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降世记》第六章


觉日巧设交易计策 狼母子换两面唐卡

伯父生怨加害侄子 加害三次破局三次

一路担当除妖降魔 亲情凶险魔情真诚


觉日背着戳统往回走了一段路,没有遇见吉本,到了那洞口,觉日已经明白了阿克吉本的用意,对戳统说:“阿克(伯父)戳统,我们俩回到死野牦牛那里去吧?阿克吉本估计已经回到了岭国。我们俩别再耽误去丹玛青稞宗的时间,眼看丹玛地区播种祭祀农神的时日到了,我们岂能错过。”

“这个吉本做事指手画脚习惯了,遇到关键时刻,他人就不见。也怪我倒霉,你看,我的干粮丢了,为了填饱肚子动手打猎,又受伤了,我这位心眼多的大哥,趁机溜走了,唉!世上没有公平事,有的人生来就是动动嘴享清福的命,有的人命里注定就是跑腿劳累的命,像你我。”

觉日一脸的痞笑,趁机接话反讽道:“阿克戳统,你可不能在我面前喊命苦,天底下没有比我命更苦的人,从来到这个世上,就被自己的亲人追杀、陷害,现在又被亲人们当作奴仆吆三喝四,指东指西跑断腿,你老人家的命,比我好,真正劳累跑腿的是我,你骑在我觉日身上作威作福。”

戳统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满脸堆着假笑讪讪地说:“亲爱的好侄子,你不会吃亏的,我早上已经给你送了我体内的宝贝加久杰那日列(圆疙瘩黑肠子)。”

“我不要,肮脏的东西还给你。”觉日说着假装从腰包里掏皮囊还给戳统,戳统忙阻拦说:“在我身上才是肮脏的东西,离开我身上就是你的宝贝。”

“好!好!阿克你说得对。”

两人来到野牦牛的尸体旁,面对食物的来源,叔侄二人停止了斗嘴,一起动手,把牛肉做了处理,作为去丹玛青稞宗路途中的干粮,各分一半带上。笃实真诚的觉日,嘴狠心善,把最好的后腿肉让给了伯父戳统,嘴上却说:“你是长辈、富人、贵人,我觉日是小辈、穷鬼、吃兔鼠肉的贱民,牛身上不好的肉,牛的下水,该是我这个苦命人的份儿。”忙了一整夜,处理完牛后,在此地露天住了,等到第二天太阳升高才上路。

戳统总是贪心不足,负重了过量的肉,因而路上磨磨蹭蹭走得慢。而觉日只带了够他吃的肉,轻装上路,自然走在前面。当戳统艰难地走过一处悬崖,传来一声哞哞的老牛叫声,他惊奇地抬头四处张望,不见牛影,却见悬崖上几块大石头摇摇欲坠,“哞哞”的叫声又传来,难道牛叫声是这些石头发出的吗?戳统听得头皮发麻,惊恐万状,连爬带滚到山脚下,爬起来发现装肉的褡裢不见了,又不敢返回去找,这时牛的“哞哞”声从沟谷里传来,似有上万头牛的铁蹄踏来,吓得戳统一溜烟追上了前面行走的觉日,喋喋不休地诉说起他满腹的委屈:“觉日,听到牛叫了吗?我想是被打死的野牦牛的兄弟姐妹们,或是它的灵魂不死跟着我们来寻仇。”

觉日肯定地回答说:“我没有听见牛的叫声,大概是你神经过敏,产生的幻听吧?”

“野牦牛是你杀的,它的伙伴应该找你,跟着你阴魂不散。与我何干?阴魂是辨别好人坏人的能手,你说呢?阿克戳统。”

戳统一听,野牛确实是他所杀,闭上了无理的嘴。到了用餐时,觉日这一餐的计划,是煮牛头吃。

“你把好肉都挑走了,那时你怎么不想想我也渴望得到好肉,再说,我们各有各的份儿,你吃了我的份儿,就得让我饿肚,没道理。”

戳统狡辩道:“觉日,听我说,我有我的理由——伯父知道你是出于好心把最好的肉让给了我,可是最好的肉在下身。”

“你胡说,又臭又脏的肠子肚子我扔了!牛头是牛下水,不是你这富人贵人吃的,是我这样的穷人的食物。”

戳统瞪着可怜巴巴委屈的眼睛说:“唉!我的小侄子,昨天没吃好,吃出病了,今天又没吃的。”

觉日调侃戳统:“这地方是你丈母娘娘家的地盘,小辈孙女婿戳统来了,还怕饿肚子?我到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不能跟你比,不把自己的干粮袋保护好,饿死的是我,不是你。”

戳统哭笑一声反讽道:“你觉日神通广大,何不把天界的神佛、地上的生灵、地狱的鬼怪都召来呢?”

“我的阿克戳统,做人要有底线,从来不找天界的麻烦,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不像你屁大的事东求求、西求求。天界的神佛都是在我遇到难处时自愿暗中帮助我,这是因为我觉日平时的修为好;地下的妖魔都是我的死敌,再说我不愿与地狱的魔鬼们同流合污,不像有的人,为了自己的私欲,被魔鬼牵着鼻子走;地上的生灵是我的朋友,此刻我只有找朋友帮忙哦。”

觉日说完坐在一个土堆上念经祷告:“此地土地爷,我曾经是天庭的神子吐巴嘎哇,降世后是敦氏家族的后人,现在是玛域地界的领主觉日,今日路过此地,多有打扰,请担待!现在需要借我一口锅煮肉用,虽说事儿是小事,可关乎肚子就是大事。”

觉日刚祷告完,面前出现一口直径有十八拃的铜锅。等到觉日煮肉时,还是从自己那份不好的肉里挑好的肉,分给了阿克戳统。但是觉日也不忘处处戏弄这个小心眼的长辈,便提出:“阿克,煮肉的锅有了,但是我们俩得把锅分成两半,各煮各的,免得两人口味不一样吃不到一个锅里。”

觉日说完不管戳统是否同意,便把大锅抬起来,使劲儿掰成两半,一半扔给了戳统,一半拿在手里,于是两个人各自砌灶煮肉,还是用三块石头支起了锅。平日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仆人前呼后拥,过惯养尊处优生活的戳统,脚忙手乱烟熏火燎的;而对于生活清苦,过着朝不保夕流浪日子的觉日来说,野外生存的技能轻车熟路,不一会工夫,很快煮好了牛头,他故意在戳统面前显摆,大快朵颐,馋得戳统直流口水,忍了半天不见觉日有让他吃的意思,向觉日轻声细语讨要:“亲爱的小侄子,你忍心看着阿克饿肚子吗?阿克这会儿饿得心慌眼花,前胸贴后背,肚子咕咕作响。”说着他捧着自己的大肚皮,凑近觉日让他听。觉日果然听到阿克戳统的肚子响动很大,不知道是昨天吃坏肚子了作响还是饿得叫,就是不松口让伯父吃。

“阿克啊,肚子饿了快煮啊,偷懒能吃上肉填饱肚子吗?”戳统费尽口舌,就是不见觉日让他吃,沮丧地退到他的火灶旁,又在扇风点火,捡来的湿牛粪,尽冒烟不着火,他撅着朝天的屁股,趴在灶口,一口一口地往火膛吹气,胸前的胡子跟着他吹火的节奏一起一落,肚子又饿,吹火的底气不足,再加上昨天的两次折腾,这会儿下身漏气,吹得有气无力,天还吹着倒风,烟雾都喷在他脸上,等他抬起头来,满面被烟灰熏得黑黢黢,一张黑山羊的脸,牙齿显得鲜白。被烟雾熏得鼻涕眼泪直流,眼睛是兔子眼,觉日看到阿克戳统这副模样,有点心疼,找来一些干牛粪和灌木丛的干枝条,帮戳统烧火,戳统的肉锅还没烧开,地下传来声音说:“快!土地神要锅啦,我们也要做午饭了。”

正说着,空中出现了一只大鸟,俯冲下来,把戳统的半边锅用两爪子抓住,准备飞往空中。戳统情急之下,赶忙两手摁住锅,大鸟抓不起来锅,扑打着翅膀只好放弃飞走了。这时,从地底下伸出一双大手,把肉锅轻松地往地下拽,戳统眼看着锅被拽走,极力不放手,戳统的手和地下手角力撕扯,最终由于力量的悬殊,戳统败给了地下手,地下手把锅拉进去的同时,连同戳统的双臂拉进地下。戳统惊恐地喊觉日帮忙:“快!快!觉日,阿克的两只胳膊不见了!”

觉日不紧不慢地劝说:“伯父,忍着点啊,为了救你的命,我只好把你的胳膊砍断。”

戳统哭着求觉日:“觉日,伯父知道你有天大的本领,我什么也不想失去,既要双臂又要锅里的肉。”

觉日向土地神求情:“万能的土地神,放脱我伯父的双臂吧!锅里的肉孝敬你们了,锅我会完好无损地还给您,您放手吧!”觉日跑过去把他那一半锅塞进地里。戳统的双臂终于从地里拔出来了,疼得戳统狼般嚎叫,实在疼痛难忍,他把手塞进了自己嘴里缓解疼痛。觉日看见了问:“手能当肉吃吗?”

戳统怔怔看着半天才说出话来:“我的肉还在锅里。侄子啊!我让你把肉也要回来,你却孝敬了他们。”

“我的伯父,到命上了,你还惦记肉,不是我舍出锅里的肉,你的命这会儿已经是他们的肉了,你贪念一点吃的不顾惜命。”

戳统耍赖道:“侄子,你说的没有错,手不能当肉吃,你得再给我肉吃,我饿极了。”觉日又一次动了恻隐之心,只好把牛头的下颚分给戳统吃,下颚有肥厚的牛舌,而上颚是层层叠叠的鼻骨和坚硬头盖骨下的一点脑浆。

已经饿疯的戳统,抓起下颚狼吞虎咽一阵“扫荡”,一只白森森的颌骨扔在了一边,戳统还没填饱肚子,一副意犹未尽的眼神看着觉日,觉日一声“阿克戳统,快赶路”。戳统一看觉日那份上颚确实寒碜,连一点肉渣渣也吃不出来,只好作罢,叔侄二人一前一后、一快一慢又上路了。

他们来到一处地方,遇到两条奇特的大小不等的山沟。觉日停在山口说:“阿克,我发现这两条奇特的山沟不同寻常,你看出来了吗?”戳统审视一番后,没看出有什么不对,但是他一想,觉日并非常人,自有他的神子异殊禀赋,按他的法眼看出不同说明就是有特殊,我也不甘落后,说没看出什么来,只能说明我的法眼拙劣,所以他附和地说:“侄子,我叔侄俩的眼光八九不离十,是有些不对劲儿,我也看出这两条山沟有异殊,肯定藏着秘密。”

“不是藏着秘密,而是藏着财宝,意外横财。”

戳统一听说财宝,把他那贪财的魂儿勾出来了,眼睛放亮,提起了他的兴致。想起去年在玛歇嶂掘宝时,觉日比伏藏师强横,一找一个准儿。他相信觉日那双探宝的犀利的眼睛已经看到了财宝,满心欢喜地搓着手问觉日:“侄儿,你说有财宝?”

“嗯,我的预感,这两条一大一小的沟里有意外横财,你选一条沟吧。”戳统在两条沟口查看了一番后,转了转他那狡黠的眼睛说:“人们平常说横财和吃饭的碗一样,大的获益大,我选大山沟。”发财心切的戳统这时精神为之一振,说完怕觉日反悔,迈开大步向大山沟走去。进了山沟,他穿过山冈,蹚过溪水,钻进丛林里,不放过任何死角,仔细搜寻梳理了一遍,最后在山顶的密林中看见一只白唇鹿在吃草。马上想到,这就是觉日说的所谓的横财,忙从背上取下弓,压上箭准备瞄准射杀,就在放箭时,眼前的“横财”变成了眼前的“横祸”,原来眼前是一头健硕高大的棕熊,瞪着一双凶狠的小红眼,正看着他,四目对视,戳统被整蒙了,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揉了揉看花了的眼睛,定神眨眼,再看真是一头棕熊,哪敢射箭,扭头就跑,他明白一箭放不倒棕熊,一旦激怒这庞然大物,必将把他撕成碎片,惹不起赶快躲开,活命避险的唯一途径是跑,他飞快跑向有觉日的那条沟口。

只见觉日肩上扛着一只公黄羊兴冲冲地从山沟里走出来,一副打猎有收获的猎人样子,边走边唱:“丛林茫茫,狼在两旁,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遇见好事靠人缘,遇见财宝靠运气,愚蠢的人找财发,聪明的人财找他,阿拉耶……”戳统小声骂道:“穷小子,看把你得意的。”等到觉日快走近时,戳统一看,更惊奇的是觉日身后还跟着一对狼母子。戳统喃喃自语:“这小子真发‘横财’了,运气好,唉!我这一路是怎么了?事事不顺,倒霉之事一件跟着一件,是不是跟汀觉日(鬼精灵)在一起的原因?这小子我从见第一眼起,就认定他是个恶兆鬼,到丹玛青稞宗还有几天的路途,真不知道还有多少倒霉事在前方等着我,但不能把碰到棕熊的事告诉他,免得他抓住话柄拿捏取笑我。”于是假惺惺坐在高坡上,拿出他的阿修罗子念珠,假装集中精力专心致志念着回向经。觉日走到跟前问戳统:“阿克,您这是为哪般呀?”戳统装出一副肃穆专注的神态说:“亲爱的小侄子,我在大山沟遇到了一头凶恶的疯熊,施展自己的法术一拳砸死了它,现在我正在为它念回向经超度亡灵升天呢!毕竟是一条生命啊,死在了我手里,得帮帮它。”觉日明知戳统又在撒谎吹嘘,却装着不知道的样子,故意戏谑:“看不出来,你这个靠近外道的心狠手辣的巫师,却越来越有佛徒的慈悲心肠。走!去看看你打死的疯熊,顺便剥了熊皮当垫子,取了熊胆当药材,割下熊掌吃珍馐。物尽其用嘛,不能白白浪费掉,那可是暴殄天物要遭报应的,对我这个穷人来说,熊浑身都是财宝。”戳统怕败露,起身阻止觉日道:“不急,俗话说得好,遇不到美丽的姑娘别与老女人调情,遇到不是太危险的处境别去投靠魔鬼,那是头凶狠的疯熊,尽管死了别去招惹它邪恶的灵魂。”说完他故意瞅瞅觉日身后的狼母子,故作惊讶地问:“你打死的是温顺胆小的黄羊,怎么身后引来了邪恶的狼母子?”

觉日看看身边的狼母子,故作严肃状,说:“你可别小看这狼母子,这是整个玛域地区犬科兽类的首领。”

听觉日这么一说,戳统身上起疙瘩毛孔竖起来了,他想起了去年德阳滩那夜惊悚的一幕,漆黑的夜里漫山遍野绿荧荧的狼眼闪着诡异的光,围堵他一夜,吓得屁滚尿流躲在旱獭洞里。他本能地往觉日身后躲了躲,马上明白了觉日那一夜轻易制服它们的原因,也明白了这对狼母子在此地出现的必然内因——是冲着主人来的。

这两只狼,在觉日面前表现得温顺可爱,远没有那一夜的狰狞凶狠样,狼母子就像他家的狗一样,卧在了他的脚边,戳统一看,忘了那恐怖的夜里狼群留给他的心理阴影。他喜笑颜开,走近狼母子,慢慢伸出手摸了摸狼母子。狼妈妈对他示以友好,回舔他的手后,露出一副谄媚相,瞬间化解了戳统的戒备心,让戳统生出九分的喜爱之情,大胆地在母狼背上来回摩挲,狼崽站起来在戳统脚边躺下打转转露肚皮,狼母子的示好,把这个占有欲极强的老男人,撩拨得喜欢得欲罢不能。戳统的秉性就是凡是他看上的就爱不释手地喜欢,喜欢上的就想尽办法占有,占有就是他的贪婪心在作祟。

觉日早就揣度到戳统的欲望,故而设下圈套,现在不失时机地引导他进圈套,说:“这对你面前的狼母子,不是你从前在草原上见到的一般的狼,更不是一般的狼母子,它们是一对听懂人话的狼母子,能帮主人狩猎,我的这只黄羊,就是在这对狼母子的帮助下,得到的横财,有了这对狼母子,从此以后,不是猎人的你,每次能猎获很多猎物,想要的猎物,告诉它母子,就会为你代劳效力。”觉日看戳统张大了嘴,一副疑惑不相信的表情,为了证实,引戳统上钩,觉日演示了一番,指着黄羊尸体说:“去!把黄羊叼来。”狼母子摇着尾巴,一起跑过去把黄羊的尸体拖拉了过来。觉日又指使说:“去,叼几块干牛粪过来!”狼母子动作娴熟,把牛粪一块一块叼过来堆成了牛粪垛。觉日表面看是自言自语,其实故意说给戳统听的:“嗯,烧茶煮肉的燃料有了。”问戳统:“阿克,怎么样?狼母子不错吧?”戳统用欣羡的眼光,看着狼母子,回答说:“觉日,你真有办法,这野兽通人性。”暗想,有这样的“猎手”,天天都有“横财”可发,他的心蠢蠢欲动,开始有了拥有狼母子的冲动,跟觉日提出:“亲爱的小侄子,我们叔侄俩做笔交易怎么样?用狼母子。”

觉日干脆地回答:“可以,不过你只能选其中一只狼,或母狼,或狼崽,一对一做交换。”

“侄子,你可是听说过,这草原上的人都知道,我戳统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我看中了母狼,你要什么提吧。”

“我想用岭国的一面唐卡交换,那面唐卡是岭国的国宝,由你保管,可外人都知道,由你保管的岭国财宝,只要拿到你家,你就据为己有,变成你个人的财宝,我就想用母狼换挂在你家里的那一面唐卡。”

戳统有点为难,说:“其他的不行吗?这是公共财产,不是我个人的私产,不能拿公共财产做私人之间的交易。”

“我就要那面挂在你家的唐卡,其它不能替代,你说公共财产不能私下交易,你私下做的交易还少吗?”觉日指着背上的百宝皮囊说,“当年你不是把岭国的国宝皮囊给了邪教主贡巴然赞吗?是我从贡巴然赞手里夺回来的。假如不同意交换,我们今天的交易无效,同样,狼母子不是我的私有财产,它们属于玛域和阿尼玛卿山神的,是众生的宝物。”

戳统以代管岭国的国宝为名,把好多岭国的公共财宝占为己有,这面珍贵的唐卡挂在他家里,每次岭国有重大宗教活动需要这面唐卡时,戳统找各种借口不示予人。觉日设下妙计,想趁机收回去。

戳统左思右想难以取舍,毕竟贪心占了上风,最后下决心,把母狼往自己身边揽了揽,牙一咬说:“说多了都是废话,我要用你的方式对待你,成交。”

觉日把狼崽拉过来放在自己身边,狼崽听话地蜷在觉日的脚下,亲昵地舔着觉日的破靴子,母狼却不安静地蹲在戳统跟前,走到狼崽跟前嗅着狼崽不愿离开。觉日对戳统说:“这叫母子连心,分不开的,母子一起上山打猎,配合默契,打猎才能有所收获。”

戳统心一狠说:“好吧,再用另一面唐卡换狼崽。”

觉日考虑到再多提条件,生性多疑善变的伯父戳统反悔,便说:“大丈夫说话算数,一锤子买卖,成交!狼母子归你了。”

后知后觉的戳统,似乎感觉到是觉日的计谋,并没有如获至宝的喜悦,像是不情愿胁迫做成的买卖,疑窦丛生,他怕觉日又别出心裁整治他。其实他的猜忌不是没道理。原来,这两面唐卡是唐卡中的精品,寓意深刻加持力强大,聚集了宏大的佛法福运,戳统家里挂的那一面唐卡叫勒唐康桑色隆,寓意三界集大成者,另一面唐卡叫卓同科罗巴哇,即牧用的光辉法轮卷轴唐卡,一大一小。戳统一时贪念眼前的狼母子,交换后肠子悔青了,只好用一贯的自我安慰安抚那颗受伤的心——到时候用别的财物别的办法赎回来,我戳统是何人?是有三七二十一个计谋的聪明人。噢,这两天失去了一个,还有二十个计谋,相信有办法赎回来。

戳统带着狼母子,与狼母子寸步不离,一同赶往丹玛宗。一天,戳统想这狼母子是好猎手,得检验一下狩猎的能力,便带着狼母子去狩猎。到了山上他布置任务,这对狼母子,对他的指令毫不理会,表现得木讷,反应迟钝,失去灵性的狼母子与家养的狗没什么区别。戳统气急败坏地把失去两面唐卡的悔恨,迁怒发泄到狼母子身上,对狼母子吼道:“没用的两只废物,畜生狼母子,不听指令,我打死你母子。”举起手里的鞭子就要抽打,狼母子出于本能反击,一起扑上去撕咬戳统。把这个七十岁的老戳统,撕来扯去,衣袍扯了几个口子,头饰凌乱,戳统又气又急,大喊了一句:“畜生就是畜生,这两个喂不熟的狼子野心,哪来的灵性,滚吧!别说为我狩猎,反倒我成了你母子的猎物,要害我性命。”说来也怪,听不懂戳统指令的狼母子,却听明白了戳统的驱赶令。看狼母子离开,心不甘的他又大喊:“你母子两个给我滚回来!”狼母子止步回过头来,龇牙咧嘴,目露凶光,伸长了脖子低声嘶吼,看似马上反扑过来。戳统看在眼里怕在心里,想到人们常说狼回头是有原因的,不是报恩就是报仇,报恩轮不到我,只会给觉日报恩,对我只有报仇,看它母子对我的凶相,戳统又一声恶狠狠的“滚!”狼母子转身一阵风跑得无影无踪,留下了失落的戳统,他的衣袍被撕扯成几绺布条像个叫花子。

狼狈的戳统,来到觉日面前,委屈满腹,瞪着一双发怒发红的眼睛数落道:“你这穷小子,地地道道的大骗子,坑蒙拐骗样样在行,所谓的有灵性听懂人话的狼母子,就是禽兽,改不了吃人的本性,哪里懂人话,只懂得吃人,你看我这衣袍,多亏了宽大厚重的皮袄,差点要了我的命,还我唐卡,狼母子跑了,我们俩的生意做塌了,对我用最大的欺骗手段,这是亏本买卖!还我唐卡。”

觉日摊开双手,装出一副很无辜很无奈的样子,对咆哮的戳统说:“阿克戳统,你说话没道理,狼母子的灵性和本领你是亲眼看到的,再说是你提出来做交易的,说好了不许反悔。这会儿你埋怨起我来,我告诉你,那对狼母子是阿尼玛卿山神的看家狗,真走失了叫不回来你等着山神来惩罚吧。至于唐卡我已经派夜叉从你家取回封存了起来,想要回去痴心妄想,趁早断了此念头。”

“请问怎样能找回狼母子?”戳统改变口气,巴结地问觉日。

“现在只能装成什么事也没发生,你大呼小叫唯恐山神爷不知道,不怕山上的生灵听见把消息传给山神爷,嘘!闭嘴,不许声张。”觉日这一哄,戳统不敢追究了,只好打掉的牙往肚子里吞咽,好面子的戳统,虚荣心很强,用家长的口吻教训起觉日,说:“你是岭国的子民,敦氏家族的后代,一定把唐卡给我保存好,像我一样,几十年来如我的心脏一般珍藏珍爱,到时候献给岭国。”

觉日拍着胸脯说:“阿克,你放心!我能做的就是把国宝放在它们该放的位置上,不会据为己有。侵吞岭国的财富,不是我觉日干的事。”戳统在觉日的承诺中,听出来了觉日对他的暗讽。

这场叔侄间狼母子换唐卡的波折平息了,觉日巧妙地从戳统手里,把以保管为名被霸占的岭国财宝,一件一件从戳统手里收回了。

这一夜,叔侄二人找到一处避风的石洞歇息。觉日夜里睡得很香,鼾声如雷,渐入梦乡。而戳统因白天的事很憋屈,心事重重,没有睡意,翻来覆去想到这一路上的霉运,烦心事就像野草,牛羊吃了一茬又长了一茬,像这山风一样,吹过一阵又一阵,细细一想,还是身边的这个汀觉日(鬼精灵),恶兆鬼引来霉运不说,还尽捣鬼。我戳统是上通神灵下通鬼府,中间拿捏人鬼妖魔的厉害角色,可遇上这个穷小子,事事不如意,我与他是命里犯冲,道上为敌的克星,事业上的灾星,财运上的祸星。此祸根不除,我戳统事业上不能安身立命、生活上没有安神安心的一天,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在荒野的黑夜,结果了他的小命,我一个人去建立青稞宗然后大权独揽,回到岭国,告诉老谋深算的大哥吉本,就说觉日不小心失足掉进了万丈深渊。

觉日虽在酣睡,但梦里已经得了提醒。

戳统有此心,但是动起手来内心几次挣扎犹豫,下不了决心,可一想到白天的闹心事,怒火中烧,咬牙切齿,机不可失,拿出他那把宰牛的鬼刀,向觉日逼近。这时洞口出现一个面目丑陋豁嘴的红发毛人,张着长满獠牙的嘴说:“我是饿鬼之子,白天你们烧肉,腥味引来了我,我要生吞你们。”说完他的牙齿咬得“吱吱”响,让戳统听得毛骨悚然,再看觉日,睡得死沉死沉的,像没有气息的老牛,再看怪物的可怖面孔,胆小的戳统,被吓得昏死过去,等他醒过来一睁眼睛,那怪物就守在他的跟前,戳统翻身爬起来,跪倒在饿死鬼脚下,磕头求饶:“尊敬的山神,白天我可没有烤肉。”他指着觉日说:“烤肉的是那个睡得很沉的人,他得横财一只黄羊,我没发横财,是这个叫觉日的恶兆鬼把你引来的,你找他算账。”觉日在梦里听到戳统的告密,心想,这个伯父如此歹毒,把事都推到我一个人身上,还借刀杀我。

那饿死鬼一听“噌”的一声窜到了觉日身上,觉日惊醒一看恶魔伏身,大声吆喝“格呵呵”挣脱跳起来。戳统看到觉日逃脱魔掌,站在饿死鬼一边挑拨帮腔说:“你这个没良心的侄子,这位山神可不是我,任你欺骗玩花招,你别想像欺负伯父我一样欺负山神,他会生吞活剥了你。”

戳统的意思是提醒饿死鬼吃了觉日,说完后听不见动静,他爬起来转过身,走到觉日跟前,借助昏暗星光一看,觉日如死一般僵在那儿,饿死鬼不见了。这结局让戳统兴奋不已,不用自己动手杀觉日,自有收拾觉日的鬼。今晚可是撞见“鬼”运气不赖。这时洞外涌来一股大浪头,劈头盖脸打来,把戳统卷起来冲出了洞口,冲到一处山沟里,戳统在洪流中拼命挣扎,终于抱住一块大石头,总算没被水头冲走,他爬上石头坐下,揪了揪胡须,庆幸自己活着。想起可恶的汀觉日,再想想冲进洞口的浪头,估计觉日必死无疑,幸灾乐祸想着命运之神眷顾他,那个汀觉日遭厄运,庆幸自己不幸中的万幸。

太阳照到草原上,也照到戳统湿漉漉的身上时,戳统正沉浸在活着的幸福时光里,冷不丁听到从高空中飘来缥缈的歌声,这声音好熟悉,戳统仔细辨听,突然脱口说:“是汀觉日的声音。”慌忙坐起身,紧张地四处张望,不见觉日的身影,只听见熟悉的声音从空中向地面穿梭,在耳边回荡,他心头一种不祥和慌乱感袭来,这到底是什么神转世来的,难道说三界没有可以制服他的?他循声追去,到了山坡下,看到觉日骑着自己的柽柳大头拐杖,还牵来一匹马,悠闲自得,精神饱满唱着牧歌朝他走来。戳统一屁股坐倒,那种错愕、失落、震惊、无奈、泄气的复杂情绪把他击倒了。

觉日走到戳统跟前,把戳统耐心地扶起来说:“呀!阿克,你我又一次逃过了劫难,大难不死,必有神护佛佑,想到你受伤了,或受到惊吓走不动路,我给你牵了一匹马,看到你没受伤,我这做小辈的别提有多高兴,昨夜遇到魔鬼,没伤着你我一根毫毛。”

戳统听觉日这一说,惴惴不安的心有些轻松了,他怕露出一点破绽,也跟着应声附和。按照戳统对觉日的了解,觉日的习性这会儿该数落他,旧账新账一块算,可今天说得轻松自在,感觉昨夜那场预谋和灾难跟没发生似的。戳统心想,觉日长大了,比往日懂得尊重他。觉日扶他上马帮他往马鞍上放行李,说话的口气温和,态度和蔼,他只能认为这小家伙,慢慢懂事成长了,悬着的心放下了。叔侄俩愉快地说笑着一起赶路,戳统骑马,觉日骑柽柳大头拐杖。骑在马上的戳统舒服了,身心得到放松,长年累月的巫师生涯,练就了他做事考虑问题谨小慎微的习惯,还是担忧觉日的反常行为必然是报复,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走了一段路,遇到一条大河,戳统骑马过河,当行至河中央,一个浪头把戳统和马一起打落在水里,马几番挣扎从水里站起来游到了岸边,戳统被水冲走了。出于本能,戳统落水后就开始呼救:“亲爱的小侄儿,快救救伯父!”一直冲到看不见人影,水面上还是传来“侄儿,快救救伯父!伯父快被水淹死了!”的呼救声。

觉日趁机开始清算旧账了,追到水边厉声质问:“你真是死不改悔,每次在你生命遭到危险时,我挺身而出救你,而你加害我的心从未间断过,救你等于害我命,这次我下了狠心,见死不救,等着看热闹,看你怎么死的,骂狼母子是喂不熟的狼子野心,我看你才是喂不熟的狼,我看你喜欢跟恶魔纠缠,喜欢跟邪恶为伍,时间久了,自己跟恶魔一样心黑,坏到骨子里屡教不改,我看你已经变成魔鬼了。”

“侄儿,我快没气了,快救我!”戳统已经意识模糊,听不进觉日对他的数落。

觉日心想:伯父身为恶行心生恶意,陷入其中不自觉,还每每以自己对他人的方式来评判别人,把我当成像他一样在利益面前六亲不认,器量小妒心强,恨不起来亲不得,人是一定要救,但是在救他之前,让他尝点苦头教训,不到濒临死亡不救他。觉日心生一计,跳到河里的一块大石头上,盘腿坐着两手抱胸看起热闹来。

戳统在水里挣扎得精疲力竭,间歇传来有气无力的呼救声,觉日把握着关键时机,早不救,晚不救,就等该救的那一刻。他看到戳统已经没有呼救的力气,水喝得差不多了,才说:“唉!谁让你是我的亲伯父呢,真是一对前世的冤家,我想像钓鱼一样把你钓上来。”他从背上的皮囊里找了一枚钩子,一头绑到抛石绳往水里扔,准确无误钩住了戳统的发辫,轻轻拽到水边,捞上了岸边。跟戳统一块捞上来的还有一个伏在他身上黑漆漆的水鬼,水鬼长着长长的尾巴。其实这个水鬼,昨夜知道戳统对觉日要下毒手,便出手相救,变成红发魔怪,进入觉日梦里提醒,危难关头这水鬼发水浪到洞里相救。他是专吃恶人的水鬼。在河里要下口的,如果不是觉日救戳统,他这会儿正在下口吃戳统。觉日救了戳统,水鬼只好放弃回水里去。

觉日看着湿漉漉的戳统,像刚出生的牛犊,有气无力地蜷缩着,冷得上下牙齿打架,于心不忍,又生出了怜爱之情,生了一堆牛粪火,扒下戳统的衣服,帮他烤干,递上热茶暖身子,烤黄羊肉给他吃。

叔侄二人围坐在一起烤火,觉日推心置腹与戳统进行了一次深切的交流与沟通,把从自己出生开始,屡次遭戳统加害的事列数了一遍,戳统羞愧地低下了头,但是他转念一想,这一切都是眼前你这个汀觉日造成的,没有你的降世,我戳统不会变成如今这般阴险狡诈,是你的出现,颠覆了我的人格,我原有的小毛病,自私、小心眼、贪心变成了野心、贪婪、冷酷、狡诈,老天让我活在世上,为何再降生一个恶兆鬼来跟我作对,唉!有了你,捆住了我的手脚,蚂蚁粘上蜂蜜,甩不掉,触霉头啊。觉日的真诚,没有换来戳统的真心,戳统心里想好了应对觉日的虚假态度。觉日的好对我来说是甜头,吃完就忘;觉日对我的过错,就是他眼睛里的沙子、心中的刺,他不会原谅,我不会忘记,对付觉日,关键救命时,对他好话、奉承话、拍马溜须、假话、承诺话说尽;用不着时我恨死他,就想要他的命;利用他时,他是万能的神,用不着他时,他就是个祸根。

觉日哪里知道戳统对他的不信任,还好心提醒戳统说:“此地有三个妖怪,饿鬼之子赤发豁嘴的是沙魔,刚才的黑鬼,就是这条河里的水鬼,这两个面目可憎丑陋,但不是恶鬼,已经被我降服了。另外一个还没有露面,是山上的罗刹女鬼。这个罗刹女鬼是个女魔头、女巫师,她崇拜外道邪教,拦路抢劫经过此地朝拜信徒的财物,杀马杀人,劫货偷人,今天既然来到她的地盘,就得除妖降魔,这是我觉日的责任担当,也是您分内的事,况且您也是打鬼的高手。”

戳统一听到夸赞自告奋勇请缨道:“古人说得对,铁器可以硬碰硬,剧毒可以以毒攻毒,我是巫师,与外道走得近的巫师,这次除女妖的事交给我,由我来收拾女妖,这是旗鼓相当碰上对手了,我采用以毒攻毒的手段制服她。”

戳统爽快答应的背后,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寻找机会,除掉觉日,任何时候除掉觉日的想法不能动摇。他在寻找任何可能的机会,有二十条计谋在身的他,想与这女巫师联手除掉觉日,才是他不可告人的计谋。他告别觉日后骑着马上山,摸到罗刹女鬼的住地,进见前他把自己的衣袍整了整,发辫胡须捋了捋,一脸的嬉笑,进门就讨好说:“哦!美丽的女人,久仰,久仰,虽然你住在阿里,我戳统住在岭国,相隔遥远,可是你的名声,很早以前就在我的耳畔盘旋,人们都把你说成吃人不吐骨头的女魔头,可我一直把你颂扬,表面上看我们没有往来的理由,其实我们的教派,同中有异,异中有同,生存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相逢何必曾相识,信仰把你我暗中早已联系在一起。”

罗刹女鬼听到有人主动送上门,还送上溢美之词,有生之年第一次听到赞美,使出她的魅惑的招数,对戳统眉来眼去,用妖媚的神态看着戳统,好色的戳统不能自持,忘了眼前这妖冶女人的身份,骨头早酥了。女鬼看到戳统已经上钩,便伸出她那干枯的手,搭在戳统肩上,戳统这时注意到女鬼长长的指甲是青灰色的,嘴里露出獠牙,他一下醒悟过来,这种妖女沾不得,只跟她联手除觉日,不能有非分之想,小心把自己搭进去。继续与女鬼周旋套近乎,讲他的目的。

“我跟你说件事,岭国有这样一个人,仅仅是名义上的岭国人,是敦氏家族的后代,可已经被逐出家门,说白了是一个无依无靠,只有孤儿寡母的人。不过这个人的存在,我们将来会受到他的威胁,我找上门来就是为了与你联手除掉他。”

罗刹女鬼似乎对戳统的这个提议不感兴趣,用不屑的眼光看了几眼戳统,开门见山:“对不起!我不信任你,更不会上你的当,你说的这人跟我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加害他?”

“你认为无冤无仇就可以相安无事,你不愿加害于他,可是他已经有了除掉你的计划,我看还是抢先一步先下手为强。”

“你这个丑陋肮脏的老男人,别在我耳边聒噪,给我闭嘴!我还是对你先下手为强,后面的事以后再说,送上来的礼物我还是乐意收纳,你这个讨厌的老男人,废话少说。”罗刹女鬼念了一通经,用一根黑套绳把戳统和坐骑捆绑到了一起。

远在一边的觉日,已经感知了伯父遭遇不测,赶来搭救,他变成一个小鬼,来到罗刹女鬼的门前敲门喊:“女巫师,你可否看见一个骑黑马长络腮胡子的老头?他专程上门拜见你的。”门那面传出一个老女人的沧桑声音,一口否认:“没有看见你说的这样一个人,也没有人上门来拜见我。”

“你开门吧,我真有事求见你。”门那边安静了一会,只听见“哐当”一声门拉开了,走出来一个女人,只见眼前的女人年轻漂亮,并不像是隔着门听到声音的老女人。这女人看到眼前这个丑陋的小鬼,懒得看第二眼,面孔恢复到原有的样子问觉日:“什么事?”

“罗刹女巫师,请你为我卜一卦,我找的此人现在在何处?”罗刹女鬼心花怒放,今夜有意外的惊喜,运气好的时候躲都躲不开,收获不错,又有一个蠢货送上门来,我得把这小鬼也生擒了,马上改变冰冷的态度说:“帮你卜一卦。”她施了咒的朵玛有三个,分别是施咒语一天的、一个月的、一年的。她充满自信地想,对付这小鬼,我只使用发咒一天的足够了。她走过去从供案上抓起一块朵玛,捧在手里默念道:“我是黑教的女巫师,对人不会心慈手软,六道众生我随意吃,尝遍了他们的血肉腥味,今天前面来了一个像老山羊的老头,这会儿又来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小鬼,我几天的口粮有了着落。”

念完转身猛抛向觉日,觉日眼尖手快,快速出手接住了朵玛。罗刹女鬼看见小鬼机敏的反应,心头一震,小鬼却笑着对她说:“尊敬的女巫师,说好听一些,你这是送给我一疙瘩糌粑,说不好听,是抛过来杀人凶器,我就当你是个好巫师,你扔过来的朵玛,既可以当填饱肚子的食物,也可以当礼物带走,不过我现在肚子饿了,当吃的吧!”觉日边说边把朵玛掰成小块,或吃进嘴里,或揉碎撒弃在地上,或扔进火膛里。小鬼的挑衅行为,让罗刹女鬼吃了一惊,呆立在一边,她觉得这个小鬼不一般。

小鬼一再说:“谢谢你款待,给我糌粑填饱肚子,我想该离开你这魔窟了,请把那个老山羊一样的老人和那匹大黑马放了,我们要离开了。”罗刹女鬼从未遇到过小鬼敢用这么强硬的口气跟她说话,二话没说,抛出第二块,施咒语一个月的朵玛。

小鬼又接住了笑着说:“你真是个天底下唯一的热心肠好女巫,让我吃饱不算,还给我送带走的食物。”

小鬼嬉笑着脱下上衣把朵玛包在衣服里,又说:“放人吧!我们俩要赶回去了。”罗刹女鬼一看觉日接朵玛的娴熟程度,像是内行,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知道碰到对手。

小鬼还在装傻奉承:“你心真好,不像黑道女巫师,倒像是佛教度母,放了那个糟老头吧!他那一身的皮又粗糙又厚,一身的肉又臭又硬,一身的血又稠又黏。”罗刹女鬼截住小鬼的话头说:“那好,既然那老头浑身都是难吃的,那你留下来,我看你这个小鬼,一身的肉肯定又细又嫩,喝你年轻的血我返老还童,充满青春的活力,你倒提醒了我。”根据前面老头提供的信息,她分析眼前这个小鬼很可能就是道上传说的那个灭了大邪教主贡巴然赞,住在玛域一角换天又换地的觉日王,神通到用手劈雷用手抓闪电,听说有预知三世的本领,世上没有谁的本领大过他,他想清除歪门邪道,让妖魔鬼怪臣服于佛教,此人不可招惹,那是软酥油碰上锋利的刀,削铁如泥!于是隐身化成火膛的一股青烟,溜出去在空中变成一只乌鸦。觉日识破了她的伎俩追出门,见空中一只乌鸦向南仓皇飞去,觉日腾空跃上天,右手一伸抓住了乌鸦尾巴,然后一起落到地上,左手举起柽柳大头拐杖说:“你平时在人间作孽深重,残害生灵无数,到阎王爷处该怎么交代?到了地狱没有出头日。神山旺加和圣地白玛出现了灾难,神山旺加发生了雪崩,圣地白玛发生了地震,是你制造的不安宁引来的祸端,并制造时疫,害死了多少条生命,现在又抓了戳统酋长还想害我,我此刻要了你的命,让你受到惩罚到阎罗殿去报到。”

罗刹女鬼叫冤现原形,跪在觉日面前说:“觉日王孝子贤孙,太阳般灿烂的觉日王,神通广大的觉日王,早闻您的大名,您这样神通伟大的人物,不应该与我这样愚昧的魔鬼计较,应该学会低头教化魔鬼降伏,请饶恕我放我一条生路,我愿臣服于你,归顺佛法,洗清我的罪孽,做你的徒弟,肝脑涂地追随你,你先别取我的性命,让我在人间多赎罪,我的命此刻就是你给的,我如重生以死相报。”

罗刹女鬼发誓吃咒三遍,觉日看她诚心归顺,饶了她一条命。罗刹女鬼念咒解魔,戳统和黑马瞬间到了觉日面前。觉日看到这个罗刹女鬼可塑性很大,只要调教好可造福一方,就赐名为穆杰当巴拉达,意为意志坚定的女神。此地从此变得安宁、祥和。

觉日纵观罗刹女巫前前后后的变化表现,想到恶可以教化为善,连这罪恶深重、冷血的女魔头,都可以改变,为什么自己这个不算恶到极端的伯父,却冥顽不化、心术不正、屡教不改呢?每次犯糊涂懊悔,懊悔过后又重复他的邪念。看着戳统骑在黑马上的背影,觉日感觉自己道法还是不够精,被伯父戳统的言行搞得苦恼不堪,心里说:阿克戳统,你这是为哪般?如此固执迂腐,到底中了什么邪魔,一把年纪活不明白。阿克戳统,从我降世到人间开始,让我梦魇,但是,阿克戳统就是我历练人生的陪伴,也是我修炼的好老师,是我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之根,我还得付出孝心、爱心、耐心、恒心对待他,谁让他是我的伯父、敦氏家族的长辈呢。


注释:

①觉日:“觉日”是格萨尔王从出生到未称王前的名字,统一后是“觉如”,藏族不同语系地方方言有别,“觉日”是康巴地区人们的习惯称呼法,作者的素材来源于玉树地区的史诗传诵艺人,自然有方言的印记。

②戳同:格萨尔研究会已将史诗《格萨尔王》中的人物名称翻译成汉语后进行了汉字统一工作,因这是未做统一工作前创作完成的长篇小说,加之译音“戳”更接近藏语发音,汉字“戳”贴合人物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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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 琼,女,藏族,出生于青海玉树治多县。中国作协会员。从事一线教育教学工作,业余爱好从事文学创作,曾进修于鲁迅文学院少数民族作家班。文学创作以反映康巴地区民俗文化的散文以及历史题材的小说为主。出版有长篇历史小说《远去的部族物语》(又名《远去的部落》)、长篇小说《渡口魂》、长篇小说《一骑绝尘》(又名《鱼湖部落》)、长篇小说《曲克安哒,苏毗女儿国的那一抹红》、纪实文学《玉树大地震》、随笔集《白衣胜雪》、短篇小说集《天空依旧湛蓝》。其他作品散见于各文学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