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冬:我画西藏30年5.jpg       于小冬,天津美术学院油画系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天津美术家协会副主席、鲁迅美术学院客座教授。1963年生于沈阳,1984毕业于鲁迅美术学院国画系,曾在西藏工作十三年。六次入选全国美展,两次获全国美展铜奖和优秀作品奖,应邀四届“北京国际双年展”,六次获天津美展一等奖。应邀六次国际交流展,十余次参加国家级大型美展,多幅大型创作收藏于中国美术馆、国家博物馆、青海美术馆、西藏美术馆。出版《藏传佛教绘画史》、《于小冬三堂课》、《于小冬讲速写》、《于小冬讲速写十周年纪念版》、《于小冬绘画作品集》、《于小冬素描集》。

       对于小冬而言,多年来在藏区的生活是其美术生涯之中最为浓重的一笔。

       在这众山之巅、万水之源的净土之上,于小冬教授建立起自己宏大与深厚的审美参照。这不仅在他后续的创作过程之中影响表现对象的选择,更多的是提供了一方精神栖息地。西藏留存着最淳朴的民风与和谐于自然的信仰,于小冬教授将目光聚焦到那些未被现代文明异化的藏民身上,关注自然的同时也饱含人文关怀。

       于小冬教授具备高超的写实技巧,他的油画作品构图稳重、设色醇厚,虚实相生、详略得当,高度还原人物形象的同时又不失生动。画面有限,画意无限,再高超的技巧也只能够再现那诺大的西藏之冰山一角,然而于小冬教授十余年浸淫藏区的经历,却能为观者展示生命的尊严与藏民对佛教的虔诚。

       他说被画的对象必须先成为他的朋友,没有关怀就没有感人的肖像画。十三年的留藏生活影响了他三十年的绘画创作,以题材与技术作为精神载体,传达一份平实朴素的精神力量。

于小冬:我画西藏30年1.jpg于小冬和西藏北部的牧区朋友

       1.您最早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触绘画的?简单说讲一下您的从艺经历。

       我在沈阳出生,从小学一直到大学都在沈阳读书。幼年时代就表现出画画的天赋, 记得5岁起就认定自己将来会是一名画家。我爷爷就有画画的才能,那是无师自通的,我的特长显然有爷爷的遗传。9岁以后,课外时间在少年宫的美术班学画,有专业老师正式教我学院式的基本功。在我的童年时代,正逢文革后期,“运动”和宣传的需要各单位都有“美工”,于是,谁画的好我就去找谁教我,少年宫之外我还有文化馆、图书馆、编辑部、中学里的许多老师。在老师们那里看到了大师的印刷品和苏联的学院式习作,那是对一个孩子最好的绘画启蒙。因为专业成绩突出,我16岁就考上了鲁美国画系。

       2.您从鲁美毕业,是什么原因让您自愿申请进藏工作的?

       大学时代,充满对远方的幻想,喜欢看杰克伦敦、海明威的书,向往他们的传奇经历,1983年陈丹青的《西藏组画》的展览和发表对我触动很大,我被高原上的藏族人的形象,西藏文化,高原上的大自然所吸引,知道了还有那样一个神奇的地方和那样一个质朴的民族。1984年我毕业时,放弃了留在鲁迅美术学院的机会,加上朋友的蛊惑,要求分配到西藏。不顾家人的反对和阻拦,只身上了西行的火车,自西安飞到了拉萨,在西藏大学当老师。

       那会儿还不到二十一岁,非常孩子气,刚开始我教的学生比我的年龄大。我在那里生活了十三年,我喜欢那里的一切,喜欢在西藏才会有的良好心境和良好的创作状态。在内调天津后每年都在冬天里重返高原。我总觉得,自己是在西藏长大的,西藏的经历至今一直在滋养着我。

       3.您对藏区和藏族人民有着怎么样的一种感情呢?

       我想西藏给我最重要的东西是:西藏的高山大川与和谐于自然的宗教文化,为我建立了宏大与深厚的审美参照。我选择画西藏的原因是,在西藏人身上还保持有未被现代文明异化的人类品质。善良、虔诚、简单、和谐于自然也和谐于心志是西藏对我的启示。

于小冬:我画西藏30年2.jpg《一家人》  布面油彩  190 x190cm  1999年

       在西藏的13年我度过了人生最美好的青春时代。艰苦环境的历练能使人变的坚强,与信仰佛教的藏族朋友交往能使人变的善良。对西藏人、西藏文化与西藏自然的热爱,自己青春时代记忆的感情,对佛教世界观的认同。让西藏人的肖像和群像成为我作品的主要题材。

       在面对真实面孔的时刻,自己的想象力活起来。发掘一张张脸背后所蕴含的一切,发现表象背后的意味。对真实事物的观察也是对自己心象的观察,对真实事物的开掘也是对自己心灵的开掘。真实的人物最终要通过自己的画和自己的心灵相遇,他人的肖像又好象都是自己心灵的自画像。画西藏人成了自己向心灵深处探求的媒介。如佛家所说的守自家宝藏,法向内求。西藏特色是不应被刻意强调的。我注重人的本性和生命的尊严。我多是用照片和速写资料作画,照片提示我对那个生命存在的强烈记忆,最终的画面必能远远超越照片,一个个生命在我的眼前活起来,我几乎能感到他的呼吸、听到他的声音。这样的幻觉时时产生,这是一些无比幸福的时刻。肖像的魂在笔下总是漂浮不定时现时隐,一旦出现必牢牢抓住,他是容易跑掉的!

       肖像让我们触及灵魂。肖像画是属于善良画家的题材,没有关怀就没有感人的肖像画。被画的对象必须先成为我的朋友,要成为朋友就要通过一起生活,做到相互了解和信任。我只画那些接纳我,配合我工作,允许我画的西藏人。在画中挖掘自己本性里的佛性和古典精神。我崇尚平实、敦厚的画风,认定最直接的方式是最好方式,相信“返朴归真是艺术的最高境界”这个道理。

       4.在您从艺的经历中,对您最具有影响的人或事是什么?对您起到怎样的作用?

       从童年开始在少年宫学画到大学毕业,我遇到很多好老师,我能列一个长长的名单,在此不能细数,我永远感谢他们。通过他们我知道了要:学大师取上法,走正路练真功。

       西藏的13年,是对我影响最大的生活经历,对我影响最大的朋友,也主要是在西藏结交的朋友。80年代进藏大学生中的小说家、诗人、画家、导演有几位是真正的精英,这些朋友对我的青年时代文化营养的吸收给予了最直接的帮助,可以说一直影响到今天。

于小冬:我画西藏30年3.jpg《小帕珠》  布面油彩  100 x100cm  2003年

       在中外美术史中影响我作品主题和风格作品和艺术家也极为多元,重要的有:古罗马统治埃及时木乃伊棺盖上的画像、我国明清官员和家族长者的肖像给了我很多启发,这些无名画家留下的是一个个在时间长河中真实存在过的生命,我们今天还能通过这些古代遗物接近那个灵魂,窥测那些生命的精神世界;我感动于德国摄影大师桑德作品中人物的尊严;崇尚德西卡电影撼动心灵的真实;喜欢维米尔作品的柔美诗意、静气淳合;更迷恋古希腊艺术的静穆沉稳。

       丢勒、委拉斯凯兹、米勒和柯勒慧支影响了我作品的风格和表现技法。

       5.讲述一幅您上刊作品的创作过程,或一个故事。

       那张大画《渡》是我近年来比较重要的创作。

       这张画1997年已有较成熟的构思,是几次在桑叶寺渡口乘船过江的经历激起的创作冲动,一船人渡江是为了去对岸朝拜桑耶寺,桑耶寺是莲花生大师创建的,是西藏第一座“佛法僧三宝”俱全的寺院。

       从1997年起我便开始了资料搜集的准备工作,从小构思稿到最后的草图,不知道画了多少次。1999年完成了素描稿的第一稿,经一段时间的沉淀,越发感到这张草图的问题很多,最主要的是它缺少人物情绪上浑然天成的统一,没有我所希望达到的看似幽静又深藏激动的丰富性。

       2000年底我专为此画在冬天朝圣者最多的季节重返西藏,在雅鲁藏布江渡船上过了十几天。那些在江边的日子,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像发神经病一样,反复的乘渡船去北岸再返南岸。和一批批的朝圣者挤在船上,亲身体验了朝圣者们对信仰的虔诚。渡船过江要两个多小时,这一段时间朝圣家族的长幼们总是最寂静的。他们看着远方,目光中有迷惘和苍茫,那是远不可及的,连孩子也都是一脸的庄严和坚定。在庄重的氛围笼罩下,我被藏族同胞千百年不变的信念感染着,我何尝不是一位朝圣者呢?我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在一个傍晚的时刻,太阳落到山边的云层后面,唯对岸的远山,在太阳的余辉里闪着如赤金炽铁般奇异的光辉,金灿灿的,那是对岸最后的一片阳光,那好象是看得见的理想和希望,也好象是西藏的信众们的内心里真诚向往着的“彼岸”。那是我要的时刻!

       在渡口小屋中的烛光下,在日记本上勾画了无数次小草图,推敲构图的整体气氛,画面在脑海里逐渐显现出来。也许是白天想的太多,以致一次梦里清晰地看到了这张画完成时的效果。这次梦中所见对色彩稿的建立起了很大作用,那个梦境至今难忘。

       2001年初经多次修改,一张整开纸的第二幅素描稿终于完成。我还记得面对一张空白的大画布,耳边伴着西藏古老民歌的吟唱,内心涌起的激情和冲动。我一直担心这股激情能凝聚多久,是否能一直保持这种良好的状态到制作的最后,在两年的创作时间里,也多次反问自己,这似乎是一百年以前苏里柯夫时代激情的延续.在今天它是否还有意义? 我的信念是是对古典精神坚守,我认定自己走的就是一条正途。

       这张画是目前我所作尺寸最大,用时最长,花心血最多的作品。2米高3.7米长的尺寸暗含记念,20岁是我刚到西藏的年龄,37岁是我开始画这张画的年龄。

于小冬:我画西藏30年4.jpg《渡》200x370cm  2002年 

       6.您除了画画以外在生活中还有什么业余爱好?这些爱好对您的绘画起了那些潜移默化的作用?

       我的业余爱好主要是读书、看电影和听音乐。西藏的13年,是一些自由自在的逍遥日子,有很多漫游和遐想的时间。读了很多文学、哲学、宗教、历史的书,重点熟读了东方和西方的美术史,特别是贡布里希,我通读了他的全部中文译著,建立了世界美术史的宏观视角,为我在国画和油画之间自由转换打下了理论基础。在近20年的时间里,我不间断地关注和研究西藏绘画的历史,直接的研究成果是写了一部80万字的专著《藏传佛教绘画史》。

于小冬:我画西藏30年6.jpg1996在阿里地区楚鲁松杰考察  

       从20世纪的90年代初,开始了搜集电影的爱好。从录象带到vcd,再到dvd,家里已经建立一个壮观的世界电影史资料库。我喜欢的电影大师很多,比如伯格曼、大卫里恩、德西卡、基斯洛夫斯基、塔尔克夫斯基他们的艺术理想和视觉语言都对我有很多启发和帮助。

       7.谈谈今后您在艺术上的探索与研究方向 

       今后题材可以改变,技术可以完善,不变的是通过绘画的途径探求内心、体验真实、守望古典精神。题材和技术只是精神载体,画面是测谎器,笔触是心电图,作品的精神力量是靠气息与品格来传达的。

       绘画语言上,我将努力做到含隐,看不见技术是技术的最高境界。在技术层面上油画与中国传统绘画殊途同归。油画同样应该讲究用笔,也要“力透纸背,松活圆厚”。油画的色层关系同样有“浓淡干湿”,油画的最高境界也当是“妙造自然,返朴归真”。(《美术关注》对于小冬的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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