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塘
       当我们接触高山、大海之类拥有巨大力量的东西,受到其冲击时,自然会产生惊讶感动之情,这种情不是恐怖也不是痛苦,而是使自己成为外界雄伟事物的俘虏,陷入五体投地的状态。”摄影师魏伟用德国哲学家基尔希曼的话来定义他和雪山的关系。正是这种向自然的崇高而臣服的激动,让魏伟踏上了追山之旅。
       2019年1月,成都自由摄影师魏伟耗时6年拍摄的《阿坝州高海拔山峰概览》,在四川雪山和自然爱好者中广为传播。概览中,从海拔、命名、神话故事,魏伟图文并茂地介绍了阿坝州200多座海拔5000米以上的山峰,其中如金川县的最高峰索乌山主峰、茂县最高峰乌少略更是首次拍摄到影像资料。除了卧龙自然保护区核心地带无法进入拍摄,阿坝州其他地方的雪山几乎“尽收囊中”,堪称阿坝州的雪山家谱。
绿度母峰5156米
       偶遇大黄峰
       开启拍摄雪山计划

       “5月的松潘高原已不只是由西伯利亚吹来的干燥西北风掌管,尕力台的空气湿度似乎有点高,于是选择径直往川主寺前行,到雪山梁垭口直面雪宝顶。6月初的梦笔山,梭磨河北岸的那些四千七八百米山头或许还僵持着残留的春雪。”
       魏伟的记事方式和追寻雪山紧密相关,他的拍山之旅始于初见大黄峰的那年。2013年的一天,尚在理县工作的魏伟从宝殿寺下山,汽车转过山梁,一座雪山直插云端耸立眼前。“硬朗的山脊线被积雪覆盖,远远望去像金字塔一样震撼。”魏伟试图找到关于这座雪山的信息,却只从地图和县志上搜到雪山的名字——大黄峰,海拔5922米,阿坝州第二高峰,只言片语之外别无其他。
魏伟
       “想看看每座雪山的样子。”和大黄峰的偶遇,让魏伟开始有计划地系统拍摄和记录雪山。阿坝州地广人稀,有的地方人迹罕至,除了地图上的名字,很多山峰缺乏准确信息。更有甚者,连名字和海拔高度都没有,只有当地人口中的“万年雪”。
       翻地图,查县志,访老人,魏伟深知,要完成雪山记录,必须做好庞大的前期资料收集整理工作。他从阿坝县志上查找山峰名录,在地图上一一对应,再通过三维地图进行标注。大的雪山在地图和县志上都有明确指向,而个别小的雪山还是无名峰。有时候,魏伟按照登山界不成文的规矩,暂由自己给它们命名。
      “出门之前,我都会反复模拟可能拍摄到雪山的位置和方向,规划好山脚到山顶的距离、开车加步行所需时间。”魏伟说,往往地图上看好的点位,到了现场因为植被繁密而作罢;或者因为道路中断,开车之后仍然需要步行很长一段时间。
       天气也是阻碍拍摄的一大因素。山中气候多变,有可能山下阳光明媚,山上却大雾弥漫。即便说天气预报晴好,到了现场也可能让人心灰意冷。魏伟和同伴曾计划在壤塘县拍摄一座山,但到了金川县发现天气状况不佳。临时改变计划,前往甘孜州拍摄贡嘎山,拍完后再返回壤塘,这一天多就开车绕了1000公里,“结果还是没等到好天气。”
        徒步遇狼群
        僵持不久各自散去

        美轮美奂的雪山照片背后,是拍摄中时时相伴的危险。随着鹧鸪山隧道的建成,鹧鸪山老路人迹罕至。一次春雪过后,魏伟从垭口附近4000多米海拔处独自爬上鹧鸪山,眼前雪山蜿蜒,群峰毕现,让他兴奋地大吼了几声。一阵回音过后,身边传来阵阵狼叫。魏伟发现,四五百米外,几个白影正在徘徊。“借着长焦镜头,才发现是四五只狼,看得我背心发凉。”魏伟说,狼群只有在冬天才聚在一起捕食,虽然感觉它们不会主动进攻,但独自一人在野外,也会心里发虚。万幸的是,狼群僵持不久就各自散去。
达希溜
大黄峰和理县县城
       2017年3月,魏伟和另一位山峰爱好者温钧浩相约,去雅克夏雪山垭口老路拍摄黑水茂县一带山峰。徒步前往目的地途中才发现这年春雪比往年都大。他们交替带路,后面的人沿着前面人的脚印前行最终抵达了洽日哥垭口。刚坐下来拍了几张,垭口突起暴风雪,两人不得不在经历辛苦后很快撤退。下山之路有两条,近的那边要横切一段雪坡,出于安全考虑,他们选择原路下撤。“在野外,每一个行动前的决定都会谨慎地衡量自身的能力范围,这是保证野外安全最重要的一点。”自然面前,魏伟从来不会提“征服”二字。
       大部分时间魏伟都选择独行。有次在梦笔山垭口附近一条岔路,路遇塌方,狭窄的山路上无法掉头往回,他只好在悬崖边一路倒车。短短两公里的路程,倒了半个多小时,而正常开上来只要10分钟。停下车来,魏伟才发现汗水已经打湿后背。
光光山
       最全“证件照”
       为阿坝州雪山建立家谱

       以摄影爱好者最为熟悉的四姑娘山幺妹峰来说,大部分人只能从猫鼻梁观景平台拍摄到南偏东的坡面,但为了资料更加全面,魏伟分别从夹金山垭口、金川万里城、鹧鸪山山顶坡等六个角度进行拍摄。
       拍摄过程也给魏伟带来新的发现:阿妣山从四姑娘山的双桥沟看过去,是一座尖尖的山,但是在金(川)小(金)路上望过去,却是一个平的山头,形态完全不一样。
       摄影师眼中拍山的最佳时间是清晨和黄昏。但山高路远,加上徒步跋涉,即便凌晨5点出发,抵达拍摄地点差不多已是中午。匆匆拍完就要赶紧下山。“这也是多年拍山的遗憾,先保证有,以后有机会再说拍好。”魏伟说。
大哇梁子海螺峰
       《阿坝州高海拔山峰概览》中,200多座海拔在5000米以上山峰,每座山峰山名、海拔高度,以及命名、神话传说一一展现,其中最为珍贵都是每座山不止一个角度的“证件照”。
       长时间、不同角度的拍摄,让魏伟拍摄到了许多此前从未有过影像资料的雪山,例如金川县的最高峰索乌山主峰、茂县最高峰乌少略。现在网络上流传的这些山峰图片资料,多是魏伟最先拍摄到的。
       拍摄过程也是对山峰考证的过程。网上很多资料认为茂县的最高峰是海拔4989米的狮子王峰,实际上茂县维城乡的格窝河峰(海拔5194米)、作彭峰(海拔5091米)、乌少略(海拔5230米)都比它高。像这种因为地处偏僻而被忽略的雪山实在是太多了。
       目光到达山巅
       遥望雪山就是凝视自己

       2018年11月,魏伟将多年拍摄所得的资料,整理成《阿坝州高海拔山峰记录》,其中光海拔在5000米以上的山峰就是200多座,海拔在4000米以上的山峰更是“数得脑壳痛”。魏伟说,除了卧龙保护区的核心区范围因为各种限制条件无法进入,有几座山没拍到外,阿坝州其他地方的雪山几乎“尽收囊中”。
两河口镇
三奥雪山
       回顾多年在阿坝州的拍摄经历,魏伟觉得那是一种被臣服的威严,当自己收集整理雪山资料时,他又觉得自己和雪山早已融为一体。“我们选择高山,即便不能行而将至,至少期盼目光及之。当目光到达山巅,我也便是山。”
       魏伟说,位于青藏高原东南缘的阿坝州包含了高山峡谷、山原、高原三种地貌,由于紧邻成都平原,使这一区域能更多地与平原地区展开广泛的经济文化交流。
       “当南来北往的人们聚集到成都平原向西眺望的时候,也算是对远古时期,从陇西河湟之地出走的华夏先祖的一种回顾,我们的基因中,还刻写着先民们与大山之间深刻的记忆。”
       2019年初,魏伟回到了成都工作,在高楼大厦间,他依然十分怀念在山里的日子。天气晴好的时候,他也会和其他摄影师一样,在成都遥望雪山。(图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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