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山坡
格桑梅朵半闭着眼睛,长长的青草低下头。蜂蝶歇息下来,蚂蚁歇息下来,山坡疲倦、寂寞。
远处的村庄静卧。我离开家门,来到疲倦、寂寞的山坡。
眼前是空旷的田野,身后依然是空旷的田野。
可我听到这寂寞山坡上格桑梅朵的私语,听到菜花的呼唤。
大地已久渴。久渴的大地和我一样,等待雨的倾泻。
麻雀在很高的空中飞旋,苍鹰也在很高的空中飞旋。蒗苔下,一对安详的雏子,等待亲人归来。
慢下来,不要惊扰,你才能感受到世界的宁静,和包藏在宁静里的凶险。
我坐在它们身边,坐在宁静与凶险的岸边,我看到坚强生命里隐藏的脆弱,也看到存在的长久与短暂。
阳光依旧照耀着疲倦、寂寞的山坡。
雷声响起,疲倦、寂寞的山坡不动声色。
惟有我在这疲倦、寂寞的山坡,在雷鸣闪电中俯下身躯……
看见前世,是一只雏子,做不到安静,如此惊慌。
看到来生,是一簇梅朵,闭紧着嘴巴,如此喑哑。
原刊于《诗潮》2010年2月,《读者》(下半月大字版)2010年6月号转载
我注意到,王小忠笔下的甘南生活,虽然处处透出寂寞、孤独和隐忍,却总会与他的精神状态有着某种关联。天地之间,一道道大灵魂的光亮,“映照”了他的本然生活。我在评点陈劲松《3点45分的月光》时,曾谈到中国古代诗歌文本“畅神”的作用,延至当下的唯美主义和浪漫主义并存的诗人作品中,有着同样的效果。那些月光,于静夜游走在诗人身体的每一处,成为一泓荡漾清澈的月光溪水。多么美!这是“畅神”带来的精神本象。这个精神本象,有着宗教的净化作用。它能让诗人沉醉在如同前世的光明里。王小忠的甘南生活,绝然而然,给了他某种如同月光般的“敞开”之美轮美奂存在。生活在甘南这样的一个纯净大美天地,不写出纯净大美的诗文,也真的枉为诗人一场了。事实是,王小忠的作品,与陈劲松一样,都能给我的精神以澡雪,都能给我的灵魂以惠泽。就足以证明,诗的纯净,能给人不同凡响的精神安顿。而他,在散文诗界的耕耘,总是默默,既不张扬,也不炒作。安然在一个叫冶力关的小镇上教书。他的讷言寡语与作品的纯净,让我意识到这是一位难得的孤独而又低调诗人。他能从纯度的山水草原,提取出诗的纯度。并能主客相融,映像于灵感的清澈。这是非常值得推崇和肯定的价值所在。散文诗,就应该有着这种纯然的天然之大美!而“畅神”的诗学命题,我们今天仍然有诗人在不知不觉中宗奉,这让我深感欣慰。宗炳《明佛论》所言明的“物象”的灵性,其实更多的,是对诗人创作的指导与化育。这是由于人的心灵的本体征候,是从属于万物的,万物之变,人的精神心灵也会变。万物的才会得以灵光闪现。物象之于心象,是相互辅佐而生的。“神”与形体相对应的灵魂,为人的审美境界,开辟了一个明亮的世界。这里,我再说说“神不灭”这个诗学命题。这个“神”是自然之神,它也能让人的精神之神不灭——这已然跨越了三世轮回的主体承担者——人的灵魂的内涵。它对于诗歌美学的形成,有着极其重要的启悟作用。
这章《正午的山坡》,开始就以似人来物化人的精神状态。时态是正午的时态,太阳酷烈,光芒刺目。因此,就连那美绚的“格桑梅朵”也要“半闭着眼睛”懒散于山坡之上,这是一个怎样的颓顿与疲惫?还不够,还要有“长长的青草”陪伴,青草也“低下头”。诗文本借物象的颓态,来求证“人”的精神状态。这其实是常见的手法,而放在甘南这样的一个宁静地方,就不同了。连最卑微的蜂蝶和蚂蚁,也如此。这个正午的“山坡”,是诗文本的主体。这里将是思想的源生地。果然,诗人也如同游子走了万千里路一样疲惫、懒散。静态的寂然枯趣,描出了一个小小的心灵孤独画面。他看远处的村庄,联想起些许故事。这是主体(人)在更大的主体(村庄)面前的态度。那里,有着诗人本源回忆存在。“眼前是空旷的田野,身后依然是空旷的田野”。有一种“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之感。可是诗人并没有怆然涕下,他在静神聆听“格桑梅朵的私语”。这里的“听”是“畅神”之需要。这是时机的因素,也是万物众生所赐与的暗示,或者启引,是宗教的化育内心。而诗的本质,其实就似这般,对人的精神面貌起着决定作用——心灵与自然达成了的默契。与都市萎缩的生活态不一样的是,这里的一切都在静寂中悄然化境。有种佛家参悟的味道。因为佛意的拂动,才能让他心游万仞,聆听万物的灵动。自然灵生物象,在人的精神光照下,会生发出许多灵性的诗意。远处的大地,有什么能慰藉内心?干渴了许多的田野,在“等待雨的倾泻”,也许,正是一场大雨的来临,能让更多的灵性生命得以舒展本态,不再疲倦于世。人也有如此的梦想。在自然的影响下,一个“超然自我”的存在,成了必然的存在。“神机自运”会让精神突破时空限制,上可达天,下可入地,回溯千载之前,驰骋百代之后。此时间与此地点,诗人除了独自一个人百无聊赖看花看草看蜂蝶看蚂蚁,还看见了麻雀和苍鹰的飞旋。等等。这些平凡的自然境态里的卑微生灵们,如此“照映”人的生命本态:人其实也是一样的卑微。潜意识里的一种本能,与这个世界相关联的许多想象,让诗人想象的现实变得不可思议般的痛楚。生活一切如常,那高飞的大小猎禽,总会对更为卑小的生灵造成伤害。“宁静里的凶险”是存在的,“我”也感到了惶悚不安:
“我坐在它们身边,坐在宁静与凶险的岸边,我看到坚强生命里隐藏的脆弱,也看到存在的长久与短暂。”
这正午的山坡,所看到的听到的,是一种对人有所“照映”的存在。诗人在一种静悟中感受到了存在与虚无的力量正在逼近。也似时间的逼迫。这一切,都是来自于身边卑小生灵的活动、来自于诗人的细小入微的体察。天地灵感,直觉中达成某种“解析”的方式。这样的静寂和孤独,其实并没有完全延续下去。诗人笔锋一转:“雷声响起”。雷声,他看到疲倦寂寞的山坡依然不为雷声所动,隐喻了一种宿命的认同感。“雷霆”是上帝的象征。比如艾略特的《荒原》中“雷霆”是隐喻上帝说话,人要按着雷霆的吩咐去做,就会降临甘霖,除去苦难,荒原不荒,天下也就太平了。但是《荒原》中只闻雷声而不见雨,可以说是诗人的绝望情绪的反映。艾略特的《荒原》中的“雷霆”是向宗教寻求“人类的出路”,不过,雷霆虽然宣布了上天的旨意,要人们有同情心和慈悲情怀,只有克制自己才能得到平安,但是,解决人间渴望的雨,却仍须等待。这场“雨”其实就是人类浩大的慈悲情怀。在这章作品里,王小忠也一样的祈盼。在自然之神性面前,他实在不想看到那些萎顿了梦想和希望的生灵存在!虽然它们仍然不能从雷声中悟觉出什么,虽然它们仍然不能为自己的“疲惫”之态,有舒展的梦想,但终究会有醒觉的时候。因为在这些包括“我”在内的生灵里,“我”身在萎靡不振的生灵中,还是惟一的一个清醒者、虔诚的梦想执著者:
“惟有我在这疲倦、寂寞的山坡,在雷鸣闪电中俯下身躯……”
“雷鸣闪电”很有文本性。有着极其重要的象征喻义。在“雷鸣闪电”的天象面前,他多么希望,能有一场雨来润养疲惫了的灵魂!因此他俯下身躯,躬诚于这个梦想。这个梦想一旦形成,内心的省觉也就随之到来:
“看见前世,是一只雏子,做不到安静,如此惊慌。看到来生,是一簇梅朵,闭紧着嘴巴,如此喑哑。”
“惟一”的醒者,知道前世与来生会是什么样子!这个现世,自己还要再祈望什么呢?作品呈显一种内在心愿的醒悟,渴盼生命在大燥烈的人间有一个安顿的寄托之处。同时,也弥漫着一种悲观情绪。这个情绪中,又有着希望。这个希望来自对天地的精神感悟,来自对灵性的开示。这个虔诚,是寄予现世和来生,显现对宿命和本体存在的关怀。
王小忠的散文诗作品,要慢慢品咂才有滋味儿。他不写所谓的“宏大”题材,只写心灵宗教的纯净。这种平静要比张牙舞爪的言说更有内在的冲力。他在诗性生活体验中将灵性彻底展放。如同在适当温度下,始终有净美的花儿盛开。我读他的诸多散文诗作品,总会有在净美之地拍照感觉。比如“暗红的坚硬的石头,开口会说出:众生轮回,苦难不息。赴倒的瞬间,才会拥抱真正的自己”(《寂灭》)、“格桑梅朵开满山坡,它们传送阳光的温暖和生活的美丽”(《麦子》)“我看见小红马带着铜铃,带着远方的花香,这个夜晚不再疼痛。”(《疾病》)“在九层佛阁转经,院外花朵正开,墙头花朵正红,心灵花朵正白。金顶深处,红墙内外,时间在一片红色里游走”(《米拉日巴九层佛阁》)“一朵花装满世界的明亮”(《2004年记事》)“我听见血液中轰响的钟声,正在抖落生命临行之前的雪片”(《想起雪》)“月光年轻,年轻的月光照在院落里,照在农具上,照在那些杏树的叶片上,我把它们一层一层剥下来,放在炕头,心里明亮。”(《速度》)“我把内心呈现出来,并在大巴扎里找一个合适的位置。然后交换成生活必需品,带回小镇。”(《大巴扎》)“我就在小小的躯壳里蜷缩,然后做春梦,一次次飞翔,到雪原上卸下虚伪,让洁白埋葬。”(《颂词》)“甘南的叶子是记忆中翻飞的蝴蝶。一只、三只、五只、……其中一只在漂泊。我潸然,我就是漂泊的一只。”(《甘南:怀念一片叶子》)“我的身躯在珊瑚城神性之秘的光芒中,不断矮小渐而消逝”(《珊瑚城:汉代零王国传说》)等等,让我触摸到了灵性的雪水对梦境照耀的亮光。倾天一泻,清凉灌顶!
麦子
深秋时分,我回来了。故园依旧在夕阳里,在雷鸣闪电下——
麦子黄了,那么快,不给我任何救赎的机会。
巷子变得比以前深幽了许多,一排排土墙默不做声,麻雀在屋外的枝干上也一动不动。
我站在这片土地上,满怀内疚。
小红马在山坡上,抬起头,依然是辽远的苍穹,依然是厚重的云朵。
我望见古老黝黑的屋檐,不说一句话。
杨树又老了一圈,斑白的叶子在风中旋转着,不肯下落。
麦子在时光下歌唱,歌声里,我听见一截一截远去的时光。
什么气息如此迷醉?我只想在麦地里,拥有尘世上最纯净的香甜之气。
格桑梅朵开满山坡,它们传送阳光的温暖和生活的美丽。
被麦子深深遮掩的亲人,他们长久睡在地下,期盼秋天的到来。
秋天里,四野歌声想起的时候,麦子就亮出锋利的芒,无法逃避的刺伤让我生出内心的隐痛。
雨又来了。漂泊的雨落在麦地里,落在屋顶上,落在心灵深处,又让我翻出陈旧的记忆。
绵绵秋雨里我望穿四野,望穿祖国山河。
爱人在遥远的北方,在遥远北方的麦田里劳作。她闪亮的耳环熠熠生辉,长发垂入地下,生出久远的回归。
麦子生长着,生长着的麦子意识暮年已抵达。
暮年的麦子会不会和我一样,想象着进入大地,然后再生。
原刊于《诗潮》2010年2月,《岁月》2010年5月转载,入选《2010中国年度散文诗》
写《麦子》的诗很多。比如海子就以麦子来喻象生命的赐予与精神的丰盈,贴近大地,找寻生命可以依附的存在,是海子精神天地最大的慰藉。王小忠笔下的麦子,是甘南藏地的麦子,闪烁着宗教迷人的色泽。在一个深秋麦子成熟季节,诗人回归故园,扑入眼里的,是满目金黄烁烁的麦子。质性的自然,在依旧的夕阳里坐落。“雷鸣电闪下”似乎并不是单纯的描摩天象,是时间的迅惚、上天的声音。在天涯游子眼里,故乡依然没有改变,唯一改变的,就是大地一茬又一茬的麦子。“麦子黄了,那么快,不给我任何救赎的机会。”这一句内涵包容了许多。“大地情结”在这里体现。大地给予的,我们不能给予;麦子给予的,我们也不能给予。大地最基本的情感元素,体现在人的身上,是“不容许”“我”的半点儿疏离和违逆。作为回报者来说,面对大地,愈来愈感到自身的过错和罪愆实在太多太多。海德格尔所认为的诗人在对待自然时,就应该抱有感恩心态。他在阐述荷花尔德林的诗歌时认为:“自然‘培育’人”,人又该怎样来报答自然呢?“是必须见证他之所以是的那个东西”,人的亲密性,是附着在大地之上,人从属于大地。这个从属关系,是人必然是“万物的继承者和学习者”由此说来,人在“大地”这样一个母体面前,必然是卑微的、亏欠的。“救赎”该是大地的救赎。诗人正是带着这样的心态看待麦子的成熟。在他的眼里,故乡的巷子已经变窄和逼仄,土墙也沉寂成一段难言的回忆,即便是有着灵性的麻雀,也不例外地噤声。对于这块土地的一分子的“我”来说,“内疚”似乎大于喜悦。诗人在诗里用了许多“移情”手法,比如:静思的“麻雀”。山坡上凝神远天苍穹厚重的云朵的“小红马”。老了一圈又一圈的“老杨树”。年年盛开的草原幸福花儿“格桑梅朵”。在大地深处黄了又黄的“麦子”。等等。这些诗人热爱的生灵,都将为他的情感,牵引出些许感恩的缘由。“大地情结”展现的这些生灵,证明他对大地存在着“亲密性”必然联系。在这个世界,诗人并不是孤独的存在,而是与这些生灵一样。那么,诗人内心的诗性,就会在与他有万千联系的灵动的物象中。“神性”的格桑梅朵,是一个有着亮度的词。格桑梅朵即格桑花,草原上的幸福花。这是故乡所独有的花儿,她寓意天地的神性照亮了凡俗的人心。只有“性灵”之人,才能感觉到她的圣洁与绚美。诗人的内心与被决定的本质之间达成了相互印证的关系。在家园,“神性”与“人性”是合为一体的。因此,他所见到的虽然是熟悉了的生灵,但正是这些熟悉的生灵,让他悟出了大地的力量。“麦子”明喻了喂养人的生命的力量。在甘南大地,这种辽阔的植物,给了多少生命以奉献!大地生灵所表现出的“情绪”也是他的个人情绪。诗人借以生灵之情绪,来说明自己内心面对养育人的“麦子”所代表的大地的感恩。大地不是空旷的大地,而是能赋予他生命的母体。这个母体可以让精神纵横驰骋,可以让灵魂畅饮清纯。在大地之上,所有的存在物,都与大地有着一种从属关系,就连诗人自己也不例外。因此,许多生灵的“情感表现”,被物象见证。作为大地的儿子,诗人的许诺是心灵的存在。这个心灵存在,更应该是隐喻了的感动。“什么气息如此迷醉?我只想在麦地里,拥有尘世上最纯净的香甜之气。”或许,就连逝去的亲人的脉息,也被麦子包裹、接纳:“被麦子深深遮掩的亲人,他们长久睡在地下,期盼秋天的到来。”此秋天与彼秋天,是一样的情怀。赞美和理解,让许多“本然之物”找到了梦想的寄托。诗人所胪列的动植物生灵,都是纯真的、充满活力的生命。代表着心灵的力量。于是,一连串的天象变化,喻示了他的内心之变:麦子“亮出的锋利的芒”的内在悟觉。雨落在麦地、屋顶上对记忆的唤醒。四野上的远眺。爱人在麦田里劳作的身影,她的长发绵延地上的思念的路径。麦子的“暮年”,都与我有关。对甘南田野的画面感的抒写,更为作品增添了淡淡的惆怅味道。恍如当年俄罗斯的许多田园牧歌式的油画。比如艾思克维奇的《丰收田间路》那样,也是游归故里的人对于大地的感受:麦子。树木。蜿蜒远方的田间小路。一种自然生成的“亲密性”钳入心灵。天涯游子以感恩的心态,在故乡进行着宗教精神的漫游。时而潜入净洁与纯美,时而进入感伤与惆怅,时而又被灵性的生命唤醒。面对大地的深邃,他除了感恩还是感恩。随之带来的,则是人生的“亏欠感”。因此,诗人掩饰不住内心的谦卑,在诗中引用了大量的“愧疚”之词:“不给我救赎的机会”“满怀内疚”“不说一句话”“内心的隐痛”……所以,他要像麦子一样,到了暮年时光,最好也能进入大地,成为恩育人类的施舍者——“暮年的麦子会不会和我一样,想象着进入大地,然后再生。”这是最后的点睛之笔。也把诗人对于大地“亏欠感”,有了一个梦幻般的安慰。与扎西才让一样,王小忠把甘南草原当作写作的最佳文本,他许多作品无不与这个纯净的地方有关。也因此铸造了独特的创作风格。耿林莽先生说:“他的诗和散文诗,几乎全出自这片迷人的土地,其中个性化的色彩、音调与情感基因,都由之而来。”
选自《发现文本:散文诗艺术审美》(黄恩鹏著,蓝天出版社,2014年10月)
黄恩鹏,满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解放军艺术学院艺术研究员。论著有《黄州东坡》《发现文本——散文诗艺术审美》《中国古代军旅诗研究》等;著有散文随笔集《慵读时光》;长篇非虚构《到一朵云上找一座山》《撒尼村寨》《黔地扶贫笔记》;散文诗集《过故人庄》等。获第五届解放军文艺奖、首届全国散文诗大奖等。部分作品收入文集。居北京。
王小忠,藏族,甘肃甘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诗集《甘南草原》等两部, 散文集《浮生九记》《黄河源笔记》等五部。作品入选《中国年度最佳散文》《散文精选集》《2013青春文学》《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精选》等十余种选本。曾获甘肃少数民族文学奖、甘肃黄河文学奖、《红豆》年度文学奖·小说奖、《莽原》年度文学奖·非虚构作品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