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藏不久，就听说泽当东面的山上有猴子洞。等到后来了解到神猴和罗刹女的美丽故事，就一直惦记着要亲自去看一下那个浪漫故事发生的地方。但时机未到，以前去猴子洞可以说是“无路可寻”，偌大的贡布日山全靠别人的口头指点去爬，什么“翻过山就是”“只要不走岔路就能到”之类的，去了两三次，艰辛异常之外，都与猴子洞无缘错过。
时光变迁如箭，2021年，一条明晃晃的上山台阶已经从尼姑寺后面成功通到了山顶，去找猴子洞再也不用自己寻路、甚至“开路”了。三月的一个周末，趁着日光明媚，终于与猴子洞亲密相见，酝酿已久的文章也可落笔了。
一、贡布日神山
说起猴子洞，就不得不说一下这贡布日神山。山南市政府所在地泽当镇，地处雅砻河谷，雅鲁藏布江在这里缓缓流过，滋润了大片良田。发源于亚拉香波雪山的雅砻河一路徜徉，也在此处汇入雅鲁藏布江。市区，正是在一江一河交汇处的这一片宽阔平谷地带，东边的山体与城市布局直接相连，就叫贡布日神山（贡布日山），海拔4472米；南面不远处便是位于乃东区亚堆乡的亚拉香波雪山，平均海拔6635.8米，民众也视为神山；西面则是西扎神山，因山上有佛教著名人物莲花生大士修行过的“西扎洞”而闻名，海拔4585米①。
行走西藏的山山水水间，感觉故事真多！不同与别的神山，贡布日神山的出名与宗教无关，而是源于藏族对祖先的追溯和敬仰。在他们的人类起源故事中，是这么描述的：贡布日神山有三座峰，三个山峰各有一仙洞，相互连通，分别是神猴修行的森木乌孜、罗刹女修行的央嘎乌孜，和普贤菩萨修行的竹康孜。后来，罗刹女爱上了神猴，神猴经请示附近修行的普贤菩萨同意后，与之结为夫妻，并诞下六只小猴，这就是藏族的祖先。“泽当”的地名，意思就是“猴子玩耍的坝子”，由此而来。
据《乃东县志》记载，民间传说中贡布日神山有四位神灵抬着，分别是东面马王、西面神象、南面灵龟、北面孔雀。四位神灵把山托在半空，离天一大截，离地一大截，所以在山上可以同时看到仙境和人间，能预知未来。山上的三个洞穴，后来被人们看做神仙洞穴，说只要在森木乌孜点上一炷香，竹康孜也会冒烟。
现实中，贡布日神山不仅指的是泽当城区东面这一片山，甚至一直由此延伸到昌珠寺一带的山体，都叫贡布日神山。譬如昌珠寺的名称，“文成公主用五行算法算出妖魔左肩在贡布日西南方向，也即今昌珠地方。……昌珠寺由此而得名”②。俗话说“看山跑死马”，这么大的一片山体，虽然山上有几处寺庙，信教徒有固定的大小转山道，但对于不熟悉的人，冒然去爬，除了艰辛，荒山野岭之间不确定的危险更是不能忽视。
而做为在山下仰望了十余年的笔者，第一次去爬贡布日神山寻找猴子洞，也是受惊不小呢！
二、初登贡布日
第一次去爬贡布日神山，是在2016年10月。一起的伙伴是刚参加工作的90后姑娘小马，兰州人，也是我的同事。俩人按约定上午9时出发，从尼姑寺（桑阿申钦寺）南面的药水泉处，也即山的西坡开始往上爬。因为不知道路，走的完全都是野山，连羊肠小道都看不到，真的是完全手脚并用的“ 爬”。爬着爬着，前方的视线经常被高大的山体挡住，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
出发时每人只带了一瓶矿泉水，不到一会就被喝光。好不容易翻过前面的小山体，差不多在快要到达山顶时，旁边一条小路上来了一位领着一个三岁小男孩的女人。我和同伴走的位置不对，竟然完全没看到那条小路。和领着小孩的女人一聊，原来她也是来探寻猴子洞的，竟是乃东某干部的妻子，那正好一起走吧，多一个人壮胆也好。
中午两三点，在即将到达山顶时，我们顺着看到的经幡、哈达和小路，走向了偏右点的一个貌似山洞处，以为那就是猴子洞。等到完全抵达，才发现不过是一个稍带点崖壁的小沟沟，算不上山洞。但奇怪的是竟也有煨桑、献哈达的痕迹，不知是何处？顺着山体继续往上，就基本是峭壁高耸，无法攀爬，只能是绕着过去。就在绕行翻山过程中，突然在前面高高的峭壁上看见了两只拖着长长毛发胡须的灰色山羊，于悬崖绝壁上屹立远眺……我恍然间有了一种“这是羊大仙吗”的诧异感觉……
在山顶继续往右，没路没人烟的荒山野岭让人徒增恐惧，虽然整个市区及雅砻河谷就在眼皮底下。三个女人加一个三岁的孩子，选择了往左退，退到有经幡的地方时，才发现此处往山的东坡有明显的下山小道，遂高兴的选择了由此下山。但是走了没多久，这个选择几乎让我们要哭了……弯弯的羊肠小道不仅非常陡，而且走着走着，直接消失了……
下山没多久，就往一个岔路上发现了第一个挂满经幡的山洞。翻过这么一座大山，又没饮食补给，人已经是筋疲力尽，又冷又饿，对猴子洞几乎已经失去兴趣了。而山顶的大风，照例又吹犯了我的偏头痛，整个人都有点懵。90后小马最年轻，体力也最好，她跑去看，说洞口是封住的，也就直接不管它了，径直下山。走着走着，不知过了多久，又有岔路通向第二个山洞，依旧是同行的小马跑去看，说也是封着的。看着时间已经是下午，而我们还在不知道前面有没有路的半山巅带着个孩子……
心里的恐慌没有说出来,我们把恐慌实践到了行动上。在羊肠小道几乎消失的时候，我们果断的选择了认为是距离山下公路最近的一条山沟垂直下山……山沟是怪石嶙峋中被洪水多次冲刷过的，原本就不是路，一不小心会直接滚下去……无奈，天黑之前必须得下山，只能冒险一搏了。先下去一个人，慢慢踩稳了再抱下孩子，等着下一个人往下踩稳了，又把孩子抱给她……上山容易下山难，看起来不过两三百米的山路，我们的下山却花了整整三四个小时！
晚上七点左右，当三个女人带着孩子终于走在贡布路机动大队附近的公路时，不由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踩在平地上的感觉真踏实啊！
天天抬头就见的贡布日山，猴子洞，第一次与它“亲密接触”，没想到竟是这么个出乎意料的结果！如今回想起来,依然是心有余悸！所幸那天三岁的小男孩那么坚强，竟然没哭没闹！天公也算开眼，没下雨雪……
山上发现了两种通红色的小果实，很漂亮，因为不熟悉也没敢品尝，只是拍了照片。回来发到一个诗歌群，有人说那分别叫“次扎多”和“嚓吧”，属于草药，都能吃。也不知真假。
三、见证骡队上阵，修建游步道
我是个不爱运动的人，但对于爬山却乐此不彼。那一步一步登高望远、把高大的山体慢慢征服在脚下，居高临下、俯视一切的感觉，是别的运动无法给予和体验的。随着城市建设进程的发展，2017年，乃东居委会健康步道修成。那是从乃东居委会开始，沿着贡布日山上的孜措巴寺一圈的几百米健康步道，一路都是水泥台阶，非常平整。山上有观景台和健身设施，一路有转经筒，男女老少络绎不绝。但是这种没有太大征服感的小山体，总感觉还缺点什么——爬山，爬山，还是有点需要“爬”的难度才有意义啊！
就这样，2019年10月，和诗友木朵朵一起从尼姑寺后面开始再次向着贡布日山顶而行。知道不好爬，这次也就没打算到达山顶，想着爬到哪儿算哪儿，我们关键是要爬山的“那个感觉”！中午12点趁热出发，山下的白杨树刚好一片金黄色，美不胜收。等到正式开始爬山，才发现木朵朵有恐高症，在我看来和平地没什么区别的一点小坎坎，她却是双腿打颤，需要牵着她的手才敢走过。就这样，慢慢的边爬边惊讶、兼带拍照，到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我们才爬到有第一个嘛呢经桶的小平台上，城市几乎已经在脚下。平台处怪石嶙峋，非常陡峭。但就在那样的陡峭中，不知是谁按装了好大一个嘛呢经桶，又在经桶上方安放了好几个类似脸盆一样的器具，好借用风力转动嘛呢经桶。
望着看不到山顶的前方，再看看脚下的城市，反正是没打算到达山顶，我们索性找个稍稍背风的山坡坐下来晒太阳。正值金秋十月，风在不冷不热之间，太阳暖烘烘的照在身上，无比舒服。看起来光秃秃的山，近看却是被一层薄薄的植被覆盖，草木呈现不同的红色、棕色，点地梅虽然花期已过，但地面部分模样依旧美丽可观。稍稍背阴处，还有指甲大小不知名的野花傲然盛开，风景不负有心人——出来好歹都算有收获。
2020年夏秋，从山下可以看到通往山顶的方向明显多了一条明晃晃的路时，一直纳闷今年为什么上山的人那么多，竟然直接走出一条路来了？11月份的一个周末，想一探究竟的我又带着九岁的小儿子再次来到了尼姑寺后面，这一来，亲眼见证了艰难的上山台阶是怎么修成的——二三十匹骡子被分成五、六匹一组，由人驱赶着沿新修的台阶旁边小土道正不停的运送工程用料呢！——这种借用畜力的原始劳作，再次告诉我这里是西藏，真是诸事艰难！尤其修山路!
山脚下有工程公示牌，项目名称为“山南市乃东区贡布日山旅游景区建设项目”，建设规模是“2300米游步道及附属工程”，总投资863.28万元，建设单位为乃东区旅游发展局。
曾经无数次，我想过这山什么时候能修个台阶？或是好好旅游开发，修个索道缆车啥的。没想到，悄然间，上山有路有台阶就这么容易实现了。
四、亲遇猴子洞
2021年3月的一个周末，缘分凑巧，又是和第一次一起上贡布日神山的小马约到了一起，身边还多了我的小儿子。三月的高原春风料峭，虽然柳枝已经冒出了新芽，桃花开始绽放，但天气还是比较寒冷。我们选择在中午12点从尼姑寺后面出发。
因为之前那次饥寒交迫的经历，这次爬山我们带足了零食、水果、热茶水等必备物品，顶着午时的大太阳快乐出发。有台阶的感觉果然不一样，不一会我们就爬到了第一个观景台处。山下时看到有一大片红嘴鸦盘旋、聒噪在附近的高空，到这个平台时明显感觉它们几乎飞行在与我们平行的高度了，不时还有几只到近前觅食，乌黑的身体带着通红的嘴巴和双脚，感觉非常诡异。虽然上山游步道看起来还没有最后完工和交付，但山上已经人流不绝、拖儿带女的全是来爬山的人。本地人注重信仰，基本都是从山的东坡上山，西坡下山。像我们一样不按规矩从西坡上山的人，一路都是与他们迎面而遇，微笑中擦肩而过。
边歇边走，约在下午3时，我们成功到达山顶。 在山顶，除了风口处呼啦啦作响的五彩经幡，还有一阵又一阵很大声“咕咕嘎嘎”明显的野鸡叫声。这种机灵的飞禽，一身的保护色，胆子非常小，见人就飞。就在往山后的栈道上前往猴子洞途中，我们看见了好几只它的身影，一身麻色，与山体的颜色几乎融为一体，就在附近觅食——野鸡被列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随着生态环境的改善在青海老家几乎已经成灾……没想到在西藏海拔4000多米的贡布日山顶，竟然也能与它不期而遇。
猴子洞就在从山顶往东坡下山的半山巅上，从洞口看去，内径不大，基本是一个小洞口，貌似最多可足五六人避雨——网上介绍的“洞高25米，宽6.95米”实在有点让人怀疑。洞口挂了很多经幡和哈达，洞内一张有猴子的画像前全是各类干果、鲜果等的贡品，说明前来祭拜探望的人不少。既然来了，我们也随手把路上备吃的鲜果干果在那留了一些，也算是正式“拜见”这另一个孙悟空般传奇的“神猴”了。
山的东坡也是山的阴面，好多地方积雪尚未融化，阴风一吹不禁让人喷嚏连连，很难想象这里曾是罗刹女和神猴幽会、爱情绵延的地方。一路遇到好几个熟人，都说东坡的台阶比西坡陡峭多了。基于第一次从东坡下山时手脚并用的惊险经历，杯弓蛇影的我们即便如今有了台阶也没敢选择从东坡下山，而是原路返回。傍晚6时，我们终于回到了山脚下原先出发的位置。
人生如爬山，成功到达山顶固然重要，平稳落地也一样不能忽视。虽然一上一下之间，人还是在那个原点，但重要的是已经欣赏了高处的风景，感悟了上山的辛苦、下山的不易——知足常乐，经历了，便值了。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山南作为藏族乃至藏文化的发祥地，因为有了神猴与罗刹女的美丽传说，才有了“第一块农田”“第一个村庄”“第一座宫殿”等后来的诸多第一。随着游步道的修通，相信贡布日神山与猴子洞，必将迎来八方游客，为古老神秘又充满现代气息的新时代山南喝彩！
附注：①②均出自《乃东县志》。
萨娜吉，土族，原名胡月花，现居西藏山南市，出版有诗集《圣洁西藏 我们的家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