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摄影家协会的刘树勇先生1999年曾写过一篇题为《你老去西藏干什么?》的文章,他的文章在网络上被广泛转载,文章之犀利,曾经刺痛过很多摄影人: “弄来弄去都那些东西:穿袍子的藏胞,转经的或辩经的人们,活佛与喇嘛,朝圣途中仆地前行的信徒,圣湖畔的玛尼堆,天葬台与秃鹫,雪山与冰川,藏戏与云朵,等等等等。人物自然不同于我们,看着新鲜,可看多了也就腻了;风光也还壮丽,可看成是气象图片也无不可,说它“艺术”也“艺术”不到哪里去。这么多人反来复去地就拍这几样东西。而所有的奇观都外在于你的生活与判断,那是你的头脑所无法企及的一个地方,因为它外在于你的经验和知识背景。你可以观看它,但你却不可能像处身其中的人们那样成为它其中真正的一员,你永远只是一个与西藏擦肩而过的观光客。你的所有幸福与苦难都发生在你所依赖的文化与土地之中,你的问题也只能在这里得以最后的解决。在你的生活之外,不存在一个真正的使心有所驻留的自由之所。”
 
之后,又一群摄影者兴致勃勃地踏上了西藏之旅。当他们端起相机不由自主地又在拍摄司空见惯的镜头时、当他们拍摄遭遇藏人的断然拒绝时、当他们十几个人涌向一个行走在朝圣路上的家庭而看到他们愤怒的目光时,他们退却了。车穿行在藏北藏东的草原上,回到车上的摄影者沉默不语,每个人都在想这样的问题:西藏摄影到底怎样拍?到底要留下什么样的西藏影象?他们愿意拿出一路的忏悔与更多的摄影人分享,也希望这样的忏悔唤醒更多摄影者的警觉。

通过搜集和编辑,现将内地资深摄影师西藏之行的忏悔整理为辑,以他们在西藏的行与思与众人分享,并期望通过本辑唤起人与人、民族与民族之间最基本的尊重意识,从而践行藏人文化网促进藏汉民族间交流之宗旨。

专题目录

你老去西藏干什么?(刘树勇)

西藏摄影:是朝圣之旅还是忏悔之旅(巩志明)

我们的忏悔能否唤醒更多摄影者(陈小波)

去趟西藏,学会思考(刘生生)

我的西藏摄影观(李洁军)

西藏(何龙盛)

我曾经五次去西藏(黎宛冰)

在藏地,当摄影成为侵略的时候(崔波)

请把你的微笑留下(傅拥军)

西藏行感悟(霍炜)


你老去西藏干什么?

文/刘树勇

看到不少搞摄影的人,老是挺悲壮的样子,一有空便带着一大堆摄影器材一趟一趟地跑西藏,说是“搞创作去”,一去几个月,拍回来无数的照片,然后找个机会给别人打幻灯看看,或者是让摄影杂志的编辑们要了去发表,还请他谈谈“艺术创作”的感想什么的。跑过几次之后,摄影家的表情便愈发悲壮,据说心灵也得到了净化,仿佛突然得了什么高人的指示,神色行止都一副飘乎乎的意思。每每见到这等准高人,先是有些肃然起敬,然后就有点儿不大明白。看发表在专业摄影杂志上的那些照片,弄来弄去都那些东西:穿皮袍子的藏胞,转经的或辩经的人们,活佛与喇嘛,朝圣途中仆地前行的信徒,圣湖畔的玛尼堆,天葬台与秃鹫,雪山与冰川,藏戏与云朵,等等等等。人物自然不同于我们,看着新鲜,可看多了也就腻了;风光也还壮丽,可看成是气象图片也无不可,说它“艺术”也“艺术”不到哪里去。这么多人反来复去地就拍这几样东西,还一脸煞有介事地整天嚷嚷着要去西藏“搞创作去”,我就想知道有没有这个必要,这西藏和你能扯上些什么关系,怎么惹得你老往那儿跑?

想得多了,就觉得其中有些原因。首先大概是因为猎奇。对于那些来中国旅游观光的外国人和西藏之外的中国人来说,西藏肯定是一个独特的而又相对封闭的奇观。它是如此不同——居于世界屋脊的地理位置、特异的宗教与文化、特异的风景与人文习俗,引来无数的外国人和中国人每年蜂拥到此地,通过旅游、摄影、摄像、购买那些具有浓郁民族地方色彩的物品(服装、刀具、饰物)、拜见活佛等等方式,来“消费”这一奇观。而对那些摄影家们来说,西藏更是一座“创作基地”(这个词儿如果是种旅游策略则可,如果是认真地想这么搞,那就有点儿特别的无知可笑!这样的创作基地还有张家界坝上草原,云南丽江,其实就是个旅游景点儿)。甚至很多人都说:一个搞摄影的如果不去西藏真是白活了!好像摄影天生地与西藏有点儿什么必然关系似的。不管怎么说,越来越多的中国摄影家和外国摄影家越来越喜欢往西藏跑却是事实。其中一个重要的推动力,我想是因为这种普遍的猎奇心理造就了一个图像的市场,想想看,衣着特异的藏胞、蓝天白云下的梵呗、活佛与朝圣途中的信徒、玛尼堆与天葬台世界屋脊上的雪山,这些完全表征化的符号化的奇观化的西藏影像,满足了无数未曾到达此地的中国人或者是外国人的阅读需要,他们看到了由那些摄影家们肤浅的认识所解读和展示出来的一个西藏,同时他们的观看和期望又返过来巩固和鼓励了摄影家的这种肤浅的展示和不断的去猎取这种奇异的影像。

另一个原因是在对摄影的理解上搞晕了。在许多中国摄影家们的理解中,凡涉及人物事件的照片不外是新闻报道加纪实;凡风光花卉加点儿造型光摆个架式的人像那就算是“艺术摄影”或者是把摄影搞“艺术”了。而且我们的那几种能给各地的摄影家们评职称时帮上一点儿忙的专业摄影杂志,也一直在传达这样一种毫无学理可言但却于自己无害的绝对不会犯什么政治错误的摄影思路——近五十年来它们最喜欢发表的就是那些“表现了祖国的大好山河”的风光照片,而且不遗余力地推出一些弱智一样的风光摄影家,还把个亚当斯当成领导来服从。于是,摸相机的人们要想“艺术”一把,而且又能将旅游观光、体育锻炼、呼吸新鲜空气、调剂生活节奏与所谓的“艺术创作”结合于一体,最好的选择莫过于去拍风光照片了。草原略显单调,坝上也觉平庸,留给发烧友们去练习瞄准儿吧。起码也得拍拍历史悠久的长城,荒蛮苍凉的西部高原,云山雾罩的张家界、九寨沟什么的。要想把照片拍得有点儿内涵,拍得有点儿宗教的那种挺神秘兮兮的感觉,而且还能唬住别人,那肯定是非西藏莫属了。

如果你觉得你比别人高出一截去,既不是猎奇也不糊涂,而是像你说的那样跑西藏是在寻求一种精神的归宿或者说家园的话,那就更有些装模作样了。这种原因说白了,动不动就往西藏跑,一多半不过是要去散散心放松一下而已。工作压力太大了,忙了几年了,钱也挣得差不多了,最近离婚了,无聊了,都会成为往西藏跑一跑的最好理由。其实这是一种逃避或者是一种没事找事。什么在那里心灵得到了净化,不过是顾左右而言他,暂时脱离了那些真正使我们感到困扰的东西。你愿意这么做也无不可,问题在于,这和什么摄影艺术创作有什么关系?退一步说,即使有关系,即使你就是想去西藏“创作”一把,那西藏无论其地理环境还是文化上的深邃,都不是你跑几次西藏,造访几回寺院,读几册经书,跟个活佛合个影或者与喇嘛聊一聊天可以搞明白的。当你不断拍下了你最感兴趣的那些有关西藏的表征性事物时,这些概念化的图像便会一再强化和印证人们对于西藏的错误的想象,同时也遮蔽了有关西藏的真实而丰富的内涵。我们通过你的这些照片看到的是什么呢?

老子《道德经》中尝言:“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东晋时,简文帝入华林园游,对随行左右说:“会心处不必在远,然林木,便自有濠间想也。觉鸟兽禽鱼,自来亲人!”关注当下,关注于自己切身的生存体验,并由此体悟到天地的道理,这是中国人特有的对于宇宙空间的观照方法。杜甫有诗说:“江山扶绣户,日月近雕梁。”宋时一高僧道灿也有诗云:“天地一东篱,万古一重久。”都在说这种不奢望,不远求,重视切近的经验与内在体悟的大境界。事实也正如此,你自己的生命活动,你所熟悉的文化与环境才会构成你真实的生活。而所有的奇观都外在于你的生活与判断,那是你的头脑所无法企及的一个地方,因为它外在于你的经验和知识背景。你可以观看它,但你却不可能像处身其中的人们那样成为它其中真正的一员,你永远只是一个与西藏擦肩而过的观光客。你的所有幸福与苦难都发生在你所依赖的文化与土地之中,你的问题也只能在这里得以最后的解决。在你的生活之外,不存在一个真正的使心有所驻留的自由之所。这就是当年朱熹所说的那种“即其所居之位,而乐其日用之常”的平常心。说到底,你把你自己的生活搞清楚了,你把自己摆平了,这世界还有什么摆不平的?非要在你的生活之外去什么西藏“体验生活”,仿佛你一直是生活在生活之外一样,那岂不是骑驴觅驴,磨砖作镜了!

曾与一喜欢汉学的合众国际社的记者夜谈,他是当年垮掉的一代中的一员,亲历了那个失去生存目的标的年代。为了让自己的内心有所安顿,他们做出的努力包括跟随日本禅师修习禅宗;学习老庄之学;远赴印度学习瑜珈功法;到荒蛮的原野或荒岛上过原始人式的生活。当日本禅师告诉他,真正的禅宗须到中国才能得到时,又不畏艰难来到中土,遍访高僧大德,请求开示。他得到的最重要的收获就是,赶紧回到美国去,回到他的日常生活中去,这正是中国哲人所说的“即其所居之位,乐其日用之常”。

这和艺术或者摄影有什么关系?


 

西藏摄影:是朝圣之旅还是忏悔之旅


文/巩志明


 
西藏之行最让我反思的就是我的摄影体验,那些关乎心灵和道德的场景声音和眼神不断地撞击着我的灵魂。我真想不到,像我这样的多少还算有些理论素养的摄影评论人,在摄影实践的道路上竟然还会这样?所以,不断反思、痛定思痛之后,我愿意将自己的经历“贡献”出来,与更多的影友一起慎待自己的相机,尊重每一个出现在镜头前的生命。

一、在长叩者正前方不断地摁快门

大昭寺是我到西藏参观的第一处景点。进门时,就是从无数的长叩者(磕长头的朝拜者)的缝隙间溜进去的。因为初来咋到,尚怀敬畏之心,没敢随便造次,顶多是斜仄着远远地搂两张。可是两个多小时后,从寺庙里参观出来,松弛了,懈怠了,往往也就大意麻痹了。加之进寺是看到长叩者的后背,出寺是迎着长叩者。我也不知是看到这样罕见的场景激动,还是脑子缺根弦,反正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移动到一个长叩者正面,长时间地连拍,正拍得过瘾,突然听到“嗷”的一声炸雷一样的呵斥,我像惊了的兔子一样“闪”了!

很久前,看过不要在正面拍摄长叩者的言论,因为朝拜者是面朝佛在朝拜,你拿着相机长久地挡着人家的前方,是非常不严肃的,也是很不礼貌的。没有想到,我就扮演了这样的角色!

二、像瞄准猎物一样沉着等待

更没有想到的是我能说出这样的话!

从拉萨赴林芝途中经历工布江达境内的古堡(也称戎堡)。当年格萨尔王为炫耀武力而修建的五六十米的古堡吸引了旅伴,而这小村落仅有十几户人家,平时估计也不太来外人,一下子来了一车扛着长枪短炮的摄影人,村民们很希奇,围在村头。我们的摄影枪口就自然对准了这些来看稀罕的妇女和孩子。可是他们又本能地恐惧镜头的扫射,在恐惧与好奇之间进退躲闪腾挪,尤其是眼神!你拍他,他躲闪,你转身,他回头。

这时,我这张管不住自己的臭嘴不知怎么就给同伴支招儿:“瞄准,别扣扳机,他一回头,点射!”说完这话后,我马上后悔了,心里难受了好久。咱好歹还讲究披着文化人的皮呢?这是人话吗?你把自己当成猎人把别人当成猎物的同时,你的道德良心就统统都叫狗吃了吗?

三、我们的卤莽必然导致他们的愤怒

尴尬和悲剧终于上演了!

赴林芝的途中在318国道上看到向拉萨方向的磕长头的一家人,当时导游没让停车,说明天返回时再拍,他们走不了几公里。果然,次日上午,从林芝返回拉萨途中又遇到这家人,他们与昨天一模一样,时间对他们如同静止了一样,仅仅是向着心中的圣地移动了几千米,一切如昨。司机故意在他们前百十米处,停下。我像个战士一样,第一个拎着相机跳下车,向车后狂奔,进入阵地,连拍。无数的后来者跟进,如是者三。

可怜的一个原本平静如水的人家,突然遭此横祸,男人都懵了,女人只知道向每人讨香火钱(一元)。由于有太多的相机围着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光闪频频,矛盾迅速激化,男主人坚决阻止拍摄,不是用语言,是一张极度愤怒的脸,尤其是那双冒着火焰的眼,让人不寒而栗。

开始所有没能尽情拍摄的人,都牢骚满腹,心生愤懑。可是大家很快沉默了,所有的心都在往下沉……

四、西藏摄影,是朝圣之旅还是忏悔之旅

我们对于我们根本就不了解更谈不上理解的土地种群民俗文化应该胸怀一颗怎样的心,是敬畏还是猎奇?是恭敬谨慎地了解还是傲慢肆意地掠过?

  这三件事都发生在自己身上,我强烈地感受到摄影过程的道德体验和良知的反省。

  为什么我们的摄影在城市谨慎,在乡村放肆?为什么我们的拍摄在东部发达人群中就知道尊重和自重,到了西部的欠发达地区就不知道人与人是需要沟通和理解的,而是采用付费购买或者粗暴“扫射”的野蛮拍摄方式呢?拍摄者是不是也应该充分地考量被拍摄者的感受?图像的生产过程与结果我们应该更在意哪个?

当每天数千游人携带拍摄器材涌入西藏拍摄时,我们究竟是应该踏上朝圣之旅还是忏悔之旅?我想到许多许多……

我们的忏悔能否唤醒更多摄影者


文/陈小波


为什么成千上万摄影者涌向西藏却没有带回真实的西藏?
为什么摄影家展示的西藏被认为是“肤浅的”西藏?
为什么没有人在照片中告诉我们西藏人的精神内核?
摄影者拍摄西藏时到底有几个人在内心对藏人古老而深奥的文化怀有深深敬意甚至敬畏?
西藏有没有另一种拍法?
我们需要要看到什么样的西藏照片?
 
西藏风情之美、人文景观之美无法用语言形容。在这美的面前,稍稍有点激情的人都会沉醉,也正是在这苍凉、巨大、神秘的美形成的难以逾越的大屏障,阻挡了摄影者前行的路。摄影者们激动、震撼,拿起相机昏天暗地地进行“扫荡”之后,就要急着回去发表、展览、参赛、卖钱了。很少有人冷静下来,怀着对这片土地真正尊重的心情,到这美丽的背后,走向荒凉万里的深处静静地徘徊或驻足,并为曾有的浮躁懊悔。

匆匆去来的摄影者记录西藏人生存状态的照片太多是静态和表面的——喇嘛、女人、孩子、牛羊,把人也当成物来拍,像雕塑一样美却没有生命。
 
九月,又一群摄影者兴致勃勃地踏上了西藏之旅。当我们端起相机不由自主地又在拍摄司空见惯的镜头时、当我们拍摄遭遇藏人的断然拒绝时、当我们十几个人涌向一个行走在朝圣路上的家庭而看到他们愤怒的目光时,我们退却了。

车穿行在藏北藏东的草原上,回到车上的摄影者沉默不语,每个人都在想这样的问题:西藏摄影到底怎样拍?我们到底要留下什么样的西藏影象?

我们愿意拿出一路的忏悔与更多的摄影人分享,也希望这样的忏悔唤醒更多摄影者的警觉。

去趟西藏,学会思考

文/刘生生

如今我也是年过半百才进西藏,可我突然感觉,好像这个年龄到西藏是最佳时候,因为经历和阅历,我自信能读懂西藏。我试着用摄影的语言读西藏,不管我是专业的,还是业余的,或是新闻的,摄影告诉我用自己的方式去认识西藏。

一.在大文化背景下

无论怎样拍西藏,都会有令你震撼的美丽,从下飞机那一刻起。可当你真正的拍摄西藏最鲜活的一面,当你面对一个个、一队队、一群群虔诚的朝圣者时,当你面对生活在大山里的孩子、老人、妇女……快门咔嚓个不停,可拍摄的过程和被摄方传递过来的信息,让你感受不到抓取瞬间带来的快感。

在拉萨,在西藏的任何一处,都可看到藏族文化影子,以藏传佛教为主导的多元文化遗迹随处可见。其实藏族人的全部依托尽在其中,我们在路上看到了千里百里之外,叩着长头一步步走来的虔诚信徒,他们用身体丈量着信念的尺度,他们手上套着磨得菲薄的木板,身上裹着满是补丁的羊皮,他们为着毕生的信念踽踽前行,不管风吹雨打,笑对酷暑严冬。

当我们叫停汽车,匆忙跑下来,长枪短跑对准场景一顿狂轰滥炸,两种情况发生了:一是对方无尽的冷漠,或是带着不屑一顾的眼神依然面对着前方,你也不知道自己在拍什么,拍了什么。二是遭到无情的拒绝,一阵喊叫,让你拍摄的欲望瞬间达到冰点,甚至有些仇视对方。

西藏文化是大文化,底蕴深厚无比,不是一般人所能读懂和驾驭的,生长在这样文化背景下的藏民,看起来他们还有些贫穷、无知,其实看到的是表象,正是这种大文化造就了他们独特的信仰和生存方式,使他们骨子里渗透着一种刚毅执著的硬朗,你以为吃喝玩乐花天酒地安逸休闲就是人生最快乐的事,就是最高境界?这不是胸无大志的凡人之举吗?大文化造就的是为人生最美好的极乐世界,放弃今生一切利欲的诱惑,义无反顾,生死前行。这样的文化不应该让我们所谓的发达地区来的文明人认真地思考一下自己的行为吗?

二.文化带来的思考

地域文化带来的地域文明,普遍带有浓厚的地方色彩,西藏文化的千年历史,昭示着西藏人对信念的亘古不变的追求。当我们融入这片神奇的土地,当我们举起照相机对准一切我们认为应该摄入镜头的神奇和美丽,我们是否想到了我们对西藏文化的理解和认同

我曾经在拉萨的一家书店里翻阅了十几本介绍西藏或拉萨的画册,风光建筑的精美至极令我叹服。西藏文化硕果同大自然的赐予完美结合达到美仑美奂的境地,创造美丽文化的主体西藏人呢?表现得不多,不深,不透。大街上,宫殿前,叩拜者,转经者,我们还能拍到这些景象背后的东西吗?我们怎样拍摄创造这些文化和接受弘扬这种文化的西藏人呢?

我们缺乏思考,更缺乏理性的思考。摄影人从来很少从文化角度和人性的深度去思考问题,好像摄影不需要深刻,摄影只需要在咔嚓的一瞬间展现给你一个快速的美丽即可完成使命。难怪摄影总在艺术的门槛外徘徊,因为瞬间纪录的不深刻和轻而易举,导致了摄影艺术的悲哀。新闻不新闻,艺术不艺术,新闻加艺术,不被人认同。摄影没多少历史,让一个新生事物,让一个毛孩子去解读一位沧桑老人,能深刻吗?你想过吗,用思想拍片是什么样子?摄影作品中传达你多少思想脉络。文化重要,思考的价值有多重要呢?

四.换位思考难不难

文化换位很难,因为属于意思形态。换位思考不难,换位理解很难。

在西藏待上两天,就明白,不管拍什么,都得给钱,多少不一,根据对象,这些导游在最始就有所交待。这是西藏开放大旅游后,从内地一些景点学来的“不正之风”,暂且这么叫。也属中国特色,换位思考后认同的结论是:西藏人旅游文化不规范管理下的许多人谋求致富的一种特殊生存方式。

你到我这里来,要拍东西,我向你收钱,这是正常啊。你为什么反感?

我到你这里来,广阔天地,我愿拍啥拍啥,你闯到我镜头里来,我给你钱,凭啥?

话这么说,给钱拍照我们认同了,讲好价钱,双赢。

有个案,他拿了钱也不让你拍。在藏东南林芝地区,一家人拉着一辆装稍加装饰的两轮车,行进在去拉萨的路上,有三虔诚者随车后一路磕长头叩拜。马上停车,先给钱,收下,再拍照,不行!为什么?不知道,语言不通,无法交流,但对方已流露出质疑,愤怒的目光。返回车上,我试图把相机伸到车窗外,抓拍两张,仍遭到拒绝。

无奈,我开始进一步换位反思,林芝距拉萨近500公里,从表象看,这一家人要用相当长的时间,一路叩拜到拉萨,他们原本平静虔诚的朝圣过程,被突如其来的拍摄者瞬间打破,他们原本以为这是一群好心的施舍者,被他们的虔诚精神感动,施舍一些钱,没想到下来一车长枪短跑,一阵咔嚓咔嚓,把他们搞懵了,愤怒,拒绝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我们为什么不检讨自己的不检点行为呢,其实我们拍的这些片子基本没啥大用,完全出于职业习惯,对象又是一些在我们看来无所谓尊重的藏民,是我们无理地侵犯了人家的思想文化领域,我们的不尊重惹怒了人家,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因为我们从来都这样拍?这就是可以解脱的理由吗?

四.得到尊重是一种收获

能用一种互为尊重的方式获得拍照的理由和结果吗?应该有,只是这些细小的枝节时常被我们忽略,正是这些细节给我们提供了好多有用的镜头。

在羊卓雍措,那是一座天上的仙湖,站在海拔5000米的山口上,望着山下碧绿的湖水,像静卧的少女般舒缓远去。这是6天西藏行的最后一站,理性的思考使我学会了用不卑不亢的表情,面对前呼后拥的推销者们,我不会再反感他们的激烈行为,也学会用一种礼貌的行动让他们渐渐的离去。

最后,我在众多小贩中选择了一位典型的藏族姑娘,她普通话很好,善交流,我对她说,我已经在西藏待了6天,你卖的东西价格自然我很明白,我没有时间同你砍价,因为时间很短,我还想拍照,我只提一个要求,买你200块钱东西,给多少,我相信你,但必须保证我随意拍照这20分钟内,把所有想向我推销商品的人挡住,别干扰我,我也不摆拍别人,随意拍到哪里,也不希望看到愤怒的拒绝目光。

我如愿以偿了,尽管我至今也分辨不出她给了我值多少钱的东西,可这20分钟的拍摄是我认为最快慰和轻松的,以至于最后临上车时,这位女孩说,拍拍我吧,我就是湖边长大的。

羊卓雍措,拉萨,西藏,文化提出了思考,思考带来了换位,换位获得了尊重。拍摄在快乐中进行。


我的西藏摄影观

文/李洁军

八年零三个月后,我又一次来到西藏。八年前来过西藏,我感觉只是到了西藏的一个角落:林芝地区下属的八一镇、波密、墨脱一带,这是一个毫无西藏地域文化民俗宗教特点的地区。一个月后,当回到广州后有同事问我,是否拍摄大量的藏族风情的照片时,我回答说,绝对没有,因为那次进藏的最深刻地记忆恐怕只有奔波地赶路——送广东省援藏干部,因为人家是主角!而且主要以新闻报道为主。那次的西藏之行几乎没给我留下多少深刻的映象。

我最深的西藏记忆是1999年2月,新华社图片编辑陈小波在《大众摄影》上发表的一篇名为《藏北的冬天》的文章,从一定意义上说这片文章严重地影响了我的西藏摄影观,之后我也因此认识了陈小波。从文章中我看出了作者陈小波、摄影者觉果、沈桥在藏区所扮演的角色,她(他)如此地深入、如此地尊重、默默地拍摄着牧民桑曲一家人一天的生活。陈小波写到“来来往往的摄影者离藏族人真实的生存状态太远了。他们脚步匆忙,把高原的女人、孩子、喇嘛和牛羊都当成物来拍,像雕塑一样美却毫无生命。没去西藏,我以为我过去看到的照片就是西藏;去了西藏,我用眼、用耳、用脑、用所有的感知重新建构对西藏的认识,并为我诸多同行的浮躁和没有耐性感到羞愧。”这么多年以来,无数的摄影朋友给我看西藏的采风照片,我都很不屑一顾地在讽刺一番照片之后,向他们推荐陈小波的这篇文章,主要原因我认为绝大数摄影者影像中的西藏生活都是浮光掠影的表象,西藏生活的场景在我心中早已先入为主。纯粹风光摄影作品我不予评论,但人文民俗方面的摄影作品几乎没有我看上的(后来发现吕楠的西藏照片更是让我叩首甘拜)。

到西藏摄影几乎是每一个摄影者的梦想,而摄影本身的特性存在着猎奇影像的因素,随着都市人影像防范保护意识日益增强,摄影者获取影像的难度越来越大,继而将镜头转向落后地区。此次西藏摄影我感受最深的是两个方面:首先,摄影者与被摄者需要保持一种相互尊重的关系,我称之为人格尊重与镜头尊重,所谓人格尊重就是与被摄者的沟通、友善;镜头的尊重指摄影者与被摄影者之间的物理拍摄距离。我们一行在日喀则拉什布伦寺拍摄,我一人走进寺中的一家小画店,一进门我就本能地摘掉了帽子和墨镜,并向店内喇嘛说明我是内地来的新闻记者,征询能否拍照,得到喇嘛的许可后,我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小心翼翼地在小店内观察、拍摄,影像部分拍摄完毕之后,我又向喇嘛了解了班禅大师的一些情况,临走的时候,我对喇嘛说能否“请一幅”班禅大师的画像,结果那位喇嘛说可以送我一幅班禅大师的照片。我不敢妄自断言说这样的奇遇是我拍摄前后沟通的结果,起码我自己敢说我的攻关水平,拍摄手段,工作方式是没有问题的。

在摄影者取得尊重与被尊重的关系后,获取与付出也是此次西藏之行的一个重要感触。我见到的藏族同胞几乎都比八年前有了商品意识——拍照给钱,这倒是让我吓了一跳,细细地一琢磨,你用照相机获取藏民的影像,藏民索要钱物作为回报,理所当然啊!摄影者获取影像的过程本身是带有一定的侵略性的,更何况几十人的长枪短炮对准藏民,干预着人家的正常生活,照相机一诞生就是奢侈品,而拥有照相机的摄影者也就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在贫困愚昧落后面前表现出来的是来自伪文明社会的一种强势。

尽管遭遇藏民的“影像买卖”,我仍然保持着冷静,克制住我的相机,遇到要钱拍照,钱照给,照片一张不漏,嘿嘿!笑一笑,喀嚓!影像面前人人平等。

西藏

文/何龙盛


                  
  当了多年的摄影记者,时常因为手里的大家伙唬人,而被称为“搞艺术的”,心里便不爽,觉得在挨骂。对于西藏,一度是相似的看法。其实多年前本来很向往西藏的地理与文明,视为中国最特别且美丽的地方之一,只是当太多回来的人言必称宗教,称内心受到了震撼,或精神得到了净化,心里便犯滴咕,觉得至于嘛,西藏这地方是不是被人为弄得太时髦了,而时髦这玩意儿一过火,也容易跟“搞艺术的”一样臭大街。

当然,“搞艺术的”再不堪,艺术本身是好的,这没有问题。西藏之美妙,自然也毋庸质疑,只是去西藏干什么?以什么样的心态去西藏?是个问题。

  在一再错过进藏机会之后,这次终于成行了。怀着一点期待,一点怀疑。只当是一次普通的旅行,收起诸如艺术创作以及朝圣之类的念头。

  一周时间的浮光掠影,看到的不过这片土地的一点皮毛,却强烈的感受到两个不同的西藏。拉萨是一种,日喀则是另一种;人多的旅游点是一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又是一种;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出世或入世,和谐或冲突。

  何以会这样?答案看来不言而喻,也许我等这些,所谓的去朝圣去创作去寻求心灵洁净的过客,都脱不了干系。如我这般局外人眼里的两种西藏,不过是这个原本自在自得的世界,与另一个功利世界邂逅前后的两种阶段。

  邂逅的过程看来不太愉快,一路上的遭遇无不显示着,以消费者名义,以猎奇的方式,先行者们,在这里成就所谓的心灵与精神净化的同时,在印满他们足迹的地方,竞然毫无例外的都变得如此不可爱,离我们一厢情愿以为的所谓的净土与雪国,颇有点距离了。

  当然,我并不后悔,无论是做为一次普通的旅行,或者说一次须要反思的摄影之旅,西藏这一片天地这一方水土,所带给人的体验,都堪称美妙,值得一去再去。也许还应该感到庆幸,虽然来得还不够早,但在这里的人民未彻底完成市场社会的过渡之前,来过了。


我曾经五次入藏

文/黎宛冰
 

我曾经5次入藏,每次都与一群长枪短炮为伍。像西藏这样的地方,大概是摄影发烧友最佳的狩猎场。我还记得第一次入藏是1997年藏北无人区探险游。好壮观,100多号人,几乎全是摄影发烧友。为了拍照是起早贪黑,日也争夜也争,生生把大好的行程变成了拍照游。早期西藏的游客当然大多数是有冒险精神和好奇素质的,尤其是对异国情调、边缘生态感兴趣的行者。和一群男发烧友出行的女人一定备觉无趣,而和女发烧友出行的男人就更感灾难。基本上,只要你的伙伴是摄影发烧友,这次旅程的趣致就算是殉给了对方的“艺术追求”和“审美冲动”了。

我到现在还记得,1997年我们的团中有一个自由职业女摄影者,性格十分彪悍粗砺,其实她长得还算秀气,身材保持着常年在野外的人的紧致。可是,我们基本上忽略了她的性征。除了摄影算是让她深深投入的一个特征,对她在其他方面的了解基本是零。我可以想想在她自己的朋友圈和生活里她大概也算是个特别的人,但是对于我这样的路过者而言,她的一切特征都被摄影这个具有巨噬性的行为掩盖了。我记得,1997年的藏北原野,那些纯朴的牧民对着几十架长枪短炮,脸上露出的困惑的微笑。而特别活跃的这个女人,嘴里不断爆发出“哦~呀”的声音,这种声音与其说是赞赏和鼓励,不如说是赤裸裸的挑逗,她用那种强烈的猎奇欲来挑逗镜头,难道这些进入镜头的牧民只是作为镜头前罕见的珍稀物种存在吗?

当时我对这种声音十分恶心,我对发烧友的照片不感兴趣。美丽的事务必须付诸心灵,镜头永远无法驯服它们。如果心灵的镜像都不对那些原生态的珍贵的景象发出欢呼,如何能指忘机械的镜头反射珍贵的影像?

我对摄影发烧友有个比喻,他们像是一群莅临人间的苍蝇怪,眼睛上都长着巨大的复眼,自己的眼睛是不管用的,只有通过镜头那个复眼看到的景色、人文才有意义。他们对沿途景色人文其实并不关心,他们关心的是光线和猎奇。如果你卸掉他们的武器,各式长枪短炮,他们立刻就变了残疾。他们的眼睛长在镜头后,他们的心灵存在于虚拟的感光度和构图。狂热摄影发烧友其实是一些极端无趣的人,他们用对图象的功利心在亵渎着大自然的美景。只通过镜头去看景致的人,他们对美的爱是可疑的。

来自强势文化的观察者面对相对弱势文化时,应该尽量地去掉那种居高临下的逗引心理,以敬畏心和平等心去面对他人。西藏这块土地以其辽阔高远的生态和虔诚的宗教吸引来无数游客,如果这些游客都以快餐式的猎奇心理放肆地侵扰着土地的生态,他人的平静,可以想像西藏珍贵的原生态将快速地流失。也许有一天,我们将失望地看到,那些牧民变得像所有商业化地区的人民一样狡黠诡诈,而这个伊甸园再也不复往日的纯净。

如果你是为了心灵的超脱平静而来,如果你热爱那些天真的笑容和纯朴的生态,请珍惜,尊重他们,那比你手中所有财产都有价值。

随着青藏铁路的通车,这样的问题大概就更加剧了。旅游成为了热门,进藏人数成倍数猛增。我第一次在西藏看见了如过江之鲫的游客。许多地方都设起了收钱的关卡,到处是要钱的手势,更加入了狡诈的手段。如抱着游客喊爸爸的儿童,出尔反尔向你索要“天价”的藏民,连野生的藏羚羊都被装点一新,加入了挣钱的队伍。我的一个同伴被一个藏民索要50元的摄影费,几乎施以暴力。而另外一个被我的同伴们拍摄的嗑长头藏民,用愤怒的牛目瞪着我们,石头已经揣到手中。我一直不能忘记他愤怒的眼神。在大昭寺,我们这些游客挤得密密匝匝,真正来朝拜的藏人倒被挤占了空间,他们排成了一条拥挤的长龙,沉默耐心地等待着进寺。宗教赋予了他们顺服和忍耐。昏暗的内殿中嗡涌着无数人头、解说的杂音。我一介俗人,无法想象这样的环境如何静心修炼。管理人员对那些一看来自偏远地区的藏人很粗暴。毕竟藏人进入寺院朝拜是他们的权利,可是他们虔诚的酥油进奉大概比不上游客的票子直接。汤因比在谈到伊斯兰的朝圣制度时说:朝圣活动衰落之时,也就是伊斯兰处于危机之日。现在大量游客的“朝圣”之行,将在何种程度上侵袭着藏民的宗教空间?其实我是一看到小资旅游文章里的“朝圣”两字,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们玩也玩了,氧也吸了,照也拍了,奇也猎了,还要孱点宗教激情,兑成一杯彻头彻底的寻奇揽胜劣质鸡尾。奇情西藏,就这么成了一道用来标榜文化品质的菜。

这次和我同行的都是顶尖的摄影记者们,各报社图片总监,几乎都拿过名目繁多的摄影比赛大奖。当我们在前往日喀则的路上停下来拍摄牛皮筏的时候,旁边正好有一些发烧友,他们很不屑一顾地议论我的同伴“这些发烧友太业余了,连个三家架都不带”。其实发烧友和职业摄影者的差别就是,他们特别讲究行头和架势,他们比艺术更艺术,比唯美更唯美,他们热烈地谈论光圈、快门、光线,技术上显得精益求精,他们发烧,所以往往只见树木不见森林。

也许会有新的发烧友进化得更好,姿势更唯美,让我改掉这种刻薄的成见。和摄影记者们一起出行,我第一次领略了他们的敬业态度。仅仅是敬业态度,是无法打动我的,让我愿意和他们交流的理由是,这是一些朴素的人。他们热爱影像,并虔诚地对待被拍摄的大自然和人民。人与人的交流最终要回归真诚。在被拍摄者与拍摄者之间也需要这么一层心灵感应。在经历了最开始被索要“拍摄费”的不悦之后,在被“被摄者”的愤怒震惊之后,他们开始反思自己。你凭什么让别人对你友好,你凭什么拿着大炮筒子对着别人还索要对方淳朴的反馈?这是一种霸权的和不平等的心理。

难道藏民的质朴就是为了用来满足你的霸权和猎奇?在西藏也面临飞速商业化的当下,也许作为摄影者,能做得更好的就是保持适当的距离(请在远处举起你们的镜头)。如果你一定要站在咫尺之遥,那么请征得他们的同意,无论是用钱还是用你的善意。

我相信善意是直指人心的,那流淌在你心底的喜爱和欢乐,将会给予你珍贵的回报。那是我们刻意到辽阔之地去寻找的和平与安宁。


  
在藏地,当摄影成为侵略的时候

文/崔波

我在青藏铁路通车的采访中,看见一支摄影团队举着相机对准了迎面而来的藏族老阿妈。惊惶失措的老阿妈在如机枪般疯狂扫射的镜头下,连逃跑的道路也被他们堵死了。受到惊吓的老阿妈哭了,拿着相机的人胜利般地回放欣赏着自己捕获的影像。

  最先的视觉侵略者是城市新贵,昂贵的摄影器材和高级越野车使他们在藏地看起来显得飞扬跋扈。他们是永远的观光客,对藏地极端贫穷的生存现状和藏人艰苦卓绝的生活努力置若罔闻,他们习惯了居高临下地对待藏人。

  随着青藏铁路的开通,各个媒体的摄影记者蜂拥而至,深入藏地,他们成为又一批侵略者。激烈的职业竞争,需要这些摄影记者抢拍到奇特的角度。在面对人类最后的纯净之脸和素洁心灵时,他们不是被感动得柔肠百结、热泪盈眶,而是用镜头的斧钺砍下残忍的一刀。游牧文化持存的最后的野性之美和纯朴之灵,受到了戕害,但没有人自觉到地意识到这一点。

  几乎所有的摄影记者返回内地时都津津乐道其藏地见闻,但几乎没有人通过藏地之行观照自我的那颗被新兴工业社会污染的内心。麻木不仁和唯“影”是图成为媒体摄影人普遍的性格症候。

摄影和其他任何一种艺术形式一样,需要一颗伟大、悲悯的心灵。在功利主义者的手中,摄影沦落为一种侵略的手段。许多摄影者以不择手段拍到画面为荣,人道主义关怀正在当下的中国摄影界中渐渐缺失、泯灭。

摄影家吕楠深入藏地,和藏人一起忍受贫穷,在生活粗糙的褶皱里共同生活和经历。8年的藏地生活,需要的是苦行僧般坚韧的意志和淡泊宁静的心怀。他们,是中国摄影的希望,也是我们值得尊敬的人。

70后一代摄影家正在崛起,丰富的人生阅历和深厚的文化素养,培养了他们浓重的人道情怀。他们有望成为吕楠一代的后继者,比如曾在藏区支教的生于1970年代的摄影师柴春芽。他另外的身份是个自然主义诗人和藏传佛教的奥义修持者,曾经漫游了卫藏、康巴、安多等大部藏区。在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高山牧场,以一个纯粹志愿者的身份融入藏人的生活。在艰苦支教的同时,用他手中的哈苏XPAN记录下那个名叫戈麦的高山牧场一年四季的时光流转和藏人生活。

人道的立场高于艺术的立场。摄影,需要一种涉及精神和身体的彻底深入。以草根下的平民视角看待藏区,或许才是藏地摄影真正的意义之所在。否则,摄影给藏人带来的侵略性的伤害,将成为一种不见血泪的痛楚。


  

 
请把你的微笑留下

文/傅拥军



  西藏,拉萨,大昭寺。第一次到西藏的第一个景点。远远看去,很多人在寺庙外面磕头长拜。此时不管是摄影师还是普通旅行者都举起了手中的相机,快门声阵阵,闪光灯频频。这时候,拍照片的人突然发现,镜头里的表情有些不安甚至愤怒。

作为一个把摄影当职业的人,我不能放下手中的相机,这是我第一次来西藏,我应该拍一些照片。我轻轻走进朝拜的人群中,先给一个微笑,对方也微笑,我就摆摆相机,对方摇摇头,我便放下相机,对方如果还微微点头,那我就守在面前等待朝拜的瞬间。
  先给拍摄对象一个真诚的微笑,这是我已经养成的采访习惯。在平时的采访中,这个习惯让我很受用。但这次到西藏,我的微笑不怎么管用了。从林芝返回拉萨的途中,遇到一路磕长头的一家人,大家向“像个战士一样(小巩语录)”冲下车。显然这家人的平静生活被大家打乱,男主人用一张极度愤怒的脸,阻止大家拍摄。我虽然下车,微笑,但没有勇气按下快门。同行者偷偷拍了一张,被男主人发现,怒气冲冲过来。我连忙微笑帮忙解释,但不能起丝毫作用……

上车后,大家都有些沉重,之后有人提出要“忏悔”,显然大家都已经意识道我们过度地打扰了别人的生活。

而在10年之前,如果出现这样的“冲突场面”几乎不可能,到过西藏的人说。那是什么原因会变成这样呢?于是一些传闻突然立体起来,“有人用鱼眼镜头几乎贴着真在磕头的脸拍摄;有人让喇嘛围着画好的圆圈跑步;有人对纯真的孩子一阵猛拍后答应要邮寄照片,但结果让孩子等到长大了也没收到照片……

一年又一年过去,去西藏拍照片的人一年比一年多,亏欠藏民的事情也一年比一年多,于是,藏民们见到拿相机的人就躲避,就伸手要钱……

难得去一趟西藏的人谁都不甘心空手而归,于是或给钱拍照,或偷偷拍点。影像是带回家了,但又有谁知道其中的水份有多大?

回来整理这次西藏之行照片的时候,看到有几张“大兵团作战”时留下的藏民影像,越看越不真实,这样的照片即使留下了又有何用呢?不拍也罢。


西藏行感悟


文/霍炜


你见过大自然中的真正的颜色吗?啥是赤、橙、黄、绿、青、蓝、紫;啥是美轮美奂。
你领略过天人合一的梦幻吗?
你懂得神秘的真正含意吗?
你体会过苦尽甜来的滋味吗?
你知道洁白无瑕的意义吗?
你想看到信仰的力量吗?
你想呼吸天堂的空气吗?
你想感受远古的回忆吗?
你想触摸真情的眼泪吗?
好!来西藏,体验一把,或许你能找到你在内地找不到的感觉。
这,是我三次进藏所体会出的感受。

雪域高原的魅力

这次入藏,与都市媒体有关,重要的研讨报纸的一些琐事,我感到有意思,在高原圣洁之地谈论事,说起话来自觉不自觉的就纯洁起来,因为这里的一切都透着神圣,虽然这里的氧气是那样的稀薄,但这里有纯粹、有纯洁,所以这里有着巨大的磁力,吸引人们前来探求什么。于是,我想方设法挤出了时间,踏上西行之旅。

从太原转咸阳,至拉萨,飞的是青藏线。飞机上,旅客不多,拿相机的却占了航行者一半,如今,生活好啦,摄影进入百姓家,摄影成了美好回忆的一个重要元素,摄影从曲高和寡,到万家合唱,真乃了得。

我与傅拥军、华商报的巩志明,一路飞来,一路拍个不停,在高空过足了瘾。到了拉萨,大家的神经一下崩紧。没有来过西藏的兄弟们,受第一堂的西藏“政治”生活课的教育,总会让那些老西藏、或是曾在西藏探险过的人吓唬一下,诸如,高原反映、感冒后、肺水肿、以至于呜乎哀哉,那危言耸听的故事,即使不吓得你灵魂出窍,也得让你连喘粗气。其实,所有来过程西藏的同胞,大部分的心理,是为了炫耀自己来西藏之伟大行动,用恐怖的故事来衬托自己的了不起。果然,这办法非常的奏效,搞得人人自危起来,久而久之,这个伟大的传统,便开始发扬光大。

因而就有了北京青年报的喜子、新京报的贺龙胜,一下飞机便开始头痛、咳嗽不止,东方早报的常河,也头疼难耐。倒是新华社的陈小波、新快报的李洁军、竟报的崔波健康得能上九天揽月。

吃饭是最热闹的时分,华商报的巩志明开始表演,他煞有介事地、严肃地开始汇报:“自从新浪发来了入藏的注意事项后,我每天必读,完全彻底的遵章办事,比如,从入藏前10天开始锻炼,爬楼梯,到拉萨后,严格遵守老婆的最高指示,不能大声喧哗、不能快步走路、不能洗澡、更不能剧烈运动,这是纪律,要严格执行。”我们笑得前仰后合,他却满脸苦大仇深状,高原上的幽默,一下让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笑过之后,我们发现巩老师的确是家庭的遵纪守法的绝对的模范。平素打开话匣子如连珠炮的他,而今,说话变得轻声细语,而且语言少的几乎无话,走路也是一步一挪的蹒跚,至于说洗澡,就是大棒逼迫,也绝不会就范,纪律就是纪律,怎能违法。

我这是第三次入藏,其目的是为了完成我的书,我相信,我一定能实现我的夙愿。夜里11点啦,奇怪的是,宾馆又停电啦,咳!这就是西藏。

通过三次来西藏,我体会到,这里的人,是神秘的、山水是博大精深的,而且是更神秘的,要想探究这方神秘,就得从神秘入手,绝不能搞得十分的漂亮、壮观就满意啦,这就成了没有精神灵魂的塑料花,所以我这次的还想再一次的体验西藏的鬼怪、神秘。

同屋的巩志明已小有鼾声,我却没有丁点倦意,是兴奋、是激动不知道。

受过磨难才会提升出更高的境界

孙悟空辅佐唐僧西天取经,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大彻大悟,修成正果。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人人皆知。这就是,人们明知西藏海拔高,氧气稀薄,偏要想来体验一下身体精神的磨砺。

一般人到藏后,都要遇到大小程度不同的高山反映,即使是这样,来西藏旅游的人、探险的人、追梦的人、探寻艺术的人,等等络绎不绝。这映证的一个道理,即令对身体有害,但对精神有刺激,能激起人们的向往、追求。就像是人们明知抽烟有害,但能过瘾,还是要猛抽;人们明知喝酒过量会伤身,但与亲朋好友相聚,感情深,还是要一口焖。身体是自己的,伤了自己,也不能薄了大家的感情。人啊!人!因为灵掌,所以每个人,都会有超凡脱俗的一些不可思议。

我们这各小团队,刚到拉萨的第二天,就有5人开始打点滴,每个人都开始大把大把的吃药,刚到拉萨的新奇、兴奋,好像没啦,一下子,人们蔫啦。只能感受到无处不在的漫沧。与我同屋的巩志明,昨天晚上,我俩还在忧国忧民地海谝、神侃,大多是杞人忧天的哪种,今天回到拉萨,我发现他一言不语地倒在床上,饭不吃、水不进,叫来随队医生,一量体温,38度7,赶紧输液……   好像人人出现了不良症状。

但在都市报的研讨会上,人人精神抖擞,针对市场化的报纸的困惑、发展方向等等问题,各抒己见,畅所欲言,深夜12点喽,大家的谈锋愈来愈有锋芒,愈来愈有意义。雪域高原的研讨,当然是认真、纯洁的。

从朝圣之旅到忏悔之旅

我1999年到西藏时,很少看到那么多伸手要钱的人,八年过去,这次的西藏之旅,给我印象最深是,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西藏人的商品意识浓厚起来。人们的自我肖像权意识开始朦胧的见到端倪,你只要把我当猎物一样的感兴趣来拍,对不起留下拍照钱。起初,我不理解,甚至于大怒,发誓再也不来西藏。后来我们车上的团队开始议论此事,经过大家的反思,我突然感到我是那样的自私、那样的不会理解人、心灵是那样的龌龊。因为当我从1999年驾车进藏,到现在的第三次入藏,心理压根就没有将自己的心与藏民连在一起,只是怀着一种好奇心、好疑心、好盛心来西藏抓取艺术上的精神营养,根本就没有想到为我们雪域高原、为我们的西藏民族做些什么,这样的自私自利,比起当地著名的摄影家车刚,简直是天壤之别,我所寻求的艺术是不健康的,因为完全是为了私己之利,而车刚所寻求的艺术,是高尚的,就像神山上的雪,纯白圣洁,谈起车刚,我想简单的向大家介绍一下他在西藏的摄影经历,他在西藏从影20多年,用手中的相机,挽救了拉萨的湿地;用手中的相机拯救烈士陵墓;用手中的相机抢救了无数的文化遗产;用手中的相机记录了一次次的雪灾抢险;用手中的相机记录了西藏20多年的发展巨变;用手中的相机传承了民族的灿烂文化瑰宝。20多年来,他与西藏的感情是母子亲情。去年,我有幸与他一行赴阿里,一路上,我发现他于藏民的关系总是那样的水乳交融,藏民总是像对亲人一样的来招呼他,而他也将他们视为自己的亲人,虽然藏民也跟我一样不认识他,但他的和蔼可亲让藏民跟他没有了距离,没有的提防,没有了障碍,有的就是盛情。为什么?通过第三次的西藏之旅,我经过反思,因为车刚的心是与西藏相通的,他想为西藏所想,做为西藏所做,所以他赢得了尊重、赢得了信赖,相比较而言,像我这样口口声声的所谓搞文化的,在经过反思,经过痛定思痛之后,我感到我在车刚的面前,显得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卑琐、那样的不值钱。

如果换位思考,假设当你全家走在大街上,猛不丁地出现一些照相的长枪短炮,像抓取猎物一样,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是啥反映。一般来讲,要么暴怒、要么上前讲理、要么使用法律手段。总之不会像耍猴一样“任人宰割”。

所以,尊重被摄者,是应该提到摄影的议事日程之中啦。

每一位摄影者,自尊、自重很重要。


你老去西藏干什么?

文/刘树勇

看到不少搞摄影的人,老是挺悲壮的样子,一有空便带着一大堆摄影器材一趟一趟地跑西藏,说是“搞创作去”,一去几个月,拍回来无数的照片,然后找个机会给别人打幻灯看看,或者是让摄影杂志的编辑们要了去发表,还请他谈谈“艺术创作”的感想什么的。跑过几次之后,摄影家的表情便愈发悲壮,据说心灵也得到了净化,仿佛突然得了什么高人的指示,神色行止都一副飘乎乎的意思。每每见到这等准高人,先是有些肃然起敬,然后就有点儿不大明白。看发表在专业摄影杂志上的那些照片,弄来弄去都那些东西:穿皮袍子的藏胞,转经的或辩经的人们,活佛与喇嘛,朝圣途中仆地前行的信徒,圣湖畔的玛尼堆,天葬台与秃鹫,雪山与冰川,藏戏与云朵,等等等等。人物自然不同于我们,看着新鲜,可看多了也就腻了;风光也还壮丽,可看成是气象图片也无不可,说它“艺术”也“艺术”不到哪里去。这么多人反来复去地就拍这几样东西,还一脸煞有介事地整天嚷嚷着要去西藏“搞创作去”,我就想知道有没有这个必要,这西藏和你能扯上些什么关系,怎么惹得你老往那儿跑?

想得多了,就觉得其中有些原因。首先大概是因为猎奇。对于那些来中国旅游观光的外国人和西藏之外的中国人来说,西藏肯定是一个独特的而又相对封闭的奇观。它是如此不同——居于世界屋脊的地理位置、特异的宗教与文化、特异的风景与人文习俗,引来无数的外国人和中国人每年蜂拥到此地,通过旅游、摄影、摄像、购买那些具有浓郁民族地方色彩的物品(服装、刀具、饰物)、拜见活佛等等方式,来“消费”这一奇观。而对那些摄影家们来说,西藏更是一座“创作基地”(这个词儿如果是种旅游策略则可,如果是认真地想这么搞,那就有点儿特别的无知可笑!这样的创作基地还有张家界坝上草原,云南丽江,其实就是个旅游景点儿)。甚至很多人都说:一个搞摄影的如果不去西藏真是白活了!好像摄影天生地与西藏有点儿什么必然关系似的。不管怎么说,越来越多的中国摄影家和外国摄影家越来越喜欢往西藏跑却是事实。其中一个重要的推动力,我想是因为这种普遍的猎奇心理造就了一个图像的市场,想想看,衣着特异的藏胞、蓝天白云下的梵呗、活佛与朝圣途中的信徒、玛尼堆与天葬台世界屋脊上的雪山,这些完全表征化的符号化的奇观化的西藏影像,满足了无数未曾到达此地的中国人或者是外国人的阅读需要,他们看到了由那些摄影家们肤浅的认识所解读和展示出来的一个西藏,同时他们的观看和期望又返过来巩固和鼓励了摄影家的这种肤浅的展示和不断的去猎取这种奇异的影像。

另一个原因是在对摄影的理解上搞晕了。在许多中国摄影家们的理解中,凡涉及人物事件的照片不外是新闻报道加纪实;凡风光花卉加点儿造型光摆个架式的人像那就算是“艺术摄影”或者是把摄影搞“艺术”了。而且我们的那几种能给各地的摄影家们评职称时帮上一点儿忙的专业摄影杂志,也一直在传达这样一种毫无学理可言但却于自己无害的绝对不会犯什么政治错误的摄影思路——近五十年来它们最喜欢发表的就是那些“表现了祖国的大好山河”的风光照片,而且不遗余力地推出一些弱智一样的风光摄影家,还把个亚当斯当成领导来服从。于是,摸相机的人们要想“艺术”一把,而且又能将旅游观光、体育锻炼、呼吸新鲜空气、调剂生活节奏与所谓的“艺术创作”结合于一体,最好的选择莫过于去拍风光照片了。草原略显单调,坝上也觉平庸,留给发烧友们去练习瞄准儿吧。起码也得拍拍历史悠久的长城,荒蛮苍凉的西部高原,云山雾罩的张家界、九寨沟什么的。要想把照片拍得有点儿内涵,拍得有点儿宗教的那种挺神秘兮兮的感觉,而且还能唬住别人,那肯定是非西藏莫属了。

如果你觉得你比别人高出一截去,既不是猎奇也不糊涂,而是像你说的那样跑西藏是在寻求一种精神的归宿或者说家园的话,那就更有些装模作样了。这种原因说白了,动不动就往西藏跑,一多半不过是要去散散心放松一下而已。工作压力太大了,忙了几年了,钱也挣得差不多了,最近离婚了,无聊了,都会成为往西藏跑一跑的最好理由。其实这是一种逃避或者是一种没事找事。什么在那里心灵得到了净化,不过是顾左右而言他,暂时脱离了那些真正使我们感到困扰的东西。你愿意这么做也无不可,问题在于,这和什么摄影艺术创作有什么关系?退一步说,即使有关系,即使你就是想去西藏“创作”一把,那西藏无论其地理环境还是文化上的深邃,都不是你跑几次西藏,造访几回寺院,读几册经书,跟个活佛合个影或者与喇嘛聊一聊天可以搞明白的。当你不断拍下了你最感兴趣的那些有关西藏的表征性事物时,这些概念化的图像便会一再强化和印证人们对于西藏的错误的想象,同时也遮蔽了有关西藏的真实而丰富的内涵。我们通过你的这些照片看到的是什么呢?

老子《道德经》中尝言:“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东晋时,简文帝入华林园游,对随行左右说:“会心处不必在远,然林木,便自有濠间想也。觉鸟兽禽鱼,自来亲人!”关注当下,关注于自己切身的生存体验,并由此体悟到天地的道理,这是中国人特有的对于宇宙空间的观照方法。杜甫有诗说:“江山扶绣户,日月近雕梁。”宋时一高僧道灿也有诗云:“天地一东篱,万古一重久。”都在说这种不奢望,不远求,重视切近的经验与内在体悟的大境界。事实也正如此,你自己的生命活动,你所熟悉的文化与环境才会构成你真实的生活。而所有的奇观都外在于你的生活与判断,那是你的头脑所无法企及的一个地方,因为它外在于你的经验和知识背景。你可以观看它,但你却不可能像处身其中的人们那样成为它其中真正的一员,你永远只是一个与西藏擦肩而过的观光客。你的所有幸福与苦难都发生在你所依赖的文化与土地之中,你的问题也只能在这里得以最后的解决。在你的生活之外,不存在一个真正的使心有所驻留的自由之所。这就是当年朱熹所说的那种“即其所居之位,而乐其日用之常”的平常心。说到底,你把你自己的生活搞清楚了,你把自己摆平了,这世界还有什么摆不平的?非要在你的生活之外去什么西藏“体验生活”,仿佛你一直是生活在生活之外一样,那岂不是骑驴觅驴,磨砖作镜了!

曾与一喜欢汉学的合众国际社的记者夜谈,他是当年垮掉的一代中的一员,亲历了那个失去生存目的标的年代。为了让自己的内心有所安顿,他们做出的努力包括跟随日本禅师修习禅宗;学习老庄之学;远赴印度学习瑜珈功法;到荒蛮的原野或荒岛上过原始人式的生活。当日本禅师告诉他,真正的禅宗须到中国才能得到时,又不畏艰难来到中土,遍访高僧大德,请求开示。他得到的最重要的收获就是,赶紧回到美国去,回到他的日常生活中去,这正是中国哲人所说的“即其所居之位,乐其日用之常”。

这和艺术或者摄影有什么关系?


西藏行感悟


文/霍炜


你见过大自然中的真正的颜色吗?啥是赤、橙、黄、绿、青、蓝、紫;啥是美轮美奂。
你领略过天人合一的梦幻吗?
你懂得神秘的真正含意吗?
你体会过苦尽甜来的滋味吗?
你知道洁白无瑕的意义吗?
你想看到信仰的力量吗?
你想呼吸天堂的空气吗?
你想感受远古的回忆吗?
你想触摸真情的眼泪吗?
好!来西藏,体验一把,或许你能找到你在内地找不到的感觉。
这,是我三次进藏所体会出的感受。

雪域高原的魅力

这次入藏,与都市媒体有关,重要的研讨报纸的一些琐事,我感到有意思,在高原圣洁之地谈论事,说起话来自觉不自觉的就纯洁起来,因为这里的一切都透着神圣,虽然这里的氧气是那样的稀薄,但这里有纯粹、有纯洁,所以这里有着巨大的磁力,吸引人们前来探求什么。于是,我想方设法挤出了时间,踏上西行之旅。

从太原转咸阳,至拉萨,飞的是青藏线。飞机上,旅客不多,拿相机的却占了航行者一半,如今,生活好啦,摄影进入百姓家,摄影成了美好回忆的一个重要元素,摄影从曲高和寡,到万家合唱,真乃了得。

我与傅拥军、华商报的巩志明,一路飞来,一路拍个不停,在高空过足了瘾。到了拉萨,大家的神经一下崩紧。没有来过西藏的兄弟们,受第一堂的西藏“政治”生活课的教育,总会让那些老西藏、或是曾在西藏探险过的人吓唬一下,诸如,高原反映、感冒后、肺水肿、以至于呜乎哀哉,那危言耸听的故事,即使不吓得你灵魂出窍,也得让你连喘粗气。其实,所有来过程西藏的同胞,大部分的心理,是为了炫耀自己来西藏之伟大行动,用恐怖的故事来衬托自己的了不起。果然,这办法非常的奏效,搞得人人自危起来,久而久之,这个伟大的传统,便开始发扬光大。

因而就有了北京青年报的喜子、新京报的贺龙胜,一下飞机便开始头痛、咳嗽不止,东方早报的常河,也头疼难耐。倒是新华社的陈小波、新快报的李洁军、竟报的崔波健康得能上九天揽月。

吃饭是最热闹的时分,华商报的巩志明开始表演,他煞有介事地、严肃地开始汇报:“自从新浪发来了入藏的注意事项后,我每天必读,完全彻底的遵章办事,比如,从入藏前10天开始锻炼,爬楼梯,到拉萨后,严格遵守老婆的最高指示,不能大声喧哗、不能快步走路、不能洗澡、更不能剧烈运动,这是纪律,要严格执行。”我们笑得前仰后合,他却满脸苦大仇深状,高原上的幽默,一下让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笑过之后,我们发现巩老师的确是家庭的遵纪守法的绝对的模范。平素打开话匣子如连珠炮的他,而今,说话变得轻声细语,而且语言少的几乎无话,走路也是一步一挪的蹒跚,至于说洗澡,就是大棒逼迫,也绝不会就范,纪律就是纪律,怎能违法。

我这是第三次入藏,其目的是为了完成我的书,我相信,我一定能实现我的夙愿。夜里11点啦,奇怪的是,宾馆又停电啦,咳!这就是西藏。

通过三次来西藏,我体会到,这里的人,是神秘的、山水是博大精深的,而且是更神秘的,要想探究这方神秘,就得从神秘入手,绝不能搞得十分的漂亮、壮观就满意啦,这就成了没有精神灵魂的塑料花,所以我这次的还想再一次的体验西藏的鬼怪、神秘。

同屋的巩志明已小有鼾声,我却没有丁点倦意,是兴奋、是激动不知道。

受过磨难才会提升出更高的境界

孙悟空辅佐唐僧西天取经,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大彻大悟,修成正果。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人人皆知。这就是,人们明知西藏海拔高,氧气稀薄,偏要想来体验一下身体精神的磨砺。

一般人到藏后,都要遇到大小程度不同的高山反映,即使是这样,来西藏旅游的人、探险的人、追梦的人、探寻艺术的人,等等络绎不绝。这映证的一个道理,即令对身体有害,但对精神有刺激,能激起人们的向往、追求。就像是人们明知抽烟有害,但能过瘾,还是要猛抽;人们明知喝酒过量会伤身,但与亲朋好友相聚,感情深,还是要一口焖。身体是自己的,伤了自己,也不能薄了大家的感情。人啊!人!因为灵掌,所以每个人,都会有超凡脱俗的一些不可思议。

我们这各小团队,刚到拉萨的第二天,就有5人开始打点滴,每个人都开始大把大把的吃药,刚到拉萨的新奇、兴奋,好像没啦,一下子,人们蔫啦。只能感受到无处不在的漫沧。与我同屋的巩志明,昨天晚上,我俩还在忧国忧民地海谝、神侃,大多是杞人忧天的哪种,今天回到拉萨,我发现他一言不语地倒在床上,饭不吃、水不进,叫来随队医生,一量体温,38度7,赶紧输液……   好像人人出现了不良症状。

但在都市报的研讨会上,人人精神抖擞,针对市场化的报纸的困惑、发展方向等等问题,各抒己见,畅所欲言,深夜12点喽,大家的谈锋愈来愈有锋芒,愈来愈有意义。雪域高原的研讨,当然是认真、纯洁的。

从朝圣之旅到忏悔之旅

我1999年到西藏时,很少看到那么多伸手要钱的人,八年过去,这次的西藏之旅,给我印象最深是,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西藏人的商品意识浓厚起来。人们的自我肖像权意识开始朦胧的见到端倪,你只要把我当猎物一样的感兴趣来拍,对不起留下拍照钱。起初,我不理解,甚至于大怒,发誓再也不来西藏。后来我们车上的团队开始议论此事,经过大家的反思,我突然感到我是那样的自私、那样的不会理解人、心灵是那样的龌龊。因为当我从1999年驾车进藏,到现在的第三次入藏,心理压根就没有将自己的心与藏民连在一起,只是怀着一种好奇心、好疑心、好盛心来西藏抓取艺术上的精神营养,根本就没有想到为我们雪域高原、为我们的西藏民族做些什么,这样的自私自利,比起当地著名的摄影家车刚,简直是天壤之别,我所寻求的艺术是不健康的,因为完全是为了私己之利,而车刚所寻求的艺术,是高尚的,就像神山上的雪,纯白圣洁,谈起车刚,我想简单的向大家介绍一下他在西藏的摄影经历,他在西藏从影20多年,用手中的相机,挽救了拉萨的湿地;用手中的相机拯救烈士陵墓;用手中的相机抢救了无数的文化遗产;用手中的相机记录了一次次的雪灾抢险;用手中的相机记录了西藏20多年的发展巨变;用手中的相机传承了民族的灿烂文化瑰宝。20多年来,他与西藏的感情是母子亲情。去年,我有幸与他一行赴阿里,一路上,我发现他于藏民的关系总是那样的水乳交融,藏民总是像对亲人一样的来招呼他,而他也将他们视为自己的亲人,虽然藏民也跟我一样不认识他,但他的和蔼可亲让藏民跟他没有了距离,没有的提防,没有了障碍,有的就是盛情。为什么?通过第三次的西藏之旅,我经过反思,因为车刚的心是与西藏相通的,他想为西藏所想,做为西藏所做,所以他赢得了尊重、赢得了信赖,相比较而言,像我这样口口声声的所谓搞文化的,在经过反思,经过痛定思痛之后,我感到我在车刚的面前,显得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卑琐、那样的不值钱。

如果换位思考,假设当你全家走在大街上,猛不丁地出现一些照相的长枪短炮,像抓取猎物一样,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是啥反映。一般来讲,要么暴怒、要么上前讲理、要么使用法律手段。总之不会像耍猴一样“任人宰割”。

所以,尊重被摄者,是应该提到摄影的议事日程之中啦。

每一位摄影者,自尊、自重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