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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个年头悄然逝去了!
记得那年正好中考复习,爷爷突然住进了医院,在病房里看到他靠着棉被,双眼闭合似乎睡着了。过了一会儿或许是因为阿妈的说话声,爷爷苏醒过来了,睁开眼睛对我说:“放学了吗?”我轻轻回答:“嗯。”看起来很是疲惫,平日里的大嗓门跟今天的语气太不相称了。阿妈一脸沉重地说:“你该饿了吧,回去做饭吃,这里也没什么需要帮的,你爷爷刚吃了亲戚带来的酸菜面,我也吃了一点。”“好吧,那我先走了”我对爷爷说,一旁的阿妈深深叹了口气却不再说什么。我回头关门时,看见爷爷疲惫的双眼望着我,这一对视怎么也不会想到竟是最后的告别。
就这么一天一夜的时间里,我竟然永远地送走了爷爷,像父亲一样的爷爷。好几个月之后,他的离开仍像是一场梦,一场永远也醒不来的梦,在这梦里我期待爷爷回来,最起码做一次正式的送别再走;在这梦里爷爷仍在老房子里抽着他的水烟,铁炉里的火正旺;在这梦里爷爷从老家上来在路边等我放学。之后的好几年里,我时常都在踏入这样一个梦里,不管白天或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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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在我们那条山沟里可以算是有头有脸的“大亨”,因眉毛粗长且浓密,大家都叫他“长眉毛”,但这不影响爷爷在人们眼里“言语粗陋,内心善良”的形象。在我的记忆中,隔三差五就会有人来借钱。那时候当地人多半以倒卖木材为生,沟里有社办厂、加工厂,每天进出的车辆很多。爷爷也做木材生意,还记得在外地他将手藏在袖子里跟买家谈价还价的场面。爷爷一年外出的次数比较多,要是遇上假期或周末就会带上我,因而我也是同龄小孩中最幸运的一个,。
爷爷平日里喜欢早起,有事没事都会在灶里加柴生火,早起也许是因为他有茶瘾的缘故吧,一大早,就会煮上最爱喝的大茶,浓浓的茶水里放几块冰糖,一连几个茶杯空腹饮下就像是他最心仪的早餐,使全身精气十足。(或许他的这一嗜好为他落下了病根,只是当初我们谁也没有劝过,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就连在他生病的当天早上也没落下他的嗜好。爷爷的这一习惯潜移默化地也影响了我,到现在我对喝茶也有七分的热爱,只是还没改掉赖床的习惯。如果爷爷能活到现在,他的这一习惯会和我有很多的话题,也可以尽些孝,跟着他上街买茶,可以在一旁观察他闻味选茶的动作,帮他喊喊价,帮他提着刚买的茶叶回家品尝。
记得有一次,由于懵懂无知,爬上别人家的土墙偷摘果梨,但很不幸,刚好主人在家逮了个正着,揪着我的耳朵说:“要找你爷爷评理。”我死死赖在地上不起身,心想我就这样死死赖着看你能怎样,越是这样想越感觉不到揪耳的疼痛。几分钟过去了,不知爷爷从哪冒出来将我一把抓起带回家了。转眼间看到那个人一脸惊愕,不知道要说什么。刚到家,爷爷就训起了我,还用皮带抽了几下,说道:“家里有水果你不吃,去偷吃别人家的,你把我的面子丢尽了,你知不知道!”我终于落泪了,知道自己错了。
那天的白昼好长,一直呆在那里边哭边发呆,好像从那天开始我突然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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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以前既是木匠,又是铁匠,还会做缝纫,时不时外出做点生意,后来做木材倒运生意。在那个年代、那个地方我们家的生活可以算富裕了,我喝到了奶粉,吃到了酥油,爷爷每次外出也不忘给我买来许多衣服和玩具。记忆中我有个红皮靴,那在当时的小孩来说是十分奢侈的,但我已经拥有且穿在了脚上。后来随着身体的渐长,那红皮靴给了亲戚家的一个小男孩,他还穿了好几年。我就是在他们的细心呵护下,才可以奔跑,上了学堂,有了同龄小孩羡慕的童年时光。
缘分就是命运纠缠的丝线,是人与人之间无形的连结,也是某种必然的相遇,本来毫无关系,毫无血缘的人成为父子、母子,而且养育到自己离开的那一天,我和我的爷爷就是这样。
我想,大多孩子成人后,对于父母、亲人除了一次次遗憾和怀念就什么都做不了,养老报恩只是编给父母的美丽谎言。
刚尖翁琼,男,藏族,原名当增扎西, 1989年6月生于甘南迭部,毕业于西南民族大学藏语言文学专业。本着一颗赤诚的心,用笔杆叙写所见所闻,兼做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