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于博东艾寺内的博东·乔列南杰大师像。
藏传佛教中,有一种境界叫“八风不动,万法一味”,是说对生命中的得失、苦乐、是非、毁誉等世界八风同等看待,一个人到了这种境界,对尘世万象就能泰然处之。
藏族著名学者博东·乔列南杰就是这样一个人。
博东·乔列南杰,1376年生于今西藏日喀则地区定日县玉古地方,博东是地名,乔列南杰是他的法名,一般尊称博东大师。他一生广拜名师,学富五车,21岁时已研读过大多数经典,决心对这些经典按释迦牟尼本人的思想进行一次全面诠释。据说,他同时给20多位笔记官讲述不同内容,像大江东流般缓缓讲来,条理清晰,内容不混,令世人叹为观止。经过一生努力,终于撰就洋洋110卷的《摄真实论》,被后人誉为藏传佛教大百科全书。
《摄真实论》包括:入门书四种,即《童子入门》、《智者入门》、《显宗经部入门》、《密宗入门》。“这部文集分内外四门、内外五处,在讲修方面分主枝和近枝一百个部分,按外境一年的天数分为三百六十章;为了功德的增益,按人体内部风息两万一千六百处,分为两万一千六百节;按人体内部血管七万两千根,分为七万两千口诀,摄集所有法蕴的八万四千段。按每函五部书编排,《摄真实论》广本有一百一十函、普通本有二十函、简略本有两函。”这样巨大的文集,不要说撰写,就是阅读一遍也是非常困难的。今天我们能够见到的《博东文集》有140多卷,无论其佛学造诣、诗韵才华,在西藏乃至整个世界都是空前少有的。
博东艾寺集会殿门前墙壁上的博东艾寺简志。
国内最新出版的《博东文集》,共四卷,由中国藏学出版社和西藏百慈古籍出版社出版。
博东大师晚年广建佛寺,在其祖辈上师传承基础上创立博东教派,为佛教在西藏的传播和改进做出了不可替代的贡献。600多年后的今天,每听到他的名字,藏族学者们无不心怀敬意。
研习经典知错即改
博东·乔列南杰生性善良,7岁时,看到有人将身上的虱子捉住任意丢弃,他毫不犹豫地将它们捡起揽入怀中,有些调皮的小孩为了考验他,捉住许多虱子放到两块石头中夹死,年幼的博东看了泪雨滂沱,从家中偷来糖果和酥油等赎回虱子,放到自己身上,让它们任意享用其血肉,以致他身上常有虱子成群结队,人们就送给他一个“养虱侄子”的外号。因他祖上叔辈中出现过藏传佛学泰斗邦译师罗追丹巴、大译师强秋孜木、大译师扎巴坚赞等,都曾担任博东·艾寺(今日喀则拉孜县扎西岗乡境内)的堪布,在藏学界声名显赫,因而他被称为“侄子学者”。
他每天早晚都有向本尊礼拜的习惯。有一次在拉堆绛地方受了风寒,流了许多鼻血,身体非常虚弱,早上他仍坚持给本尊行全身大礼。身边人劝他改在心里行礼,但他继续磕头,终因体力不支,摔倒在地。
一次,他受后藏领主拉赞杰之邀,前往郎科尔寺(今日喀则定日县境内)研读各种经典。郎科尔寺属藏传佛教希觉派,始祖帕当巴·桑杰在此传宗弘法。读着读着,他感觉这些经典与其他教派不太一致,怀疑是否出自帕当巴·桑杰之手,准备写书批驳。刚铺开纸,他就喉咙发紧,呼吸困难,出现许多不吉之兆。放下纸笔,他再从头到尾认真阅读,反复钻研后方才发现希觉派的许多理论是按照怙主弥勒的说法,尽管区别于其他教典,但希觉派自成一体,包含了显密经咒的深刻思想,他逐渐理解到帕当巴·桑杰的思想真谛。
为了表示忏悔,他来到郎科尔寺大殿的帕当巴·桑杰像前,失声痛哭,一次一次把自己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长时间磕头礼拜。说来也怪,喉咙疼痛等征兆也自然消失了。此后,他又拜当时精通希觉派教法的噶细巴·南喀奥赛为师,认真研习了希觉派的所有经典。
位于西藏日喀则地区拉孜县扎西岗乡玉托村的博东艾寺(远景)。
位于西藏日喀则地区拉孜县扎西岗乡玉托村的博东艾寺(近景)。
藏传佛教中,有一种境界叫“八风不动,八法一味”,是说对生命中的得失、苦乐、是非、毁誉等世界八风同等看待,一个人到了这种境界,对尘世万象就能泰然处之。
藏族著名学者博东·乔列南杰就是这样一个人。
以15部经典巡辩赢得声名
23岁时,博东·乔列南杰在15位青年随行的陪伴下,从博东·艾寺启程前往拉萨、山南等地,开始他的游学辩经旅程。旅途中,他白天讲述一些哲理漫谈,每到一地都要赋诗赞美,晚上倒头就睡。随行的格西普热巴·扎西班丹和牵马倌扎西札非常着急:“别人对游辩一部卷都要日夜温习,我们的仲巴(旧时,西藏对于大贵族家的出家者所用敬称)要游辩13部经,却没见他怎么看书,也没见他清晨诵课,还是请仲巴开始温习吧﹗”
他回答:“这对我来说是件容易的事,你们就不用担心了。”
快到山南泽当大寺时,邦译师的侄子学识渊博、到前藏巡辩经典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正式巡辩前夜,牵马倌扎西札含泪劝道:“你来巡辩却不曾预习,万一明天出不来那可怎么办呢?”说着,捶胸顿足起来。
翌日及随后的日子里,在拥有3000僧众的泽当大寺,他没有任何惧色,不仅完成了《释量论》、《现观庄严论》、《律经根本律》、《大乘阿毗达磨杂集论》、《经庄严论》、《辨中辩论》、《究竟一乘宝性论》、《中论》、《入坛行》、《四百颂》、《般若波罗密多心经》、《二谛自释》、《入菩萨行论》等13部经典的巡辩,又即时增加了《量理宝藏》和《中观庄严论》,对15部大论进行巡辩,引起轰动。
泽当寺大堪布云丹仁青等学者异口同声地说:“《释量论》如此难解,至今在我这等大寺中还不曾有学者能像今天的侄子‘噶居巴’(藏族人对精通五论本、注僧人的尊称)这样将《释量论》解释剔透。”
青年博东开始声名鹊起。牵马倌扎西札说:“我终于放心了,大成就者你想睡觉就睡吧。”
此后他到前藏各圣地朝拜,到桑普内乌寺(今拉萨市曲水县境内)时恰逢萨迦派大师亚楚·桑吉白也在寺中。亚楚·桑吉白问:“侄子轨范师,听说你这次携诸多经典前来游辩,是哪些经典,有没有对《量理宝藏》进行辩论?”他恭敬回话:“这次约对15部经典进行了巡辩,其中也包括《量理宝藏》。”亚楚·桑吉白立即双手合什,表示敬意:“非常奇妙,大译师父子的侄子果然出落成一位无与伦比的大学者,你当初来萨迦寺(博东16岁时)就《释量论》巡辩时我就看出有这等潜力。人说轨范师噶居巴·达玛仁青(宗喀巴大弟子,与宗喀巴、克珠杰并称为藏传佛教格鲁派‘师徒三尊’,在藏族学者中首次以十部经卷进行巡辩,获‘噶居巴’称号)当初以10部经卷巡辩时就已名震四方,令人称奇。如今这位侄子轨范师年龄和经典卷数相等,怎不令人称奇!”
博东24岁时觉得萨迦班智达贡噶坚赞所著的《量理宝藏》有自相矛盾的成分,遂在昂仁寺(今日喀则昂仁县境内)贴出告示,声明自己将公开抵制这自相矛盾的言论,请萨迦派派人商议回答他的论证。当时萨迦派最具权威的当数亚楚·桑杰白和茸东·希夏贡热(西藏那兰托寺创始人),被尊为亚茸两位大师。结果两人都在和博东的辩论中败下阵来。当时,年仅16岁的克主杰(后被尊为第一世班禅)自告奋勇前来挑战,也被博东辩败,但这位天才少年的辩才深获博东欣赏。传说他专门写了一首诗,称赞克主杰思维缜密,才华横溢。
持戒谨严利乐众生
博东·乔列南杰驻锡的协噶尔寺位于定日县境内。这里海拔高,气候严寒。许多弟子提议能不能饮酒取暖。众所周知,饮酒乃佛家大忌。但他听了弟子们的请求,却说:“我今天同意你们饮酒,固然会招来众人非议,但出家人重在内心修养,外在的表现只不过是某些形式。”
他长期担任博东·艾寺、郎科尔寺、协噶尔寺、贡塘寺、江本寺、普热寺的堪布,每笔收入和开支都召集全体僧人公开进行。他对随身器物看得很淡,身边某些人总喜欢把他的物品据为己有,他也视而不见。虽贵为许多寺庙的法台、堪布,但他持戒谨严,严于律己。他从不用金银器具饮食,平时只带一个化缘钵。衣着也不用绸缎丝类,只穿粗布法衣,长期使用一个普通坐垫。弟子们调侃说:“以前许多喇嘛来讲经布道,从袈裟和大氅的缝里都会有金银器物掉下来,他们一边享用一边‘解脱’。我们的这位大堪布穿粗布法衣,用缺口陶碗,吃一般饭食,就已经很满足了。”
晚年,许多地方领主或首领都来请他在自己地盘上选址建寺,利乐众生。许多寺庙请他出任堪布,或讲经布道。但他不为所动。按照藏传佛教仪轨,寺庙选址有许多讲究,当然首要考虑周边信众的经济实力和信仰习惯等,但他却选了一处偏僻得几乎无人涉足的地方修建了白姆曲顶寺(今日喀则地区聂拉木县境内)。堪布顿珠白向他请教因由,他说:“大地的任何地方,都被靠施主们建设的寺庙和各位上师占满了,我到哪个地方,都会成为他们教育徒众的障碍。为了避开这些,我选择这个几乎无人问津的地方。”并一直在此主持,直至逝世。
共同创造藏传佛教文明
博东·乔列南杰生活的十三、十四世纪是藏族文化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群星灿烂的又一黄金时期。
当时,夏鲁派有布顿·仁钦珠大师,萨迦派有亚楚·桑杰白和茸东·希夏贡热,宁玛派有隆钦·绕见巴,觉囊派有笃布巴·西绕坚赞,噶玛噶举派有噶玛巴·绕迥多杰,格鲁派有宗喀巴及其大弟子贾曹杰、克主杰、根敦珠巴等,苯教有第二祖师年麦·喜绕坚赞等,他们雄居一方,各成一派,共同实现了藏族文化的第二次大繁荣。
博东·乔列南杰带领徒众创建桑丁寺(今山南地区浪卡子县境内),开宗立说,形成自己的博东派。当时,新旧学派如雨后春笋,许多宗派排斥异见,他对此却不以为然。传说有天他遇到一位流浪乞丐在诵读《缘起颂》,越听越有同感。就问那位乞丐是谁写的,回答说是洛桑扎巴(即宗喀巴),敬佩之情油然而生,立刻带了许多礼物,赶到甘丹寺拜访这位比他大19岁的大师,可惜宗喀巴已经去世,他就把礼物全部供献甘丹寺,为大师祈愿。
当时统领全藏的帕竹王扎巴坚赞、扎巴迥乃等先后发来邀请,恭请他到山南。他都以寺庙刚建、许多著作没有结尾委婉谢绝。72岁高龄时,众徒弟一再恳请他到前藏弘法,他说:“如今,我的生命光辉已经落下,疾病缠身,年岁也已到头,不时就会死亡,去前藏也就没有多大必要了。”
1451年3月23日,一位叫曼盖杰的人,常年对博东积怨在心,前往博东住所,想强行进入以为泄怨。博东近侍挡住,说:“大师被病痛折磨,困在病床,即将去世,此刻实在不便与你见面。”这样支走了曼盖杰。后来事情传到博东大师耳中,知道曼盖杰被挡在门外后,他说:“再过七个夜晚,我的生命将陨落,你们应该让他进来,遂了他的心愿。”
这年3月29日,博东大师在白姆曲顶寺寝室中突然听到一种从未见过的鸟鸣,询问身边的奥松格西有没有听到,格西说他也听到了。
“我得赶紧走了﹗”博东大师说。
听到这话,奥松格西潸然泪下。博东大师开导他说:“这怎么是一件伤心的事情呢,这应该是所有幸福的精华。”
3月30日,博东大师说:“许多上师穷其一生坐禅求道,渴望在死后出现安乐相,认为这样就证得了光明。其实那只是崖窟之光,并不是真正的光明天。我今天走了,明天早上就将遗体火化,火星中四散的烟灰也会对无数众生有益。”
留下最后这句话,博东大师溘然长眠,享年7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