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灯碉寻古

 

        龙灯碉是乾隆金川之役的一处战场遗址,是小金县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沃日土司官寨的重要组成部分。

        因为工作性质的缘由,我不止一次走近沃日官寨地界。也经常听当地官员以及群众谈及土司官寨及村西头残垣断壁龙灯碉的神奇故事。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有幸与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万朝林教授一行再次走进沃日土司官寨,登上龙灯碉,共同追溯萦绕其周遭的厚重历史。

        “沃日乡沃日土司官寨位于小金县城东部,辖3个村民小组,有171户634人。距县城18公里,到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四姑娘山景区35公里,在国道350线旁。”还在行进的路上,我向万教授介绍了沃日乡的一些基本情况。说话间,车已到官寨村口,在官寨碉楼前下了车,我给万教授一行介绍:“据小金县志记载,官寨村村口保存相对完好的沃日土司经楼,始建于清代早期,而其紧邻的碉楼却没有准确的定论,表述为‘建筑年代不祥’。但从土司制度在中国西南地区建立的历史推论,有土司就设有土司官邸,象征土司权利的碉楼也应当同时兴建起来,那么鄂(沃)克什土司(沃日土司)碉楼的建筑年代应当为明朝年间。”万教授赞同我的推理。他说,碉楼是土司权利的象征,明朝在西南地区实行的土司管理制度之后,小金川土司与鄂(沃)克什土司是明清时期,小金县并存的两大土司,那么这座碉楼的建筑年代就应该是明朝年间土司受封之后所兴建。

        官寨村往西走约100米,有一条小溪,在小溪的西边,也就是沃日乡的干沟村口,有一座东西走向的一道小山梁,这便是被人们称为乾隆古战场遗址的龙灯碉。龙灯碉横亘在沃日河西岸,其形似左手紧握的拳头,又似龙头。其山脊狭窄、平缓,约有100米长,北坡相对平缓,南面皆为数十米高的断崖,但看残存断崖上的夯土城墙,给人的第一感觉:这就是一道防御外敌入侵的防御设施——金川战役古战场。

        龙灯碉是一处天然屏障,是小金川土司经沃日土司管辖地去往内地的必经之路,为兵家所必争,是一处古战场遗址,无可非议,但是,我和万教授仔细察看残存的城堡、城墙之后,断言其本身不是防御设施,而后当大兵压境之际,悄然转换了本身的职能,成其为了一道攻防必争的要地,接受着历次征战的洗礼。

        “龙灯碉最初就是一个烽火台……”既然有不同的或者说更深层次的见解,那么该道出恰当的理由。走进龙灯碉,驻足瞭望,我对万教授说:“从龙灯碉所处的位置可以看出,它位于沃日土司与小金川土司属地之间的一处高地,居高临下,南面的沃日土司官寨碉楼、经楼及周边广袤的土地,还有与之遥相呼应的背面河谷的小官寨碉楼等尽收眼底,沃日河从其脚下蜿蜒流淌,唯一一条古道亦紧紧依附着山脚。于此,它最初就是用来传递信息的平台——烽火台。”万教授十分肯定的说: “嗯!这完全符合事实!”

        为什么是一处宗教活动——祭祀山神的场所,我向万教授阐述了自己的观点:“沃日土司与小金川土司辖地,同属以墨尔多神山为中心的嘉绒藏区,墨尔多神山是藏区有名的神山,人称墨尔多旺秋,其周围有三座生神(各自生日的值日神或出生地方的土地神)神山,四部历妖神山和62座大山。位于沃日河之源的鄂克什生神神山,又名斯古拉生神神山(四姑娘山),就是其三座生神之一。由此,可以认定此处就是整个沃日土司官寨辖地祭拜斯古拉生神神山的中心场所。”

        万教授说:“是一个理由,但是这个理由还不完整、充分!”我继续阐述道:“龙灯碉是距离沃日土司官寨最近的一处险要而特殊的高地,对藏民族宗教行为习惯的研究,这无疑是一处理想的焚香祈祷、念经祈福的地方。虽然现在龙灯碉没有所谓的碉楼,但是从残存的夯土或石夹土墙壁可以看出,这里不止一处状如碉楼的建筑遗迹。再说当地藏民中有耍狮子、舞龙灯的习惯,而遵照当地习俗,凡举行这样的活动,要选择良辰节日外,就是出发(出灯)收尾(收灯)地点的选择,犹如龙头之形状的这一处高地,自然而然也就成为首选地,天长日久被称其为龙灯碉就很自然了。”

        “龙灯碉是乾隆金川之役的古战场遗址,但当初本不是防御工事”我们在龙灯碉上攀援、观察……来到残存的相对完好的一段夯土墙壁边伫立良久,我大胆向万教授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你看龙灯碉这残存的相对完好的夯土墙壁上,完全看不到有外窄内宽的用以射箭(射击)而开设的窗口,那么这些碉楼就是藏民从事宗教活动的建筑物而已。而在龙灯碉东头半山腰存留的喇嘛庙,里面并非供奉有神像,仅仅是一组一组的转经筒而已,由此,山上山下就组成了一个朝圣活动整体——与当地的宗教习惯完全吻合,况且再从断壁到对面或沟谷的距离而言,在没有枪炮的时候,要用弓发射出一只箭出去,还没有到达目的地就已经有气无力而坠落了!为此,我深信龙灯碉最初就是一处祭祀场所,只是当战争到来的时候,他的角色随之发生了质的转变而已!”万教授对我的分析很认同,他说,龙灯碉是乾隆征战大小金川的战争遗迹完全正确,但是,由此并不能说龙灯碉就是土司为抵御乾隆大兵而兴建!

        就龙灯碉庞大的夯土工程,万教授首先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他说,大小金川所属地就是古东女国的管辖范围,而古东女国本身就善长用泥土作建筑材料。说来也是,我们发现龙灯碉的周边并没有用以夯筑城墙的那种带粘性的大面积的土壤,何况要在这样一个险峻的高地上筑起数十万方量的土,不是一朝一夕一蹴而就,没有三、五两年的时间,调用数千万劳力,根本不可能修筑起来,这完全是官方有计划、有组织的一处古建筑,也是劳动人民的勤劳与智慧的结晶,其厚重历史不仅仅就是一处古战场遗址。

        寻访土司官寨,行走龙灯碉,我们从该乡政府了解到,该乡以灾后重建及旅游精品村建设为契机,立足优势资源,大力挖掘和宏扬本土文化,倾力村寨基础设施的建设,充分挖掘并合理利用厚重的历史文化、土司文化和民族民俗文化元素,着力产业结构调整,发展庭院经济,培育民居旅游,休闲娱乐与体验旅游项目,充分发挥旅游环线亮丽景观的效能作用,以实现惠民、富民、强县的终极目标。

        一支碉一幢经楼流经岁月不朽承载土司官寨厚重历史文化;两重天两个时代穿越时空永恒谋求沃日民众殷实物质生活。我们衷心祝愿沃日土司官寨民众的明天更加美好!

 

 

有关巴郎山的一段凄美故事

 

                过了牛头山,进了鬼门关;

                走拢邓生,好不伤心;

                走拢贝母坪,碰到“鸡脚神”;

                走拢大石包,“骆黑儿”把手招;

                走到巴郎山,伸手摸到天;

                过了松林口,银子到了手;

                走拢日隆关,只见镫子翻;

                走拢官寨,吃碗酸菜;

                过了石门槛,到了小金县。

 

        地处阿坝州小金县与汶川县交界地段的巴郎山,藏语叫巴朗拉,海拨4500余米。巴郎山是小金乃至康巴大部分地区出入内地的天然屏障,也是内地进入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四姑娘山及其重要的通道。历史上,在整个小金还没有一寸公路的时候,被围困在大山深处的人们,或是赶着骡马,或是全凭自身的体能,把农户产品运往内地交换食盐和布匹等生活所需物资,而内地的商人,也带着金银财宝前来进行烟土、枪支等交易活动。

        我有一位伯父叫刘玉杰,不是小金本地人。当年,他是这条生命线上的一名“脚夫”(靠背背子挣钱维持生计的人),俗称“背二哥”。他生前曾给我讲述了当年背背子过巴郎山时传唱的这首歌谣。他说:“背120斤的随身背子走巴郎山,往返小金与灌县(今都江堰),至少要半个多月的时间,路途的艰辛是一般人难以承受的,尤其是过巴郎山,那劲仗(艰难的程度)硬是不摆了哦!”

        据伯父介绍说,过巴郎山的歌句子(歌谣),他是从前辈人那里捡来的。善言的伯父虽然没有文化,可他看到我是读书人,就似懂非懂地向我讲述了这首歌谣的含义。他说,牛头山,是“背二哥”背起背子从灌县出发后,经映秀走卧龙,进入巴郎山的最后一道险关,自此,也就正式进入了巴郎山地界。牛头山地势险要,走过了牛头山,也就好比恰进了鬼门关一样。所以,人们就说:过了牛头山,进了鬼门关。

        “走拢邓生,好不伤心。”邓生,是巴郎山南坡脚下的一个地名,也就是说这里就是“背二哥”上山的起点站。脚夫、马帮们每每走到这里,想起脚下还有十八弯的山路,心里的惆怅油然而生。

        贝母坪是巴郎山南坡半山腰上的一处地方,此地是“背二哥”一处歇脚的点。背背子爬到这里也非常不易。这里山高路陡,空气稀薄,随时都会有生命的危险,传说中专门收活人脚迹的“鸡脚神”就伴随你的左右。于是,人们就这样说:“走拢贝母坪,碰到‘鸡脚神’。”

        “走拢大石包,‘骆黑儿’把手招。”过了贝母坪,跨越生命的一个极限,千辛万苦上到了巴郎山丫口下的一处草坪,这处草坪可算是翻越巴郎山回到小金县的最后一块理想的休息场地,可是,有很多精疲力竭之人,在这里停下脚步作短暂的休息,就永远停止了他们前进的步伐而永远地安息于此了。存活下来的好心的人,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而没有办法把他们弄回故地,只好把这些被“骆黑儿”(阎王)拉去的人的头发割一小撮,放到草坪上的一块大石包上,伴随柴草、纸钱一同焚烧,以告慰逝者的亡灵——安息吧!见证死亡,设坛祭祀,大石包由此而闻名,也因此而成为巴郎山上一处谈石色变的神秘境地。

        4538米的巴郎山丫口,是负重攀援儿求生者们克服千难万险成功冲刺的顶峰——是生命务必要迈过的那道坎。他们因与死神抗争,战胜自我,战胜恶劣的自然环境而自豪。站在高处,一伸手,竟然摸到了浩瀚的天空,这不能不说是“背二哥”们战胜了死神的威胁,而获得新生的一种超越之境界。

        可是,通往最后成功的道路却还在脚下延伸。“背二哥“也好,商人也罢,都是为了完成一次劳作,完成一次交易,换得属于自己应得到回报而养活自身,养活一个家庭的所需。松林口在巴郎山北坡半山下,这里森林密布,是土匪、“棒客”日常出没之地。“背二哥”以及所有过往这里的行人,要是顺利过了这一道关口,白白净净的银元才勉强能够说是属于自己所有。所以,民间就有了:“过了松林口,银子到了手。”的句子。

        过了松林口,就来到了巴郎山山脚下的日隆关,也就是现在的日隆镇政府所在地,这里自古就是商贾云集,脚夫、马帮驻足的地方。“走拢日隆关,只见镫子翻。”人们就用商人手中上下翻转的称镫子,来形容此地当时繁荣交易的热闹场景。

        日隆关的交易固然能够成功,但这仅仅是信息、物流和经济流通的一处驿站,作为承载政治、经济和文化活动中心的县城毕竟还在小金川畔的美兴镇。于是许许多多的运输事务还得继续。于是,顺流而下,没有完成交易或者要回家探望的“背二哥”们得以继续他们的行程。“走拢官寨,吃碗酸菜。”来到了小金川流域最有名气的沃日土司官寨歇脚,给土司老爷打个招呼,在其门下讨得一碗人们最爱吃的酸菜汤,以消除路途的疲劳与艰辛。

        “过了石门槛,到了小金县。”石门槛位于小金县城美兴镇北面的山崖下面,这是一道天堑,型如一道门槛,所以取名叫石门槛。山崖下面还建有一座庙宇,名叫观音阁。过了石门槛,沿美沃河西岸的石梯拾级而上,走进城门洞,就正式恰进了小金县城,“背二哥”才能算是顺利地完成了一次灌县之行的神圣使命。

        人们把经历过的定义为历史,巴郎山“背二哥”们的歌谣,就被定格在了小金历史长河中的瞬间,可以说是小金县物质、文化交流之历史变迁的有力见证。徒步翻越巴郎山,古人曾云:“立马秋风绝顶山,千崖万壑拥斑斓;披开云雾依辰极,身在青霄紫气间”。翻开共和国崭新的历史篇章,步入日新月异的新时代,我们不再为去背负行囊徒步翻越巴郎山,完成生存所需的交易与交流而苦恼,也不再会遭受死神魔爪的威胁!而更加欣慰,更加新颖的是人们大多是以车代步,去欣赏她的峰回路转,欣赏她的朝晕夕阴与烟霞漫漫,以及她那白云铺地,风起云涌,波澜壮阔,蔚为壮观的美丽景色。伴随巴郎山隧道工程的全线贯通,国道350线映秀到四姑娘山道路灾后重建工程的顺利建成通车,前辈们要走半个多月的路程,即将缩短到3个小时之内,小金经都江堰到成都一天往返也不再是一种梦想!

        历史的变迁令人目不暇接,伯父给我讲述的这首歌谣及其有关巴郎山上发生的一些凄美的故事,其背景不是在一个遥远的年代。我想,今天巴郎山乃至小金出入内地通道突飞猛进的变化,对于过世的伯父是不敢想象的,就是我们60后的年轻人也不曾想到一切都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拥有“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国家4A景区”、“卧龙、四姑娘山、夹金山脉大熊猫栖息地”等几顶桂冠的四姑娘山风景名胜区及其小金县的全域旅游,即将步入发展的快车道。

 

        刘期荣,男、藏族,1965年10月出生,四川省阿坝州小金县人,1986年7月参加工作,当过教师、新闻干事,乡科级实职领导干部。现供职于四川省阿坝州小金县文化体育广电新闻出版局,兼任小金县文联作家协会主席。四川省作家协会、摄影家协会会员,阿坝州作家协会、摄影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