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笔者采访了西部著名藏族诗人完玛央金,谈了些与文学有关的话题。现将采访内容整理如下:
扎西才让(以下简称为“扎”):你作为一名西部有名的藏族女诗人,必然对诗歌,特别是现当代白话诗有着你自己的认识。在你看来,怎样的诗歌才有着长久的生命力?
完玛央金(以下简称为“央”):首先要说明的是我是一位抒情诗人。我的诗歌都是我在不同人生阶段真情实感的自然流露。我从不刻意去追求或说追随什么,不勉强自己。我以为诗以“情”为本,有情才会具备诗歌的“动人”的力量。有长久生命力的诗歌,更应该是诗人对人生的毫不做作的体验和抒发。完美的诗歌是诗人的真情与表现形式最自然的、最和谐的高度统一。
扎:在你经历的岁月里,一些大事与小事,或许都会影响你的生活、思想与感情。对于人生,你有你的顿悟。我现在想问的是:哪类与你有关的事影响了你的生活,并使你拿起笔来予以抒写?
央:我写诗始于上世纪80年代初,当时处于青春不安期,加之对周边环境感到十分压抑,有许多莫可名状的烦恼、怅惘和疑问,我性格又内向,所以学着写诗,在日记本上写给自己看。自此一发没想过收起。
扎:这是你上大学时候的事吧?
央:对,那是1981年,我上大学三年级,认识了唐祈先生。当时他给我们代美学课。班上有近乎一半的同学拿自己的诗去给他看。当时写诗的人可真多呀!
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是中国文学爱好者对文学的狂热期和痴迷期。
央:我是在一位同学的催促下拿诗给唐先生看的。我一共抄了五首。几天后唐先生约我去他家。记得是夏天的一个傍晚我去了他家。我的心咚咚地跳着,样子是十分的局促不安,因为胆怯。(笑)唐先生见我后先没谈我的诗,而是问我毕业后的去向,问我愿意不愿意跟他学诗,我说愿意。之后他谈到我的诗,说我具备想象力,头脑单纯,性格沉静又透出执著,凭这三条,可以写诗。从此我就拜先生为师了。我最初的诗歌,逐字逐句几乎他都是要看的。
扎:看来唐先生充当了一回伯乐的角色,他确实有眼光,把你给带出来了。(笑)你对与你同时代的女性诗人怎么看?
央:与我同时代的女性作者中,我读过韩霞,也就是葛根图雅的诗,匡文留和娜夜的诗。韩霞的诗对我启发较大,匡文留的诗对情的投入和张扬也令人叹服,娜夜的诗是比较精致的那一种,读后让人爱不释手。
扎:我们藏民族的女作家女诗人在近几年也越来越多了,在我的阅读范围内,就有益西卓玛、维色、梅卓、格央、阿卓等人。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央:当代文学创作中,藏族女诗人、女作家越来越多,我以为这是好事,首先反映了一种文化上的进步,以及女性的觉醒与自立。
扎:许多记者在采访女作家和女诗人时,都会问到一个同样的问题,那就是近几年来中国文坛涌现了一批美女作家,有的公开提倡“身体写作”,有的在作品中频频提到“性”这一话题,写到这一题材,评论界对此大而化之称为“下半身写作”。你对这种选择材料的手法和写作态度持什么观点?
央:我认为还是含蓄一点的好。可能是受传统的教育多一点,我认为文学是神圣的,好的文学作品,应该经得起回头看。叶芝的诗《当我老了》、勃朗宁夫人的《十四行诗》,都是好作品,是名篇佳作,高尚圣洁,是永恒流传的东西,它们与性无关。那些涉及到性的文学,也许是一种潮流,是一种相对来说短时间的涌现。《金瓶梅》能在民间躲躲藏藏地流传下来,可能还是有它的其它价值的原因。我想,获奖和畅销并不是评判作品好坏的唯一标准。但一些优秀的文学作品,写到了“性”,这是为了塑造人物深化主题的需要。着意写性会适得其反。
扎:我注意到一个现象,即:在你的大量诗歌作品中,明显涉及到藏民族宗教、风俗及鲜明的藏地特色的作品较少,这与西藏、四川等地区的藏族作家、诗人的作品形成鲜明的区别。对此你能否随便谈谈?
央:前面我曾经说过自己是个抒情诗人,又从不强迫自己。一开始我就写情感方面的东西,后来发现随着不同的生活境遇,不同的年龄段,情感是千般不同,万般新鲜的。新的情感层出不穷,足以让我整个身心和我的诗歌不懈的游弋其中。也许这也是造成我与其他地域的藏族诗人之间的鲜明区别的原因吧。
扎:现在在出版界有种现象,就是年年都要把当年的小说、诗歌、散文弄出个排行榜来。依我看,有的排行榜名副其实,有的却有炒作的嫌疑。与此相类似的也有对某作家某篇作品的炒作,使其成为著名作家和当年流行作品。你对这种现象有何看法?
央:优秀作品的出现,不是人为“搞”上去,“做”出来的,它是一种处于时代、民族、个人之中的孕育和磨砺。不管是哪一部作品,只要它能经受得起时间的考验,我认为应该有它可称得上是“优秀”的道理,否则,再“炒”再“搞”,也“做”不出什么名堂,只能欺骗一下盲从的读者罢了。
扎:那么,在你的阅读视野里,你能不能给我们说说你喜欢的中国当代作家和诗人的姓名及其作品。
央:那可就多了。就当代诗人这一大块来说,我比较喜欢丹真贡布的诗。他的诗给我的感觉是公道、大气,是以真诚的心态写出来的,不是藏族人才拥有的诗,而是能与其他民族相融合的作品,在内容和情感上有着共同的东西。我也喜欢舒婷和北岛他们的东西,这可能与我初学写诗时受到的影响有关。自舒婷、北岛之后,我就不太关注什么“新生代”、“后生代”了。这与我的性格有关,不太关注外界,注重随心所欲,不太接受外界硬塞给我的东西。所以我无法给你列出一个名单。我在注意与自己相通的东西,我比较遵从和崇尚自己的心灵。
扎:诗歌写作在我们这个时代似乎处于滞涩的状态。你身为诗歌写作者,是否会一如既往的坚持下去?
央:文学是人学。有人在社会中活动,文学就不断有新内容,进而,文学就因其不断变化而存有存在下去的可能。我还会坚持文学,但不一定就是诗。关键是要写出新东西来,写出自己的与众不同。
扎:感谢你能接受我的采访,并祝你能写出更好的作品。我们将始终关注着你。
央: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