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兵,藏名扎西茨仁,资深音乐人、诗人、作家,1967年出生于四川成都一个艺术家庭。从业以来,为众多主流艺人创作、制作过各类音乐作品,为数十部电影、电视剧、专题片创作过歌曲和背景音乐,为数十家企业及风景区创作过行业歌及景物曲,拿过国内几乎所有流行音乐相关大奖,历任恒星影视广告公司、大地唱片公司宣传总监、音乐总监,多次担任各类全国性主流音乐赛事评委,是中国流行音乐史重要代表人物之一。
1986年获北大五四文学大奖及未名湖诗歌朗诵会一等奖,1993年诗歌《晚钟》入选《中国诗歌年鉴》。
1990年起从事音乐工作,发表作品一千余首,代表作有《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梦里水乡》、《回来》、《选择坚强》、《随心所欲》、《开门红》等,数十次获全国十大金曲、最佳作词或作曲奖。2000年起出版小说及散文百余万字,结集《秋风十二夜》、《绝色》、《今天可能有爱情》、《新欢》、《我的音乐江山》、《天外》。 2010年走上舞台,演唱新作,代表作有《这么多年没出来》、《路过》、《天外》、《湄南河》、《吟游》、《星际旅行》等。
2011年起组织个人专场,命名为“吟游“系列,迄今已演到吟游四十五,行游二十几个省市,和各地乐人、歌手、诗人、艺术家合作,在音乐上多有尝试,且结合文采音韵创造一种旅行、采风、即兴、吟诵的融合。
2017年,发行个人第一张唱片、诗集套装《吟游·天外》&《路过你,谢谢你》。
听着《吟游·天外》,那并非,我预想过的洛兵个人音乐作品。
自指南针乐队首张专辑《选择坚强》时代,除了耳目一新,更成就了指南针的高度,相辅相成。
那是我记忆和意识里,洛兵的开场,以摇滚的方式。之后,又在中国流行音乐,牢固浸染。
二十八年,千余首音乐作品,并以《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等为代表,充斥于街头巷尾、唱响于银幕荧屏。
他服务了、服务过多少已红火起来或就此红火的艺人?或者,已红火起来或就此红火的艺人,还有多少,能够记起洛兵之于他们的顽固存在?
这是莫名的年代,记得出处的人,总是稀缺。尤其,似乎英雄起来的人们,如我之前写到过的,最怕问出处。
但是,王晓京老师的知遇之恩,却一直深刻在洛兵心里,亦师亦友。
这,就是高度。
如洛兵拥有过的不止一个职业生涯巅峰一样,在巅峰,清醒。之后,更有宽阔的平淡。
2011年起,洛兵走到台前,开始他的“吟游“系列个人专场,一路走来,旅行、采风、即兴、吟诵的融合,成就另一种经典。
人生如诗,诗话吟游……
专辑《吟游·天外》,是一种在流浪中写作并且吟唱的延续
刘浪(以下简称刘):先说说最近的主要工作吧。
洛兵(以下简称洛):巡演、编剧、影视作曲、新书出版,还有思考人生。
刘:《吟游·天外》的巡演相关事宜应该是重头戏吧。
洛:三月和四月,除了一些商业演出和文旅项目,只排了太原、杭州、西安、合肥、郑州、北京六场。很多人说,巡演就是一出门就不停地演,恨不得天天背靠背。我不行,一是身体不允许,二是要严格控制演出质量。所以,一周一场,养精蓄锐,表现出最好的状态,才是我想要的巡演。
刘:二十七年职业音乐生涯,才发了第一张个人专辑。
洛:相比胡德夫55岁才出第一张专辑,我幸运多了。
刘:也算是正式从幕后走到台前了啊,或者,至少是一个明确的点,虽然从2010年您就开始走上舞台。
洛:这几年的经历,可以做一部电影了,名字叫做——《艰辛》。
刘:“吟游”,应该是您从2011年就开始的个人系列专场巡演的名字。
洛:我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吟游诗人。中世纪、欧洲、吉普赛范儿,背着一个竖琴,走到哪里唱到哪里。现在没有竖琴了,我们有吉他。
刘:在个人第一张专辑,也是一种延续啊。
洛:是一种在流浪中写作并且吟唱的延续。
刘:然后,加了《天外》,首尾呼应。
洛:就是为了达到这种效果。
刘:吟游、天外,是否也隐喻着您目前或近几年的心境?
洛:我一辈子最喜欢的两件事,一是歌唱,一是幻想。具体一点,那就是吟游,和天外。
刘:一种淡然,或者,淡然的超脱。
洛:不算超脱,淡然有一点。就是对某些东西不计较,把心思放在音乐创作和表达上。
刘:真的高手才可能具有的底蕴和心境。
洛:高手不能自己评价,得别人来说。比较幸运的是,走了很多地方,和很多音乐人都合作得很开心,他们对我的评价,让我暗爽。
刘:2010年走上舞台、2017年发行个人第一张专辑,幕后和台前,绝非一蹴而就啊。您觉得两者最大的区别在哪里
洛:一个漫长的过程。从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到山水入我心,这种过程。
洛兵(右)与王晓京(左),图片提供:周俭
是王晓京发掘了我,努力把我培养成最强词人
刘:很多年,摇滚圈对您的认识,包括我,最深刻的还是指南针乐队第一张专辑《选择坚强》的全部作词。
洛:现在也是。很多人说起来,会说,哦,那个写词儿的。
刘:那时候,那个原创摇滚井喷的黄金年代,指南针乐队的专业词人模式,除了耳目一新,更成就了乐队的高度,相辅相成。
洛:京哥发掘了我,立志要把我培养成最强的词人。
刘:当年怎么就有了这个合作?
洛:京哥是一个高瞻远瞩的人,最早做过崔健经纪人,后来第一个尝试成立个人的唱片公司,包装歌手。他制作的陈琳的《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是内地第一个私人唱片公司推出的歌手专辑。制作的《摇滚北京》,被当时如日中天的滚石看好,要买下来作为《中国火》第二辑,张培仁当时甚至开出了如果京哥卖给他,他就请李宗盛为陈琳写主打这样的条件,但是京哥拒绝了。我和京哥合作,一方面是找到了组织,另一方面是钦佩他这样的豪情。
刘:或许,也是您职业词人生涯的第一个巅峰吧?
洛:这个定位很准确。在我开始为自己写歌之前,这确实是我的职业。
刘: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
洛:因为《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的领先,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中央电视台都很支持,甚至是无偿的支持。很快,就大江南北火爆起来。王晓京在宣传的时候也很注意对公司、对作者的宣传,所以很多人知道了我。大地唱片的黄小茂、王迪都纷纷找我约歌,另一位流行音乐大家苏越也找我合作,广东和上海也有人找过来。最火的时候,我只要进棚,就有人来找我写词作曲。
刘:只是,自那以后,您更多的精力和目光,放在了流行圈。
洛:我很喜欢摇滚,但是我要生存。再说,摇滚乐队都很有个性,他们也希望用自己的笔触来表达内心。所以,经常喝酒吃饭聊天探讨,是可以的,请我去写词,他们从更长远的发展角度考虑,一般是不会那样做。而流行圈就不同,他们需要大量的作品。
刘:这样说来,您词人的更大成就,是后来叱咤于流行圈的二十多年。
洛:我并不是一个单纯的词人,写词只是我要展示的很小一部分。所以,对所谓词人的成就,我也并不看重。
刘:并以《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你的明天会很美》等一大批脍炙人口的佳作,尽人皆知。
洛:有几年,每年都有作品获得全国奖项。
刘:我记得,九十年代中后期,那个尚极少网络的年代,各种电台、电视音乐栏目排行榜,Top10佳作常有一半作品是您的词作。
洛:那时候要有网络,我的知名度可能会高一些,但也无妨。现在也很好,因为我给自己写,给自己唱。
刘:因此,那些年,您更是被很多人奉为“洛一半”。
洛:有一次喝酒,京哥开玩笑,说酒宴上来了个奇怪的客人,很酷的藏袍、半边胳膊露在外面、别着一把藏刀。大家都瘆得慌,说,这谁呀?然后晓京瞥一眼,咧咧嘴:切!那就是个写词儿的!大家都大笑。然后京哥又说,写词怎么了,你们看到那些上榜歌,一半的词儿都是他的,这就是洛一半!
刘:很多如日中天的流行一线歌手,都以能请到您写词为莫大荣耀。
洛:这个夸张了。毕竟写词的人很多,我的风格并不大众化,换句话说,就是并不是很接地气,喜欢艺术化的才会找我吧,当然也有冲着名气找来的。我最接地气的作品,大概是戚建波作曲的《开门红》了。戚建波是《常回家看看》的作曲,是民族流行音乐的大家,《开门红》大概是名儿很讨巧,今年过节,我起码在七八个场所,甚至在快手上,听见各种播放。
刘:包括央视春晚,都多次采用您的词作。地方春晚、各类晚会,就更多的数不清了。
洛:春晚一共上过五次,地方台就不清楚了。
刘:那些年,各类年度大奖,您也是拿到手软。
洛:也因此去旅游了很多地方。
刘:在这些奖项,有您最看重或至今记忆犹新的吗?
洛:我比较喜欢的:中央电视台MTV的金银铜奖、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十大金曲奖、东方风云榜年度十大金曲奖、广东新音乐十大金曲奖、辽宁大陆原创音乐奖、北京音乐台金曲奖、当代歌坛十大金曲奖、全国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观众评选最佳歌曲奖。
刘:词作品呢?有没有您觉得就是不一样或更触碰到内心的?
洛:指南针第一张专辑《选择坚强》,里面所有的作品,都是我喜欢的。给陈琳、陈红、江珊的很多作品,我也喜欢。进入大地唱片,和三宝合作的一些作品,我也喜欢,比如给丁薇以及给《校园民谣III》写的一些歌。还有一些作品当时不出名,很多年后网络上竟然有不少人记得,比如和张宏光合作、毛阿敏演唱的《书剑恩仇录》插曲《红花红颜》,还有给刘德华填词的《朱颜记》。
有了北大才有了现在的我,我的歌词都是从我的诗作中演化而来
刘:和《吟游·天外》同时发行的,还有您写诗三十五年来的首部个人诗集《路过你 谢谢你》。
洛:多年来,有很多出版商要出我的小说、散文、剧本、绘本,甚至歌词集,就是不愿意出我的诗集。感谢我的北大师弟文钊和他的时代光华出版公司,他们秉承了北大一贯的诗书情怀,给我出了这么一本从内到外都很纯粹的诗集。
刘:在网络可搜索到的您的资料,诗人身份,是排在资深音乐人前面。
洛:因为我一直就是个诗人。
刘:这应该和您当年“北大”的学生经历也有很大关系吧?
洛:我不管在任何地方,不管进入任何大学,都会是诗人,北大只是加强了这种概念。
刘:而您也是您小时候生活的大院,及附近周边,第一个考上北大的孩子。
洛:对四川文艺界来说,八十年代中期,别说北大,考上任何一所普通大学,都是很了不起的事。
刘:不只是您家,包括您父母所在单位,也都为本单位子女出了这么一个高材生而感到莫大荣耀吧?
洛:那时候社会还没有商业化,依然有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意味。我考上了北大,整个四川省歌舞团都懵了。反应过来以后,有不少人把自己的女儿带到我家,要我辅导语文数学外语什么的。
刘:只是,您在毕业前一个月,主动从北大退学。
洛:是俄语系劝退。如果我好好认个怂,找个关系,休学一年,大概还能保住学籍。但我很厌恶俄语系对我出尔反尔,干脆不读了。
刘:这个消息,对您家庭及周边乡邻的震动,应该不亚于当年您考上北大。
洛:我妈气得吐血,周围一直嫉妒我家的那些人说了不少风凉话。
刘:能够理解的思维,考上北大基本就解决了一辈子的问题。而您,不只是离经叛道,更是在还有一个月就毕业的当口,选择退学。
洛:感觉前途全毁,人生玩儿完。
刘:可以想见,那个时候,您肯定背负了太多压力。不用说父母乡邻的殷切期盼和不解,就是您自己,肯定更在憋着一口气。
洛:倒没有憋什么气,就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多大点事儿啊。正好去游山玩水,反正有很多朋友要帮我散心。
刘:这口气,是否直到那年您的词作上了央视春晚,才稍有缓解?
洛:基本上重复了考上北大的一幕。有时候,人生真是闹剧。
刘:当年您的退学肯定给了父母莫大打击,作品上了央视,是否父母也就多少释怀了?
洛:我没有想到,上一次央视春晚会在四川文艺系统造成那么大的影响。只要爹妈喜欢,我就多写一点。
刘:包括乡邻,“北大不是通往成功的唯一途径”,您在经典诠释。
洛:但是,有了北大,才有了现在的我。
刘:北大那几年,也是您诗人生涯的第一个创作井喷期啊,基本涵盖了诗集的整个“八零年代”。
洛:俄语系我不喜欢,但是我喜欢北大,北大带给我无数的灵感、激情、友情和爱情。我在北大认识的许多朋友,到后来和我一直合作。我和国政系的师兄们合作音乐剧、电视选秀节目,和中文系图书馆系的师兄们合作影视剧。北大学生会、团委、校友会,隔三差五会邀请我去参加各种活动,比如担任北大年度十佳总决赛评委。我给北京上海浙江湖北四川福建江苏等许多校友会写作、演唱,每年要在北京专门举办一到两场演出,献给北大,和我的校友。
刘:这样说来,您的词作是远远晚于诗作。
洛:我的歌词,都是从我的诗作中演化而来的。
刘:当年,怎么就开始写词?应该有个契机吧,或者,怎么走上这条路?
洛:因为要生存。当时我的诗歌已经发表在《诗刊》和《星星诗刊》上,这是全国最火的诗歌刊物。但是,两个月后,我看了一下稿费单,感觉,必须改个打法,才能活下去。
刘:还记得第一首被传唱出来的作品吗?
洛:《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
刘:再回首,感慨万千啊。
洛:往事渐行渐远,慢慢就平淡了。如果现在,我的《吟游》、《湄南河》、《G1317》、《朔望之归》、《天外》这些歌被传唱出来,我会更兴奋一些。
艰苦岁月留给我的都是素材,是特殊的财富
刘:从到北大读书,这些年,您就一直在北京。
洛:住在北京,一年大概有三分之一的时间行走在外地。
刘:除了读书,您那个年代最大的理想是什么?
洛:成为一个大诗人,扬名天下。
刘:刚从北大退学,除了精神的压力,生活也很艰难吧?
洛:做过很多职业,慢慢知道生活并不是靠写两首诗就能维持下去的。
刘:但是否可以说,也正是那段艰难,更成就了后来的洛兵?
洛:也不是,确切的说是因为内心一直没变吧。那时候的艰难,只能说是增强了生活能力。
刘:以您现在的眼光,怎么看待那段岁月?
洛:我们双子座,总是大起大落。罗琦如此,我也如此。
刘:您觉得,那段岁月,带给了您或留给了您什么?
洛:留下来的都是素材,或者说,某种特殊的财富。
刘:那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能一路坚持下来?
洛:基本上不去想这么遥远的问题。迷茫的时候真迷茫,乐观的时候真乐观。
刘:直至,我们刚才聊到的,您的作品上了央视春晚。
洛:我以前一直对大体制很不以为然。但是,一上春晚,亲朋好友家乡父老,尤其是我爹妈那个喜悦程度,让我觉得,我要为人处世,必须在这些方面做得更好才行。
刘:到您的作品,传唱于大街小巷,站在巅峰,就完全不一样的内心和体会了啊。
洛:九三年底,有一天,我走进三元桥附近一家破旧的小饭馆儿,要了二两饺子,正要吃,进来一个屠夫,就在对面街上开店。他要了一瓶小二、一碟花生米,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一只手抓起酒,仰头一口,然后哼哼:“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那个场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很久以后,比如今年,没有鞭炮的春节过去后,我走在麦德隆、走在北苑路、走在南菜园,这样一些完全不同的地方,竟然都听见他们在放《开门红》,我已经觉得,这是很平常的感受了。
星光和才华总是会相互辉映和靠近,与性格和为人无关
刘:很多年,您与太多流行一线艺人有过深度合作,有啥体会?
洛:星光和才华,总是会互相辉映、互相靠近的,和性格、为人无关。
刘:很多歌手,是唱着您的作品红遍天。
洛:有一些吧,不算多。
刘:在您的接触,尤其有过深入相处、曾经私交非常不错的,真的火起来以后,是否就体会到一些人情冷暖?
洛:原先不理解,后来就理解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要太在意别人的态度,自己开心就好。
刘:很多年,您一定也见证了很多曾当红一线艺人的堕落和没落。
洛:这个也很正常,万事万物都有起始和终结。
刘:聊起这些,心里会否有些许难过?
洛:见多了,就不会了。
刘:虽然身居其中,但很多年,您一直独善其身,不容易啊。
洛:我见过很多的上升,也见过很多的坠落,所以,会经常提醒自己。
刘:以您现在的江湖身份和阅历,怎么看自己当初的理想?
洛:一直是“不忘初心”。
刘:资讯异常发达的网络时代,尤其近几年,您少了一些对外的词曲创作。
洛:以前给别人写,那是干活儿。现在给自己写,这是表达。
刘:除了更多侧重于个人音乐生活,您觉得,是否也有了些江山人才辈出的压力?
洛:没有。我并不想跟别人比拼,我喜欢感受自己的进步。比如,每天练琴练声,琴技长了、唱得更好听了,人琴配合更有神采了,写出了满意的作品……这些都让我快乐。
刘:您怎么看如今快餐年代的大陆流行音乐市场?
洛:在时代大潮中,一切都跟随大流。有什么样的时代,就有什么样的文艺作品,包括流行音乐。所以没有必要说过去比现在好或者坏,跟着内心走,就行了。
筚路蓝缕,玉汝于成
刘:走过很多地方,按您的理解,您觉得大陆流行音乐与港台流行音乐的差距大吗?
洛:以前很大,现在各有发展。
刘:除了起步晚,您觉得造成那种差距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洛:文化的自由度和开放度,从小接受的教育、见识的阵仗,相差太大。一个人,从娘胎开始听The Beatles,另一个人,十八岁开始听,他们都到了二十五岁的时候,做音乐的差距会多大,不用多说了吧。
刘:放眼大陆,真的找不出几个如李宗盛、罗大佑、童安格等传唱不衰的经典音乐人。
洛:这个和宣传体制也有关系,多年的积习也是一个原因。最大的原因,当然是眼界、教育和对流行音乐体系的理解,对市场的理解。我们还在摸着石头过河,人家已经是跨海大桥了。
刘:除了这个差距,我记得以前和您聊过,您当年为刘德华创作的《朱颜记》,更让您体会了对版权尊重的巨大差距。
洛:这首歌是我目前所有创作的歌词里,收益最大的一首,相当于我给内地歌手写词收益的二三十倍。
刘:确实,放眼大陆,真的极少有人在真的尊重版权。
洛:我是真不理解,看个电影、吃个小吃、打赏一下主播,花上三五十太正常了吧。但是,花点钱买个门票看演出,或者买张正版CD,怎么就那么难。
刘:包括一些唱片公司,对自己旗下艺人、乐队的版权也都没能很好的保护,更何况版权分成。
洛:我当年工作过的星碟唱片和大地唱片,以及我现在合作的太合音乐,在这方面做得还是不错的。其他的不好说,了解不多。
刘:您觉得造成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洛:因为中国流行音乐上一个辉煌年代,整个大时代还在重建规则,所以胆子大的、不守规则的人,获益更多,于是大家都一窝蜂玩儿邪的,慢慢就形成了畸形的游戏规则。
刘:但是,唱片还是要出的,那毕竟是一个音乐人、乐队的第一名片。
洛:砸锅卖铁也要出,而且要多出。以前我不注意这点,现在了解了。《吟游天外》缩混完成那天,我走在铁道上,看着暮色中的点点灯火,用了一个词来形容我的感受:筚路蓝缕。
成败需要天赋和志向的支撑
刘:在网络能够搜索到的资料,您还有一个身份:作家。
洛:到目前为止,出版了八本书——六本小说、一本散文、一本诗集。
刘:我也注意到,自2000年起,您陆续出版小说及散文等百余万字,包括结集出版的《秋风十二夜》、《我的音乐江山》等。
洛:今年或明年,可能还有更大的动作,比如出个一两百万字的几部曲什么的。
刘:细想起来,与诗歌、词作都是相辅相成的啊。
洛:一切对外输出的艺术方式,都是我喜欢的。
刘:我读过您词作以外的一些文字作品,无处不显现着您的细腻。
洛:这只是我的一个小特点。
刘:包括《吟游·天外》的整体设计。
洛:设计过不下十个版本,最后选定了这个,而且跟我的第一部诗集做了设计套装。
刘:我还听说,您非常关注了这套唱片+诗集的所有设计细节,甚至亲自跑了多趟印刷厂看样本、盯质量。
洛:我喜欢设计,很重视设计,有时候到了夸张的地步。
刘:哪怕任何一个细微色调的变化。
洛:因为去年的形势,很多印刷厂搬迁到六环外,甚至更远的地方。他们处于一种生存的危急关头,有时候,打样和印刷成品相差很大。一个很有实力的印厂,打样机可能很一般。这时候,你要保证很好的颜色,就得亲自去盯着印刷机。只有上了印机,出来的成品,才是你要的东西。
刘:所以,包括这些年您在影视配乐等方面的创作,无一不是细节成就。
洛:细节决定成败,布局决定成果,天赋决定顶点,命运决定一切。
刘:包括您去年12月15日晚,在北京举办的第四十二个吟游专场,除了乐队排练,更一直亲自盯办各种细节。
洛: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因为没有人可用,或者说,请不起太多的专业人才,只好自己上了。
刘:对于您,细节决定成败,是否就是最好的诠释?
洛:不完全是。没有天赋和志向的话,根本没有机会去强调什么细节。即便强调了,也是很Low的细节。
以不插电的方式吟唱,感觉会更贴近听众
刘:国内流行音乐、摇滚乐(独立音乐),您听的多吗?比较喜欢哪些?
洛:比较少,我喜欢听跟才华和想象力有关的作品。
刘:近几年国内摇滚乐市场变化很大,尤其音乐节的风起云涌,您怎么看?
洛:音乐是硬需求、是安慰剂,所以,一定会有市场。几十年前,这个市场的很大一部分,属于唱片。但是现在,唱片已经成了广告品,那么,就一定有其他的渠道来满足音乐的产业化需求。这就是音乐节,就是现场演出。目前还好吧,喜欢看现场的人,愿意为音乐消费的人,越来越多了。
刘:而且,看起来,好像比流行音乐市场还要红火。
洛:不,体量相差是指数级的。
刘:以音乐节为契机,很多乐队、音乐人在有了相对固定的收入后,能更多的想一些音乐上的事,我觉得也是对音乐人最好的回报。
洛:相对固定是什么意思?据我所知,即便是签约的乐队,也很少有这种收入。
刘:我注意到,近几年您也经常带乐队参加一些音乐节演出。
洛:对,这些年一直专注于音乐节的尝试。
刘:那种音乐节场面,是否和您以前经历的晚会、综艺等场面,完全不同?
洛:完全不同。那些是在海洋馆漫步,音乐节是直接踩在板子上冲浪。
刘:或者说,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自由和自如?
洛:是的。
刘:您的”吟游“系列巡演,也走了二十几个省市,包括之前很多人都想象不到的,您能去到一些Live House演出。
洛:Livehouse最大的特点,就是自由。除了Livehouse,我还喜欢一些安静的酒吧。用不插电的方式吟唱,那会感觉和听众很接近。
刘:有自己专门的乐队,这也是区别于纯粹流行艺人的明显标志。
洛:这些年,一直有一些很有才华的音乐人和我合作。我到各地吟游,也会和当地的音乐人打成一片,会有很多火花碰撞,每一场都有不同的表达,这种感觉是很美妙的。
刘:出来很多年,对老家四川的音乐还了解吗?
洛:对民间音乐的兴趣一直很大,包括四川,对流行音乐了解比较少。
刘:和目前红火的音乐节市场相比,唱片业那么畸形。
洛:这个社会就很畸形。
刘:但不管多么萎靡,唱片肯定是要出的。那么,您怎么看唱片这种形式?
洛:过去,唱片是商品。现在,唱片是广告,是名片。
我只在乎用能够掌握的音乐元素来表达内心
刘:异乡人在北京,“中国流行音乐重要代表人物之一”这一句话,足以证明您的成就和江湖。
洛:那都是别人给予的赞美,我对身外之物一直不是很重视。激情不断、作品不断,那口气一直都旺着,才是我的追求。
刘:您也是罕见的能游刃于流行和摇滚之间的音乐人之一。
洛:我不是很在乎音乐分类,那是乐评人和商人擅长的事。我只在乎用能够掌握的音乐元素,来表达内心,至于形式,不重要。
刘:同时,也是异乡人在北京打拼的典范。
洛:典范……不能这么说,比我混得好的大有人在。
刘:还满意目前自己的生活吗?
洛:满意,疲惫而满足。
刘:您也知道,虽然现在的生活比以前好多了,但仍有很多人处于苦扛状态,尤其摇滚行当。
洛:因为这些年走上了舞台,所以接触了更多的音乐人,尤其是独立音乐人。我感觉吧,除了十分之一甚至更少的头部艺人,其他人都在坚持,都在扛。坚不坚持得下去,看内心,看运道吧。
刘:我们这一代,当年树村、东北旺、霍营那些哥们儿,70后占绝大多数,那时候都说“是想靠音乐养活自己的”,但大家都没有底气,辛酸。即便是现在,十几二十来年过去,真的混出来的也还是极少数。反观自己,您怎么想?
洛:坚持过来的,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哪怕是一部分。这行业,只要有天赋,有坚持,还是能有回报的。
刘:近些年,您创作了一些摇滚作品,在您内心,是否也是一种回归?
洛:回归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个敏感词,因为我很少离开自己的内心。
刘:或者,是否摇滚作品的表述,更让您无拘无束?
洛:也不尽然,现在流行比较松弛的表达。大概是人们活得比以前更紧张更焦虑,所以,对艺术作品的需求,呈现两极分化,要么更加激烈,要么更加舒适。从舒适的角度看,自然的流露、松弛的写法、不经意的懒散,也是大家很喜欢的吧。
刘:以您现在的内心,您怎么看待自己这些年职业身份的变化?
洛:任性,舒适,想怎么来怎么来。
从年轻到衰老,我一直拥有不屈的本心
刘:这些年,您走过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踏实的路。
洛:踏实不敢说,没有辜负自己,没有亏待自己。
刘:您觉得现在的您,和很多年前有啥不同?
洛:以前比较浮躁,现在比较沉稳,也可能是老了。
刘:心境上的变化大吗?
洛:任何人,都会从年轻走向衰老。我满意的是,我一直拥有不屈的本心。
刘:幕后到台前,并不是一个简单动作。或许,有着一个相对复杂的心路历程?
洛:第一次上台,在平乐古镇,下午调音的时候,台下只有十来个人,我的膝盖就紧张得抖个不停。晚上,台下有三千人,我第一声一出来,台下一圈人的眼睛就亮了。一点不夸张,我看得很清楚,那一瞬间,醍醐灌顶:原来,这才是最好的自我表达方式。
刘:至少,《吟游·天外》,我听出了与您给他人创作作品完全不同的、独属于您自己的浓烈个性。
洛:这个是必须的。以前给别人写歌,是接了个活儿,现在给自己写,是一种最真实的表达。
刘:弹指一挥,很多年就过去了啊。
洛:恍若梦境。
刘:但对于一个音乐人的职业生涯,却代表着沉淀和积累。
洛:我在《吟游》里有几句歌词:有时候有人离开,我就说:走吧,你走你的。我还在原地,看这些风景,慢慢变成废墟。
刘:那么,对于未来、接下来的路,您有怎样的想法?
洛:继续走下去,写下去,唱下去。
刘:说了这么多,很多年,您体会最深的是什么?或收获最大的。
洛:不管有多大天分,想要出人头地,努力吧。
刘:或者,收获最大的呢?
洛:使劲儿练琴,使劲儿练声,总能练出个样子。
刘:最后,说点啥吧?
洛:唱片上的一句话:Chanting a gloom to the galaxy——吟游天外,把我的幽暗吟唱成一条银河。
注:作品、图片版权提供:洛兵,标题图片摄影:柴东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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