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散兵和摩卡


        这是一个相对久远的故事,大概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之久,当初在天涯论坛看到那个叫佟儿的美丽女孩写的文字时,我在她的传奇和真实里唏嘘不已,直至有一天发现她在西藏途中遭遇泥石流,被摧毁得面目全非,我为她祈祷,祈祷她能转危为安。

        佟儿本是一名优秀的记者,生活在云南昆明。突然有一天因为厌倦都市生活而辞去工作,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在昆明机场,本来要去成都的她却鬼使神差地踏上了前往贡嘎机场的航班,末了又在航班上结识了刚刚复原不久的退伍军人,我们暂且叫他“散兵”。因为在佟儿的文中就是这样称呼他的,而佟儿也便是文中的女主人公“摩卡”。

        “摩卡”原本是一种咖啡的名称,具有特殊之风味。其独特之甘、酸、苦味,极为优雅。饮之润滑可口,醇味历久不退。若调配综合咖啡,更是一种理想的品种。所以将优雅的咖啡“摩卡”拿来用在文中人名上时,相信那些崇尚小资的人们多半都已经喜欢上了。我并不崇尚小资,但我还是喜欢。大概也是因为曾经年轻,在暗夜里写一些字,为“摩卡”找到出口。

        不知从何时起,我对描述西藏的文字情有独钟,也对西藏充满了向往。也许从血液里沾染着自由率性的性格,我想象着有一天如“摩卡”般说走就走,写一些文字,去找寻心中的信仰,循着仓央嘉措的足迹,邂逅玛吉阿米。

        “摩卡”与“散兵”的故事确实不是个美好的故事,起初的美好最后都败给了那个神秘传说,他们在从日喀则归来途中遭遇车祸,从此,散兵的灵魂便留在西藏的土地上。佟儿说,那是因为她和散兵纵容了自己的任性,在原本不允许拍照的寺院里背着僧人偷拍那些面目可憎的骷髅头所致。于是,那场车祸来得毫不意外,而那个佳能5D也在车祸中被摔得粉碎。

        两个月之后的某个午后,当阳光穿过佟儿所在的病房,她终于醒过来了,昆明的阳光带着暖意洒下光辉,床头的向日葵日夜陪着佟儿。可那也是我所见到的关于佟儿的最后一张照片,她只是简单写下几个字:“我回来了。”便销声匿迹,似乎这世上根本没有佟儿,没有“摩卡”,更没有“散兵”。

        于是,当我踏上西藏这片神秘又干净的土地时,总是忍不住想去找寻“摩卡”和“散兵”的印记。在拉萨街头,看到许多背包客穿街而过,在那家叫“央卿仓”的藏餐厅里几个穿着户外服的姑娘扎起马尾吃玫瑰酸奶,几个背着行囊的男子走进来要一个藏式火锅。

        我看到那些留在桌上笔记本上的字体,整整一大本,每个人都在书写自己的故事和心事,一个叫小米的姑娘说:你说下辈子如果你还记得我,你的誓言可别忘记,不过一张明信片而已,我已随它走进下个轮回里……


二、冈仁波齐


        电影《冈仁波齐》我是看了两次,每一次观看都让自己泪水涟涟。其实在第一次看的过程中我很害怕有死亡的镜头会显现在我的眼前,比如雪崩,比如车祸,再比如泥石流。但当看到杨培在某一个清晨安静地沉默不语时,却无言伤心。甚至在为杨培的死亡感到庆幸,他终究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在马年看到了冈仁波齐,在众人的诵经声中化成一只火凤凰涅槃而去。那些在天空中翱翔的秃鹫一定是将他的灵魂带到了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这个为信仰而生的民族无数次感动着自己。我在拉萨街头遇到了许多追逐冈仁波齐的他们,那一刻我也变得无比虔诚。站到他们旁边的时候我会被莫名的感染,我甚至一直都盯着他们看,看他们胸前用羊皮做成的护襟,看他们额头沾染的泥土,看那双被磨得失去原形的鞋底。他们有洁白的牙齿,有善意的笑容,有被风吹得黝黑的皮肤。

        他们不拒绝旁边的外地人给他们钱币,但他们用收攒到的纸币在某一个清晨会燃起酥油灯,会在佛前献上哈达。我很害怕自己会打扰到他们,于是就那么安静地看着那个皮肤黝黑的汉子,他时常将手举过头顶,再在胸前有力地击打手中的木板,然后匍匐到地上,用自己的额头在青石板上留下印痕,一次又一次。

        他终于发现我了,他接过我手中的钱币,露出洁白的牙齿望向我,并主动和我说话。他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告诉我他是四川甘孜的,来拉萨已经有两年了。他说他还没打算回去,他要代表他们家所有人磕头,完成他们的心愿。我双手合十,微笑着别过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突然一阵熟悉的歌声从远处飘过来,那是电影《冈仁波齐》的插曲:


                我往山上一步一步地走 

                雪往下一点一点地下

                我和雪约定的地方 

                我想起了我的母亲 

                我们都是同一个母亲

                但我们的命运不一样 

                命运好的做了喇嘛 

                我的命运不好 

                去了远方……


        拉萨的阳光从树枝间婆娑而来,落在我的眉眼上,有那么一刻被刺得睁不开眼睛,仰头四十五度,看到蓝色深处的忧郁中挂满了五彩的经幡,风吹过,那些经幡呼啦啦作响,似是听到那些铿锵的、整齐的、庄严的诵经声穿透耳膜,漫过心灵。

        我是藏族,但极少有人相信,却在某一天被一个陌生女子毫无来由问一句:“你是藏族吧?”我诺诺地说是,但底气不足。实际上母亲是藏族,因此我也有了藏族的血液,但这种血液随着环境、时间的推移似乎已是没有了最初的模样,或者拿民族的信仰来讲,我对自己是“藏族”羞于启齿。虽然极喜欢喝酥油茶,喜欢吃糌粑,但这一切并不代表我除了有藏族的血统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和藏民族有着关联。母亲叫我才吉卓玛,很多人叫我李静,我不会自己的母语,不会和自己族亲交流,我无比虔诚又小心翼翼地走过下着小雨的拉萨街头,在拥挤里感受孤独,在繁华里感受落寞。

        我是藏族,因此只花了一元钱的门票就进到布达拉宫,布达拉宫脚底下的葵花开得正灿烂。空中开始飘起清凉的雨,细细密密地遮住了视线,打湿了地面。

        雨滴汇集在葵花瓣上,顺着脉络滴落下来,似一滴滴隐忍的泪珠。远处的山,近处的宫殿在雨水和雾气里氤氲一片,影影绰绰。

        就那样站在雨里,仰望藏民族信仰的最高级。我在想象公元七世纪中叶修建布达拉宫时的各种场景,人头密集,繁忙异常,星月为凭。或为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的爱情,或为松赞干布巩固政权的需求。经过多少个春秋之后,终于将这座气势雄伟的足有1000间房的宫殿屹立在高原腹地,而之后又成为西藏政教合一的统治中心,收藏着无数珍宝。这座屹立在拉萨市区西北红山上规模宏大的宫堡式建筑群足以震撼人的灵魂,那种震撼从每个毛孔迸发出来,汇集到心灵最深处,于是,所有虔诚的表情便显现在面孔上,仰望、平静、祝愿、祈福……


三、云丹卓玛


        我见到云丹卓玛的时候是在他们新建的村落,类似于我们现在的新农村,叫久巴村。第一眼见她,觉得她并不是一个藏族姑娘,因为说着流利的汉语,且口音中夹杂着南方人的温婉与绵甜。

        我一直在听她讲故事,讲关于工布藏族的故事。生活在工布江达县境内的藏民被其他藏区人民称为“工布人”,他们有自己的服饰、独特的建筑、不同的节日,甚至语言都与其他藏族不同,村里的男女都喜穿氆氇制成的“果秀”(毛呢长袍),头戴黑白折围花裹毡帽。妇女腰带银链,喜戴首饰。到了久巴村,你随处都可以看见工布人善良的笑容。我惊讶于云丹的表达能力和渊博的知识,最后才得知她在四川医科大学学的藏药学,之后又回到自己的家乡在医院做了一名医生。

        因为他们村落是广东和福建援建的,所以但凡有来自广东和福建的客人,云丹就会过来客串讲解,哪怕前一天刚值完夜班。云丹说她很荣幸这样做,她在给自己家挣工分,因为工分挣多了政府就会让奶奶去北京天安门看一眼毛主席像。云丹说虽然自己也能负担去北京的费用,但和政府组织去北京的意义大不相同,后者更能使人感到荣耀,更值得期待。

        从古老村寨新迁过来的人家只有24户,都是些在原村落德高望重的人。所以我每每都会看到云丹脸上自豪的笑容。云丹说是她的名字起的好,翻译过来就是善于学习的人,所以她一直从小学读到中学,再从中学读到大学。

        我们在云丹家喝着奶茶,奶茶的香味氤氲着整个房间,房间里的木雕家具看上去非常奢华,干净整洁,且飘着淡淡的松香味。云丹说奶奶不允许别人在家里拍照,害怕相机把他们的灵魂带走,所以想起“摩卡”在她文中的描写,所有这里的一切都还裹着神秘的面纱。我特别愿意遵从云丹的建议,只在屋子里喝着奶茶,吃着糌粑,和她开心聊天便已足够。甚至有时候害怕会惊扰到这里栖息的灵魂,不敢大声说话。

        出门的时候看见放晴的天空,太阳挂在空中。房前屋后都是成片的森林,那些成活了几百年的松树在这些有着灵气的土地上直立向上。整个村子里弥漫着浓郁的松香味,闭着眼睛深呼吸,馨香味便直抵心扉。森林里还生长着一种叫青冈的树木,有着椭圆形的树叶,据说松茸就是长在青杠树底下的。我知道松茸是一种特别名贵的食用菌,因为在明星黄晓明和Angelababy那场耗资上亿的婚礼上,嘉宾的食材之一就是松茸。

        云丹说她在有时也在秋季雨后去山林里采撷松茸。但这几年松茸的产量也有所下降,每次出行采撷到松茸并不多。她还说山林里蛰伏着很多危险,不是每个人都能去的。所以,我终究还是说服自己按捺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脏,将对松茸的向往丢在云丹家的附近,之后在林芝的山上捡到类似木耳和发菜的植被,都被旁边的人一一否定,真是枉费我一番功夫。

        离开云丹家,在美丽的巴松措,偶遇了两个僧人在湖边放生,不懂藏语的我无法和他们交流,只能用手势来赞赏他们的这种善举,他们微笑着双手合十,向我点头致意。巴松措的景色很美,远远地看见有一朵云升起来,在湖面上开成莲花状的模样。

                      

四、南迦巴瓦峰


        前面写《冈仁波齐》片段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另一座神山——南迦巴瓦峰。

        南迦巴瓦峰是中国西藏林芝地区最高的山,海拔7782米。因其主峰高耸入云,常年云遮雾绕,充满着神奇的传说。当地人们相传天上的众神时常降临此山,聚会、煨桑。那高空风造成的旗云就成为众神们燃着的桑烟。据说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木卓巴尔山”,其巨大的三角形峰体终年积雪,云雾缭绕,从不轻易露出真面目,所以它也被称为“羞女峰”。而导游的解说词更是让人心生涟漪,他说因为南迦巴瓦峰整日云雾缭绕,蒙着面纱,一年中有百分之九十的时间是见不到他真面目的。如果幸运见到,便可在雪峰上看到自己前世情人的模样,所以很多时候人们向往而来,失望而归。感叹世间造物主弄人。

        我们到达林芝的时候天气晴好,在往南迦巴瓦峰途中漫山遍野绿色或黄色的植被覆盖着黑色土地,那些各色的、不知名的花儿点缀其中,煞是好看。每一座山的山顶都是烟雾萦绕,忽然有一片云落在半山腰,缓缓地移动,又被一阵风吹过山梁,随时吸引人们的眼球在旖旎的景色中流连忘返。藏香猪随处可见,被散养在附近的山林里或收完庄稼的农田里,还有见到最多的生物就是狗,无论到哪个景点都会有很多只狗向你走来,然后望着你,期待你手中的食物。

        我们从雅鲁藏布江景区进入,一路走在悬崖峭壁上,峭壁底下是水流湍急的雅鲁藏布江。沿曲折蜿蜒的路前行,途径一颗参天桑树,据说是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同种的,当然也只是据说。桑树的枝叶在空中蔓延开来,郁郁葱葱,遮天蔽日。树间鸟儿鸣叫,蝴蝶翻飞,似是天堂。有几枝已经枯萎的枝干向地面蔓延,一如匍匐在地的巨龙,人们在上面堆满了玛尼石,层层叠叠。阳光从树叶间洒落下来,突然想起三毛那首诗:如果有来世,定然长成一棵树,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毫无疑问,这棵桑树做到了。

        其实在未走近桑树之前我们已经发现了南迦巴瓦峰,它在群山的后面以最高的姿态突兀地显现在人们的视野里,虽然主峰顶上依然云雾迷漫,但整个山体却在阳光的照射下显露出圣洁的光芒,那些绿色的植被,隐约的农舍,都成了它的点缀。她似一个高傲的、风姿绰约的公主俯视脚下的臣民,又似气势磅礴的伟丈夫在日月下高耸入云,雄浑巍峨又冷峻圣洁。

        人们开始欢呼,我开始相信缘分,相信我和神山的缘分,就似杨培相信冈仁波齐一样。神山依然高傲冷峻,导游说的那句让人心生涟漪的话深深地留在我的脑海里,于是禁不住多看几眼,凝望着我的神山。似乎在山的中央看到自己深情的目光也恰好如一滩秋水般凝视着自己。

        之后再去鲁朗林海的时候,又与神山不期而遇,似乎走到哪里,它就在我们身旁。站在鲁朗林海的顶端,看近处的树木,鸟儿在云杉上跳跃,看远处的山峰,在阳光下泛着晶莹。自古,这座陡峭的山峰就吸引着人类,无比推崇又心生敬畏。资料上说南迦巴瓦峰的三大坡壁大都被冰雪切割成风化剥蚀的陡岩峭壁,以西坡为最。坡壁上基岩裸露,残留着道道雪崩留下的沟槽,峡谷之中又布满了巨大的冰川。所以,至今都没有人登上神山,她以她自己的姿态守护着人们对它的敬畏,不得侵犯。

        在鲁朗林海的顶端足足守候了有两个小时,那些拿着长枪短炮的人们支好了三脚架,只为主峰露出真面目。然而终究遗憾,主峰依然不肯揭去面纱,它依然在远方朦胧地展现它朦胧的姿态。或许这样也是好的,依然让我心生眷恋,想象着在另一个季节来这里看它的全貌,想象它的千娇百媚,想象和它四目相对时的热泪盈眶。

                    

五、拉萨的酒吧


        拉萨的酒吧很出名,就如丽江的酒吧般让人产生遐想。还有一首关于拉萨酒吧的歌曲,被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叫根呷的歌手用粗犷的嗓音唱出来,简单直白,所以也曾风靡流行界。到后来一提起拉萨的酒吧,首先想到的便是这首歌,还往往联系到有没有心上人陪同前往的问题。就好似好多人心中想象的那般,去丽江的酒吧一定要有一次艳遇才对得起自己,那怕只是面对面坐下来一起喝喝茶,然后向左走,向右走,再无任何联系。

        实际上,这也只是想象。谁会突然地产生和一个陌生人坐下来喝茶的欲望。当然,肯定也是有人,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在文字里显现的风花雪月的故事。而我空留遗憾,所以,为免去尴尬,我自带小情人,带着小儿东哥。但此东哥不甚配合,他只管吃他眼前的匹萨,根本不顾及我的感受。

        我和美姐、小移及东哥在八廓街邂逅那家名叫ICE CHILI的酒吧。坐在靠墙的位置上,夜色渐沉,酒吧内灯光闪烁,人声鼎沸。鸡翅、薯条、披萨,在这家远在雪域高原上的酒吧里碰到味道相对纯粹的西餐,非常好吃。也难怪东哥只顾着眼前的披萨和鸡翅,对我置之不理,也是稍有慰藉。

        拉萨的酒吧果然如那首歌中唱的一般,没有青稞酒。有的只是拉萨啤酒和调酒师精心调配的鸡尾酒。所以对那些喝惯青稞酒的人来说确是一大憾事,只能歇斯底里唱着:拉萨的酒吧里呀,什么酒都有,就是没有我的青稞酒,一杯两杯,我也不会醉,因为我是个大酒鬼……

        实际上在我们生活中,很多时候喝酒也并不是单纯的喝酒,饮酒有时候是职场所需,需“三十斤花雕一坛,一夕而磬”的豪迈气概;有时候和三五好友结伴成群,推盏换杯,也只需“花开半看,酒饮微醺”的优雅与浅淡。

        更有诗人在酒后诗兴大发,比如陶渊明在诗歌《饮酒》中就说了:“余闲居寡欢,兼比夜已长,偶有名酒,无夕不饮,孤影独尽。忽焉复醉。既醉之后,辄题数句自娱,纸墨遂多。辞无诠次,聊命故人书之,以为欢笑尔。”写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绝世名句,盛行至今;还有北宋著名词人柳永在“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中抒发一种别后淡淡的牵念和天涯孤旅的落寞;风流倜傥的诗人李白更是手臂一挥要“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而我们女性的代表,女词人李清照在日暮时分,兴尽而归,竟会“沉醉不知归路”,酒后的可爱和娇媚也是可见一斑。

        我和美姐、小移、东哥四人坐在酒吧的角落里专心听酒吧驻唱的歌手唱歌,原本以为会是“风儿吹过圣湖的时候,我牵住了你的手……”类似这样的藏歌,但不成想却变成了听不懂的爵士乐,女歌手在台上唱的千转百回,凄凄惨惨戚戚,台下烛光暗影里觥筹交错,人影绰绰,傻傻分不清我们是在拉萨还是在丽江。

        而之后在那个叫《太阳部落》的演艺中心里才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藏族歌舞的奔放与激情,她们翩翩的舞姿、舒展的动作诠释着这个能开口就能歌唱,能走路就能跳舞的民族的一切。他们在雪域高原上守望信仰、守望幸福和善良。他们拒绝“流行”,摒弃“时尚”,沿习本真,刻求原貌,生活在一个相对自由的时间和空间里。

        因为这样,他们更接近生命的源头!


六、拉萨印象


        初秋的拉萨,阳光依然灼烈,天空如水洗过般湛蓝。它可以冻结我的视线,使之我长久地凝固在天幕的某个地方,尽情而贪婪地享受人间碧蓝所带来的无限宽阔。我常常这样想,也许有贴着山顶的白云映衬,拉萨天空的湛蓝才越发显得深邃、纯净,也更加鲜活、美丽。

        所以不得不提一下拉萨上空的云,我们经常听到“天上的西藏”的称谓,可能是因为西藏本身地域特殊,海拔高。而我在西藏的天上每每看到的都是大片洁白又神奇的云朵,他们兀自变换着神态,又故弄着玄虚,眼看着山雨欲来,又一阵风吹来,将云吹得不知所踪。所以如果花一下午的时间专注地看天上的云,也是一种极大的享受。那些低低矮矮的云从头顶飘过,似乎一伸手就能扯下一大片来。

        就在浮云碧空下石块砌成的通往大昭寺的路上,我不时地看到一些磕着长头的虔诚的信徒,他们全身伏地,朝圣拜佛,一步一磕头,用即使伸长了仍然佝偻的身体丈量着大地。衣服上挤满的褶皱和满脸的沧桑告诉人们,他们是从遥远的山那边河那边匍匐而来的,就犹如《冈仁波齐》上的杨培他们,翻山越岭,翻过五彩经幡覆盖的米拉山口。

        这些朝觐者手上戴着皮套,两个膝盖上扎绑着护膝,他们做好了应付旅途上一切艰险磨难的准备,然而他们心灵上因急切企盼而聚集的灼痛,因极度寂寞而结痂的伤痕,却是什么也难以抚慰和弥合的。然而,再想想,或许是不存在的,如果存在,也在每天清晨的诵经声中烟消云散了。眼前的大昭寺是他们此行的终极目的地,也是极辉煌极鼓舞人心的最后一段里程。所以,从心底里为他们欢欣鼓舞。

        城市里,那种叫芫荽梅的花朵随地开放,而这种花朵在西藏又有一个叫“张大人花”的名字,张大人便是清末驻藏帮办大臣张荫棠,他驻藏期间改革旧政,提出新策,深受当地人民尊重。试想,当一朵花和一个人有了关联,且最终以此人命名,还加以“大人”俩字,想必无论花,无论人,一定是两情相悦的,就像体操中的“托马斯全旋”一样,隔着久远时间,却总是让人浮想联翩,充满期待。似乎这里的花朵比我之前在青海见到的要小一些,但颜色更鲜艳,更亮丽,在微风里,在阳光里翩翩起舞。或者在往林芝的沿途都是一朵朵“张大人花”,或成片,或孤单成一束,但只要看见那种干净的,透亮的颜色就知道是芫荽梅,一如草原上娇媚的玛吉阿米,打心底里喜欢。

        在拉萨的几天里,在密集的人流中,我和他们一起朝拜,和他们一起转小玛尼经筒,和他们一起坐在饭店里大块朵颐,吃牦牛肉,吃酸奶。我们穿着同样的服饰,脸上有着同样肃穆的表情。似乎,我已经是这块圣洁土地上的主人。

        初秋的拉萨,秋色还不明显,但那些满目苍翠的山林里必然酝酿着漫山秋色,想象中是五彩斑斓的森林,碧绿的峡谷,掩映着远处的冰川雪山,犹如女娲补天时的彩石掉落凡间,又好似一副笔墨浓重的油画,美到窒息。置身其中,看蓝天白云,看流水潺潺,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必然会觉得心旷神怡,恍如隔世。

        想象里,我又一起背起行囊,陪伴杨培穿越川藏线,走险滩,过山林,穿过河谷,找寻“摩卡”……


李静.jpg

        李静,女,藏族,又名才吉卓玛。青海省民和县人,现居西宁。系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三十八届高研班学员。在《中国作家》《民族文学》《解放军报》《甘肃日报》《青海湖》等刊物发表作品。出版散文集《今生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