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离的渴望
晨曦,雾霭轻舒
潮水般,朦胧了春的思绪
许多散离的渴望
从翅膀滑落
终于静止
…… ……
散离的渴望。写下这个标题的瞬间,一种碎裂的疼痛在躯体里唱响,又一次近乎自虐的文字之旅开始了。
还是关于秋天。黑的背景撇开秋光,拉紧了帷幕。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对黑色有了一种偏爱,所有的文字诗行都生长在黑夜。我等待着最后一盏灯火的熄灭,好重新点燃秋的心境,静静地啜吸,
这个秋天像一束缓缓凋零的玫瑰,渐行渐远,残酷而多情。我的心由此衍生了许多渴望,这些渴望支撑着我,使我不至于绝然睡去。我像一只单飞的孤雁,流浪在心之羁旅,看不到南方的景,只能在苍茫的雾霭中任潮水笼罩。
文字卸载不了的阴影。真实的我自闭而沉默,像一簇静静的火焰,沉陷于海洋深处,无尽的冰川漂流在头上,秋天在怀里绽放,轮回的路哀感,顽艳,凄绝。现实残缺而美好,负重着累,我需要一个承上启下的过程,像经历着的年轮,渴望这个过程能够聆听真实的呓语,让零落的时光在心的缝隙里如烟般散离。
数不清的渴望或长,或短,或低首,或高昂。它们曾经是一个完整的事实,伴我踏碎辉煌的征程,走过艰苦的岁月,唱响绝望的生命,它们像我的母亲,我依赖它们而活。我曾无知地认为,它们是绵绵不尽的,会穷尽一生地追随我,和灵魂一道风化成幽黑的墓碑。
这个秋天,风冷冷地吹过,我被突然击倒,凝聚半生的渴望突然从眼中散离,像我行着的文字之旅,终有划下句号写下日期的时候。水与岸依旧奔腾,激荡着恰似河流的血液。我潇洒在人间,耳畔的微香散淡着、散淡着,内心最软的一隅却死过不止一回,飘满了罂粟般的深寒。
痛绝人间又一秋,芳华殆尽作诗囚。
散离的渴望!我的远去的亲人们,像流落湖面的水仙,支离破碎,渐次消亡,以一种形式延续着另一种形式。我只能猝流泪水,用一支笔徒劳地祭奠。那些横断的时光,像一堵斑驳的墙,映照着岁月的光和影,它们风干成油画,眼帘侧面是孤寂的洞穴,花样年华和一个诗囚的凄伤,永远地留在了里面。
相望于秋季
红叶伴着忧伤
繁馥在落径上
这一刻,荡开心的波澜
一路走向深秋
…… ……
写下这些句子的时候,我临窗而望,风静静地吹落,空气中浸润着红叶的忧伤,一杯清茶淡而远地从琴弦上流过,那些充满生机的绿藏匿烟尘,于是,深秋悄然而至。
在这一季,感受得最多的是生命,从生到死,从死到生,生与死仿佛就在一线之间,有一个时刻,我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秋天以生命的另一种形式向我告别,我徒劳地抓住它的踪影,无声的泪涰洗天地,刹那间,鹤啼响彻松林。我明白自己终于走到了相望的时刻。
秋天贴地更近的时候,开始了散步,斑斓重叠的梦就匐在脚上。每天听河流的声音,看翻腾着的,重复的潮汐在秋日的波光里远去,印证着那些永远没有答案的命题,轻盈的身影从此染上了悲伤的沉疴。为了和这样的时刻对应,我穿一件长长的,紫色的风衣,许久不曾换过,忧郁的颜色裹紧了枯瘦的心。为了和这样的时刻相望,我抽一种细支的,泛着淡绿色薄荷味的烟,它像一屑沉香,与彼岸流浪的花瓣述说,无尽的往事便纷至沓来。
漫山遍野,或绿,或黄,或红。这个秋天以一种窒息的,另类的美,第一次如此深切地走进我的生命。我殚精竭虑地思量,幻美的景逐渐断裂,远处的秋歌隐约可闻,在耳畔固执地回荡。
从第一片落叶坠地起就在听一首歌。隐去歌词,留下弦律为我述说。曲子里夹带尘沙,浑圆的落日映照着天边的树,孤零零渗着水气,驼铃伴随沧桑的弦律不断消长。我深陷其中,秋天盘根错节地燃烧,染红一方砚台,被野火煅化的胡杨从此不再生长。
行走在这样的秋天,我的先祖遗传下来的流浪天性在体内涌动。广袤的草原上,唯有蓝天俯瞰,一只鹰的身影和我默默重叠,风冷冷地吹过,枯草摇曳,足迹无痕。相望于这样的秋季,又一次在臆想里飘泊,无数深涧汇集的河流冲淡了温暖,苍蓝的雾霭化成雨滴,与飞鸟的凄鸣一道透过窗棱,垂在脸上。
我的心丢失在这个秋天,和秋一样浓烈的悲伤承载着失落,无论我怎样擦伤春天的记忆,即使我猝死于纵横的疼痛,奔流的泪水也终将把它淹没,而我,甚至无从话别。
疏桐月
辛苦最怜天上月
一夕如环,夕夕长如玦
但似月轮终皎洁
不辞冰雪为卿热
——清•纳兰性德《蝶恋花》
1、月 影
一直想写月,但总是不能成文。月是一种阴柔的景致,只有在伤怀的时候才可以触摸到它。今天,是我写月的时候了。
人生是一个过程,月升月落,潮来潮往,这个过程承载着人性,我们好比波光中的倒影,世事如镜中月水中花,在我们自以为幸福的时候消然溜走。
多少年来抓住的,是岁月的影子;消浊着的,是红茶和烈酒;吞噬了的,是明月的面纱。这个丹叶流芳的季节,禅影灵动的月下,中国人深藏的悲秋情结,激荡在内心深处。融入月色,单纯的景致滟潋着一些属于质的东西。
生命的悲剧意识。许多人放弃了自己,川端康成、三毛、海子……或许,他们把时间作为杀手,将自己置于死地,生命因作品得到了永生。所以很多时候,去了的人,将去的人和没有去的人以同样的方式和我存在着。无数个洗尽铅华的长夜,我看到的不是大团圆的结局,而是随月暗逃的悲悯,一眼望不到边的尘烟。
徒劳地挽留着时间,像夸父逐日,精卫填海,心在无声处断裂。背负空空的行囊,行走在荒城的沙漠,手中紧攥的月华,原来只是十个指纹。
诗情已淡远。清冷香中融入月之影,裁一剪轻寒,为未来缝一尺缟素,借以凭吊心香。
生命已定格于落幕的时刻,真的害怕那个时刻的来临。
2、月 沉
想起了一首歌:《七月里的冬天》。和过去的三十三个七月不同,这一年的七月,有了秋天的感觉,而当年轮走到秋天,又有了冬的萧索。
惊奇月的雅致,惊奇它能够如此深刻地透支人的情感,惊奇它甚至不能用光年来计算的迅疾。在我走神的瞬间,它缓缓升起,纯白的流苏,淋湿了树的梦,花的影,蟋蟀的鸣叫。夜不断沉落下去,黑的景隐没了思绪,远处的山苍翠而朦胧。一些悲伤再度化漾开来,几串音符滑过琴键,飘零在最后的纸上,它将超越彼岸,去作一次不成行的抵达。
一直想写月,特别是中秋的月,但与生俱来的悲剧情结始终无法印证美的景致,于是它成了另类的月。
和明月朗照相比,更喜欢看残月西沉的景象,就像目睹一朵花含苞、盛放、凋落、入泥的过程。虚脱于这个过程,意识如风,过往的人并不经意我的存在,我拥抱自己,也就拥抱了苍茫。
月随我的时刻前行,缓缓地,和我一起感受生命的脆弱。露水濡湿的夜是如此悲凉,悲凉得踏不破松林的黄叶,我的心从冰山一角浮印出来,回到了亿万年前的春天。月光如水,从天际汩汩流泻,穿过戈壁的胡杨,淌过南海的沙汀,行走在高原小城的路上。
滚滚红尘,因之而染上了冷的沉苛。这样的月下,思想是祼露的,和着广袤的夜,静静地思索过往种种。月渐渐沉下去,如残阳,如落霞,如飞扬的清笛,它斑斓的面颊上,还留着泪水的印痕。几缕光丝透过疏影,幻化成弦音缠绕在指上,绞痛了内心最柔软的部份。风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我没有了可以伫立的依托。
月虽然演绎了一次葬礼,但在明年的秋天还会重悬。而我分明看到了灰烬,冷冷地燃烧在我掌心,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活着就是一种沉淀。
长夜进入永夜,照见了鬂边的白发,那是一屑沉香封存在天堂的希望。
罗凌,女,藏族,又名泽仁卓嘎,四川巴塘人,70后写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