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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于异域藏乡,带有天生的想象力与空间的感受能力,牧风的诗集《竖起时光的耳朵》77首诗中,几乎无一例外地凸显着他抒情与叙事的才气。异域的浓味体香,青草淡淡,花香四溢,风吹过,雨淋过,雪覆过,爱沐过,情盖过,丝丝缕缕,声声入扣。

        他的诗是属于空间的,虽然诗集名曰《竖起时光的耳朵》但其诗的指向大多是空间性的。

        “悬挂在秋天的屋檐下/一轮收获的满月/在苍茫的岁月里悄然哭泣/苦恋的晶莹之珠/是这个秋季最辉煌的硕果”“乡村是停泊在记忆里的一只船”“整个秋季都翱翔在村庄的天空/还有谁会钟情于往日的忧伤”(《秋歌》)

        他在风中看到了只有高原上才有的“劲风”:

        “ 强劲的风搬运着苍凉/搬运着这个冬天最后的希望”“那些在寒风扬起的头颅/是生命健硕的证词”(《远望枯杨》)。“今夜我告别乡间的石头/独自拉开和乡村的距离/遥看你的背影/缓慢地淌成一条相思的河流”。(《时光里驻足》)

        还有《远望枯杨》《首曲的马》《落座故乡》《阿角沟畅想》《灵动的尕海湖》《可汗山》《遥望草原》《梅卓的牧场》等诗作皆为空间性的。

        甘南这个独特的空间对于诗人来说,具有塑造作用。正是在这块独一无二的土地上,诞生了一个叫牧风的诗人,也是在这块甘南独有的肥田沃土里培育了牧风的性格,使他的诗具有了奇异的外形和特别的音调,土地、天空、远方、石头、青草、牧场都构成了他生活的视域,也缔造了他的诗语。

        空间不仅塑造了诗人的生命,还塑造了诗人的信仰与生活本身。牧风的生活和高原、阳光相伴,他的诗也追随着远山劲风。在诗歌中,牧风自然地使用了只有在甘南这个特有的区域才会有的那些语言,“他喜欢远方、回首、坐落、探寻、伫立、守望、颂扬、祭祀等具有强烈的历史意识、生存姿态和高原情怀的动词,以及明代、古城、青藏、敦煌、西域、寺庙、图腾、生命、亮光、心脏、传奇等关乎情感依托、精神坚守和灵魂皈依的名词。这是诗人所独有的语言体系,也是优秀诗人区别于一般诗人的标示。”(扎西才让:《竖起时光的耳朵•序》)

        这些他所喜欢的词句其实都是属于空间,因空间的存在而生成,因空间的存在而标注,他因此而具有强烈的异域味道。他的记忆既有时间性的,更多的是空间的感受,对于藏乡故土他有着说不完的情话。他用诗句测量着那片宇宙的身高,得到的是时间的数据,他将它们雕刻在空间的计时器上,在每一个刻度中标记着诞生,少年、青春、爱情、诗意的影子,也在寸寸发育成长的时光中等待着天亮天黑,用诗的絮语守望时间的漏沙。

        牧风的诗也是属于时间记忆的。生命的过程就是一次时间的旅行线路,生命的全部奥秘也是时间在不同状态下的物化呈现。牧风在诗歌里描述时间、质问时间,为时间梳妆打扮,让时间扮演着诗歌的主要角色。

        “一抹阳光亮过草原/温暖着姑娘美的脸庞/晨曦里那顶落满霜露的牧帐/在秋的萧瑟中迷茫/那潜藏着经年的爱情/仁青措清澈的眼眸/落在我忧郁的心上/花洒岸边的盟约/被岁月磨砺成忧伤”(《仁青措的爱情》)“在岁月长河里漫步的你/请俘获我的眼神/掏空我的灵魂/让躯壳扩散成情感的烟尘/当我还执着地品尝/青草般鲜嫩的爱情/亲爱的 我想自己已蜕变成/一张被时光磨穿的皮囊/随生命和体温飞逝”(《爱的独白》)

        时间是干枯的,时间也是潮湿的,他说:

        “远处牧人醉酒的拉伊和犬吠声/划破了秋雨沉闷的气息/那张原本饱满的脸/早已被岁月抽空了营养/精瘦的身躯是柔弱的月光/在暗处斑驳地摇曳/工地上人影稀疏/内心干瘪的希望象苍烟一样虚晃”(《打工谣》) “心如沉静的湖水/在秋风拂动的晨曦中/荡起片片涟漪/如同春天的藏乡儿女/羞涩中潜藏着情爱/其实这更像是一个梦幻/在我放飞遐思的瞬息/已经长成一道迷人的风景”(《阿角沟畅想》)。

        时间是流动的沙粒,时间是演化着的空间。《竖起时间的耳朵》所叙述的时间本质上也是空间的,正是经由时间的河流才淌出空间的草甸,在那上面牧风驻足、叹息、凝视、思索,用他粗旷的嗓音低吟鸣唱。在他的诗歌中,所有的空间都具有鲜明的时间刻度,所有的时间都被赋予了空间体味。

        牧风固守着被经验软化的时空体验,对于时间的感受是由自然决定的。因为自然的萌生、发育和生长我们才有了关于时间的约定。我们几乎找不出人类如此固执坚守、共同维护的一项宿命,时间甚至已经超越了生命本身,具有了强烈的先觉性和在场感。而对于空间的具有宗教般的膜拜,恰是这块神奇而肥沃的生命僵域在寒风暖阳,春来冬去的重复中,构筑起了牧风精神和物质的双重领土,让他在辽阔的诗域纵情吟诵。

        牧风的诗是属于情人的,是写给那片空间与人间的情书,也是给时间与世相绘制的油画。

        他热爱这凄凉荒芜的乡土,爱那片辽阔纯蓝的天空,爱故土上生生不息的生命。在草原上也生长着朴素的爱情:

        “在你思念的瞬息化为久远的守望/那是月光下凝结的爱的苦涩/撒落在深秋的首曲边上/我的嘴巴传递着呓语/我的灵魂接近绝望”(《仁青错的爱情》)“亲爱的 我想自己已蜕变成/一张被时光磨穿的皮囊/随生命和体温飞逝”。(《爱的独白》)

        在诗歌中我们能够清晰地听见诗人的心跳与呼吸声,那种平静而又有节奏的脚步。在时光的河流中,所有生物的死都是必然与公正的,一切生的不同变成时间河滩上坚硬而又柔软的情感王国。

        诗人扎西才让说:“牧风的存在,就是另一种诗风的存在,这种诗风异军突起,异于他人。这是一种热烈的、激昂的、深情的诗风,是一种不拘泥于精致、纯净、温柔、敦厚等规范所限制的诗风,更是一种非常切近抒情诗人这一概念本意的诗风” (《竖起时光的耳朵•序》)

        牧风正是用他独特的眼光发现了深藏于高原沙粒、荒凉寒冷的时间中的那些绿意浓浓,冰融雪化,生机盎然的世界的。他从甘南那片散发着异域乡音里捕获了无价珍宝,用他结实有力的诗人的情愫酿造了散发着异香的琼浆。

        时间是牧风诗歌的主题,空间是牧风诗歌的疆域,情感是牧风诗歌的气运。牧风正是在那些淡然而忧伤的时间肌体上,用对土地和人性的爱把千疮百孔的日子修补成珍贵的华衣大衫。那些坚硬的物质擦伤了时间的皮囊,也毁坏了空间的外表,它需要修补与维护,牧风就用他虔诚唯美的祷告将那些尊贵的灵魂复原更生,焕发活力。

        牧风的诗歌具有温度与苍凉感。辽阔与无垠有时让人感到的不是自由与解放,而是另一种被自然所困扰的窘迫。孤立于空旷原野,人是孤独的。人即需要顽强的守望,更渴望精神的抚摸。孤寂久了,就会对喧哗产生幻觉。牧风便使用时间的语汇垒砌出大地的悠长与无垠,用大地的仁慈与宽厚标注出流逝的岁月与记忆。他渴望远方和未来。

        “首曲的马飞驰着 敞开心扉把奔跑的梦/镶嵌在首曲第一弯的草海里/在牧马人的响鞭里晶莹地裸露着/直击远方的遐想”。(《首曲的马》)

        如果有平行宇宙,牧风就会有两个世界,一个是复杂寂寥的现实,另一个是虚幻丰富的想像空间,他们互相映射与镜像。

        牧风用时间与空间的对歌与唱和调制出了一首藏域独音,悠长醇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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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志强,作家、文学评论家,原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创作教研室主任,北京市海淀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文学专著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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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风,藏族,原名赵凌宏,又名东主次力,甘肃甘南人,现任甘肃省甘南州委宣传部副部长、州文联党组书记、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发表散文诗、新诗、散文近五十多万字。作品入选多种权威选本和年选。著有散文诗集《记忆深处的甘南》《六个人的青藏》《青藏旧时光》、诗集《竖起时光的耳朵》。曾获甘肃省黄河文学奖、甘肃省少数民族文学奖和玉龙艺术奖、“记住乡愁”世界华文散文诗大赛金奖等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