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歌女的名字就叫央金佩玛。她没有去世之前人们谈论着关于她的诸多故事。比如有人亲眼目睹她在某家医院做了堕胎手术。而孩子的父亲是某个县长。县长为了弥补她的损失就给她买下了一间公寓。并且她家具有魔力的密咒士也不时往她嘴里吹气,因此她的歌声更加优美。还有她抢走另一位歌女的心上人的同时也抢走了其优美的嗓音等等。

去年过罗萨的时候,她在一家电视台晚会上唱的一首《我的心上人》不仅从城市传遍了城镇,再从城镇传遍了山村,还有住在酒店以赌博度日的一个年轻男子更是说,“要是能跟央金佩玛睡一晚的话,就算明天要死也不后悔”。而一个大商人又以炫耀地口气说道,“我正在资助她的第二首歌曲”。赌博的年轻男子听到这句后便跟随大商人没日没夜给他跑腿的事情也传开了。听无比迷恋她的那些人说,如果你在草原上的山丘或者田地里的沟壑呼唤她名字的话,她就会如同善于变幻的仙女显现而来。

名叫次仁的一个牧人梦中一位手持金宝瓶的仙女一次次降临于一口清净的泉眼。醒来时,他说他正不知不觉地重复哼唱着央金佩玛的歌曲。然而次仁说完这句话的七日之后,他患上了一种严重的病,并且变得胡言乱语。有时说,“央金佩玛是我的妻子,我俩的孩子就叫央子”。又有时说,“不要放开我,我不敢一个人走”。从此次仁从牧人变成了乞丐。她不时在央金佩玛演唱过的剧院门前大声疾呼,不时又说着没完没了的话。他的牲口们也已经被他的妻子赶到了远处。

无论如何,自人们的欲望长出翅膀一个春天起,每家每户都有了央金佩玛的唱片。骑马的,骑摩托车的,商人,工人们的手机里也满是央金佩玛的各种照片。

有天,名叫多吉的大学生由于遭受酒病而睡到中午之际,有人在他的被子末端拉着被子。他向那个人甩开手说,“你个食父肉的,到一边去!我还要睡觉呢!”。就在那刻,清凉而温柔的一双手抚摸着他的头发说,“起来看看吧,今天会升起一轮新的太阳”。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睡眼惺忪地望过去时,一个身穿粉色衬衣的女孩来到了她的宿舍。她的微笑如若光,宿舍里顷刻之间变得通透明亮。他心中生起从未有过的惊慌而站起身来时,那女孩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说那女孩是央金佩玛。他也就变成了自春天起说是见过她的第一个人。

自那时起,人们对于央金佩玛为何来到他的宿舍更是议论纷纷。多数人以他家祖辈上传下来的九眼天珠作为理由。

根据疯癫扎旺的话,多吉家的九眼天珠若是落到央金佩玛家的密咒士手上,央金佩玛会在此生变成妙音天女。那时她会以琴弦的韵律把世间人的灵魂勾住。人们也就会以歌唱代替说话。扎旺的那句话一传十,十传百之后,最终传到了多吉的母亲耳边。她在计虑之中度过一个漫长的夜晚之后,便把那枚九眼天珠埋在她家帐篷角绳的一根橛子之下。

多吉的专业是数学。他看见央金佩玛的那晚觉得多年来一直折磨他的那些数字就像是厕所里的苍蝇惹人厌烦罢了。无论如何拼凑那些数字也不会得到像是央金佩玛一样的结果。算来算去的也就如同醉酒后的快感,毫无意义。就那样想着想着变成像是丢失了体内的心脏一样,起身准备迈开脚步,像是没有了要去的地方。同学们围着他问了关于央金佩玛的各种问题之后,他说,“说实话,那时我在睡觉,我只是在梦里见过她而已”。一位女同学的身心更是被嫉妒占据。说“你们为什么感到那样的惊奇?央金佩玛也是一个人。知道人吗?就是有嘴和鼻子,舌头的人。就是像多吉一样的人!”同学们的玩笑和嘈杂声中多吉的身体升起一股炙热的温度,别说是同学们,连老师也没理会就跨过学校的门槛走了。对此那位女同学就在日记中写道,“他向外迈出步伐的时候,不像是在靠双脚行走,而是如同用四肢奔跑。他回来的时候,会有双手吗?”

那所学校的周围像是棋盘网格的一块大田。生长在那里的麦穗像是连吸收阳光的时机都没有就把阳光打成了彩色的粉末。多吉被那位女同学写进日记的一样。像是一只食草兽,即使寻找目的地,走着走着就迷失在同一处地方。他变得极其口干舌燥。体内也滋生出前所未有过的强烈性欲 。而当他在脑海中回想看见央金佩玛的那一刻,幻想她粉色的衬衣上有着解渴的水滴和露珠。她的双手若是再一次触摸他的话,他的精液会情不自禁地喷射出来。

夜晚的时候,他来到了狗叫声阵阵的一座村庄后借宿在一户人家。那一家的墙上都挂满了央金佩玛的各种照片。瞎了一只眼的女主人说,“当今这女的名声响得如雷贯耳。但是,她的背后有一条绳子。绳子的末端被一个肥胖的人牵着。如果没有这个肥胖的人,不但她健美的体肤会衰弱,谁知道能不能连话也说得出”。他想着那个肥胖的人会不会是别人口中的密咒士。

就寝时女主人让他披上了一块很黑很黑的被子。他感觉好似一整夜都要被黑暗压下来。不一会儿就连呼吸也变得极其困难。尝试起身时体内已毫无力气。因此他便明白自己所在的这户人家就是现实与梦幻的交汇处。就在那刻他便看见女主人所说的肥胖的人。那人的面孔上画有各种图案。厚重的嘴唇和平平的鼻子。眼睛极小。他左手牵着一条绳子,右手抓着一把纸币。

多吉无论怎样看向那条绳子,那就像一条长长的江河弯弯曲曲伸向遥远之处,连末端也无法看见。

肥胖的人说,“看,这条绳子的末端就有央金佩玛。央金佩玛的跟前有世间轮回中的人们。哈哈哈!”他的双眼还望向远处说,“年轻人,你看见了吗?那黑乎乎的就是你家的帐篷。你的母亲把央金佩玛丢失的东西埋在了帐篷角绳的一根橛子下。用你们的话说是埋下,而在我看来就是放下。”

肥胖的人让他牵着那条绳子的末端,带多吉来到了他家的帐篷边,把帐篷角绳的一根橛子拔上来后淘出了那枚天珠。肥胖的人把天珠捧在手心,擦干净粘在天珠上的泥土之后又拿出一根纤细的银灰色针拣出天珠眼里垃圾一样的尘土。他把天珠放在嘴边吹起来时响起了如同连风儿也在伴奏的美妙音乐。就在那刻,多吉之前见过的央金佩玛也来到了那里。他也松开了手中的绳子。肥胖的人一边把天珠递给央金佩玛,一边说,“梵天之女,您幸苦了!”

当他把那条绳子往自己的手中收回许久之后,绳子的末端只有一张女人的外皮。

就在那刻,他从梦中醒来。那天的报纸上这样写着:

“著名歌女央金佩玛由于车祸去世。警察在车祸发生的现场发现她LV牌子的包。包里有一把塑料发梳,一面是镜子和另一面是一位著名歌手照片的小型美瞳盒子,她刚刚录好音的新歌唱片,歌名为《雪山洁白》的歌词本,画眉毛的笔,以及一支口红!”

2013年3月15日写于玛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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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加布青·德卓,藏族,1977年生于甘肃甘南。甘肃省玛曲县藏族中学原校长,现为琼迈藏族文学网主编,《世界文学选集》(藏文)主编。出版有诗歌集《无暇世界》《无常》《帕阔酒馆》、散文集《生活笔记》、小说集《歌声苍白》、中篇小说《三珠的烦恼》、长篇小说《香巴拉秃鹫》和译作《励志要趁早》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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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简介:庚敦诺文(དགོས་འདོད་ནོར་བུ Gödod Norwu),1995年出生于名为安曲(ཨ་མཆོག 四川省阿坝州红原县)的安多游牧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