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格老县城
(1)
1982年初春,德格还很冷。
16岁的根秋多吉,背上放牧时装糌粑的包包,走进了四川省藏文学校。学校很简单,几个高僧大德组成的老师,几十个来自牧区的学生,还有两排帐篷。
根秋多吉不愿用“简陋”来形容母校,因为“物质条件差,但每个人的精神世界很富裕。”
根秋多吉入读时的四川省藏校 德格
四川省藏文学校,学校初建于德格,后搬迁至道孚,再转移到康定。是中国第一所“以藏语文为主、用藏语授课”的双语教学的中等专业学校。根秋多吉是四川省藏文学校的第一届学生。
“师生们以帐篷为教室、膝盖为桌子、大地为板凳。”在资料中,人们如此描述当时的状况。
但是,根秋多吉只记得“帐篷不隔音”的好。因为人多篷少,不少的学生进不了教室听课,只能坐在外面。因为“帐篷不隔音”,所以功课也不会落下。
石头和它的主人们
想起帐篷,根秋多吉没忍住,又想起了帐篷周围的大块石头。那些可不是随意散落的野石头,一块块都名石有主。
每日清晨,是朗读背诵的好时候,每个学生都会找个石头靠着,一为避风,二可专注。时间久了,每个人位置也定了下来,那些石头渐渐也有了自己的主人。
如果石头有灵,根秋多吉坚信自己的那块,肯定词汇量非常丰富,因为一本厚厚的词汇书,就是靠着那块大石背会的。
“老师全是高僧大德,同学全是有梦想的年轻人。”
1、首届毕业生;2、根秋多吉和土登彭措等
如今,身为藏区最大全媒体中心的掌门人,根秋多吉对当年的“帐篷学校”,心怀感恩。
因为。那四年的学习和经历,给了他最初的动力。
(2)
1986年仲夏,康定已经转暖。
根秋多吉被分配到了甘孜日报工作,这并非他所愿,他希望能够回到德格,当个教书匠。但“老师的嘱咐和组织的安排”无法商榷,只能从命。
像根秋多吉这样充满原动力的人,不论在什么岗位,都不会默默无闻。从校对起步,藏语记者、藏汉双语记者、摄影记者、编辑、总编辑,一路晋升。
采访撰稿,从研究前辈记者的文稿入手,在从未听说过新闻五要素之前,根秋多吉已经学会熟练运用“5W”模式了。
照相洗印,从半夜撬门偷老记者相纸起步,还没有资格用单位相机前,根秋多吉已弄明白了最佳曝光时间。
编辑组稿,从走访各地报社学习开始,在没有半点职务之前,根秋多吉已在思索创办副刊了。
就这样,一步一寸,一跳一米。根秋多吉拿过的各种新闻奖,已经上千;根秋多吉的纪实摄影作品,在北京展出;根秋多吉创办的副刊和网站,成为了几代文化人的共同记忆。
从一个青涩的校对,到“藏文传媒的领军人物”,根秋多吉用了25年的时间,如同打阿嘎一般扎扎实实的25年。
考察丹巴元代壁画
(3)
2016年深秋,成都的闷热,渐渐退去了。
我如约出发,往根秋多吉老师的家里,先坐地铁,再转公交,统共一个小时半。
在这一个小时半里,根秋多吉老师来电两次,告诉我哪里换乘、哪里转车;微信语音四次,让我不着急、告诉我哪个门进。
根秋多吉老师的家,在成都三环以外,小区安静到可以听见草尖水珠落地的声音。
“这个小区草坪大、树木多、有鸟叫,像老家。即使上班远点,也选了住在这里。”
我89年生,根秋多吉老师86年入行。面对一个年龄比自己从业时间还少的晚辈,他不但没有老资格的傲慢,连前辈的架势也没有。我请教他媒体人如何深刻,他问我微信微博的传播模式。就这样,我们从正午时分一直聊到了晚霞暗去。
2011年,《四川党建》要出藏文版,根秋多吉被领导点将,调到成都主持创办。
“除了一个刊号,啥都没有,需要从零开始。”
组织人马、探讨风格、撰写策划、设计版面、印制样本……半年之后,《藏地阳光》出炉,新鲜靓丽。
内容的丰富、设计的美感、政策宣传和文化传播的平衡,都成为了全国纯藏文杂志中的佼佼者。
根秋多吉在成都的第一战,大捷。
第二次到根秋多吉老师家里,他带我进了书房。
近十万张印刻在胶卷上、相纸上、剪报上的光影瞬间,杂乱的堆积在各个角落。搬到成都后,根秋多吉老师抽不出时间,来整理这些资料。
根秋多吉老师计划找个时间,要按年代顺序,重新整理,甚至要扫描存档。
“这些照片,当时是新闻,现在是我的个人回忆,而在未来,可能会是一个民族一个时代的见证。”
过去的几年里,根秋多吉带着11个年轻人,把《藏地阳光》从一本杂志,发展成了拥有3个月刊、1个报纸、2个网站、2个客户端、1个视频节目的藏汉双语全媒体中心。
原四川省文化厅副厅长泽波说,根秋多吉如此不知疲倦,一是因为对组织和单位培养之情的感恩,二是因为对故乡和民族文化的热爱。
(4)
2016年隆冬,成都的树叶绿如春天。
藏地阳光网站和客户端的无阅读障碍功能即将上线。
根秋多吉花费五年走访考察、撰写编著的《康巴奇迹》将要问世。
那本写了十年的《藏文新闻写作指南》,也可能截稿。
………………
我很开心,在入冬前,拍完一部关于根秋多吉老师的纪录片。
这篇文字,是一个入行三年的新人,对入行三十年的前辈的致敬。
入行三十年和三年的区别:根秋多吉与本文作者阿若罗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