样样都要教。当时其实他只有十五六岁,也还是个孩子,但要照顾好多邻村寄宿的孩子。他很珍惜当教师的这个机会,倾注了全部的热情。1976年,他到乡里参加了高考,收到西藏师范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时,他没敢告诉家人。通过在乡里当知青的一个姓李的同志做了父亲的思想工作,后来祖母和母亲听说只是去拉萨上学,也就默许了。

在西藏师范学院,不懂汉语的他开始了一段艰难的学习历程。他在政治专科班,课程都是汉语授课,他就像是听天书,几乎什么也听不明白,他就开始恶补汉语。两年后,他转考到藏文专科班,开始系统地学习正字法、文法、文学等藏文知识。在大学,随着知识的不断积累,他的心也慢慢大了,开始向往更远的远方。

1981年7月他大学毕业了。刚好中央民族语文翻译局(今中国民族语文翻译局)去西藏招人。经过考核和校方推荐,他被录用了。他还是没敢把这个消息立马告诉家里。快出发的前两天才告诉家人。那时家里老老小小尽管有千万个不舍,但木已成舟,只能眼含热泪目送他远去的身影。

第一次来北京,因为交通不便,光是在路上他就走了近一个月。到了翻译局,他自然被分到藏语文翻译室,开始了一生的汉藏翻译事业。他说,那时一起工作的前辈都是一些很有名望的专家,他从抄写、校对做起,熟悉词汇、译文风格等等规范格式,跟前辈们学到了很多专业知识,还有他们做人治学的严谨作风。

初到北京,水土、饮食,生活上遇到了诸多的不习惯,还有探亲,由于路途时间长和路费高等问题,回一次家对他来讲特别的不易。乡愁,是月升时悄然爬上心头的忧伤。乡愁,是满目秋黄时不由潮湿的眼睛。他身边来自西藏的同事因耐不住这无尽的乡愁,调走了一拨儿又一拨儿。三十多年的在京生涯中,他也有过两次调回西藏的机会。但他太热爱他的翻译职业了,也很热爱翻译局这个多民族兄弟姐妹和乐融融的大家庭。这真是应了诗人艾青先生那一句:“为什么我的眼睛常常饱含泪水,因为我爱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2014年5月,翻译局竞聘岗位时,作为多年主持藏语文翻译室工作的他,自愿放弃了机会,他说把机会留给已经成长起来的年轻人,他说想在退休之前,多尽到一个老翻译的职责,传帮带年轻人,让他们在业务上尽快成长起来。这个事件,在翻译局被传为佳话,他得到了各民族兄弟姐妹的赞扬和敬重。2014年12月,中国民族语文翻译局实行导师制,次仁罗布顺理成章被聘为藏语文翻译专业导师。

2011年7月,次仁罗布的独生子罗丹从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毕业后应聘分配到了拉萨金融系统。罗丹,这个从小在北京长大,并没回过几次西藏的孩子,在父亲平时的言谈影响下,自愿回到拉萨工作,并很快适应了在拉萨的工作和生活,还遇到了他一生的缘分,在那里安了家。对于次仁罗布来说,没有比这个更令他欣慰的事,他的心踏实了,等他退了休,他可以毫无牵挂地回到西藏回到他魂牵梦萦的故乡。

话又说回来,次仁罗布这样的一大批边疆地区少数民族同胞为了事业,为了国家的需要,隐忍着乡愁,无私奉献于祖国的各行各业,丰富和饱满着“平等、团结、互助、和谐”的社会主义民族关系,也实现着自我理想。

2015年1月3日北京海淀

摘自:《通往巴别塔的路上—中国少数民族翻译家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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