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糖》是青海藏族作家才朗东主创作的一个新乡土短篇小说,最初发表于《西藏文学》2019年第4期,后又被《小说选刊》2019年第10期转载,并刊登于第一栏目《我和我的祖国》首篇。《小说选刊》将此篇作为首篇刊登,不难想象其用意的非凡。这个小说展现了新时代里一个普通藏族牧民的人性美与人情真的雷锋精神,这也是对中华民族美好品德与民族精神的再现和书写,届时回应了新时代所提倡的“不忘初心,牵记使命”这一新主题。
小说本着关心他人、珍爱生命、乐于奉献的时代主旋律开启了故事叙述。全篇把“助人为乐”作为故事的主线,讲述了一个藏族青年和一名支教的汉族女教师由陌生到相识、再到相爱、表白的一段诗意化的爱情故事,体现了藏汉两个民族的爱情观。通读小说我们可以发现达洛、桑杰侃卓这些补实的牧民身上闪现着“不忘初心,牵记使命”的时代光环。从艺术层面而言,这个短篇小说的叙述视点、叙述角度、结构设置等方面打破了汉语短篇小说的传统叙事方式,呈现了藏族作家在汉语短篇小说创作上的用心。
一、“初心”美的回应
《石头糖》这个小说的叙述视点是围绕“石头糖”这一物象展开。小说中的“石头糖”,表层上是生活中的“冰糖”,它象征着新时代的甜蜜生活,同时它沉载着一个爱情的私秘,也暗含着一种婚姻文化。在中国民间传统的婚姻习俗中,“冰糖”作为必不可少的定亲礼送给女方,以示婚后的甜蜜日子。可以说这个小说中的“石头糖”便是对民间文化的一个引申书写,它是这个短篇小说最突出的亮点。赵昊龙说过,短篇小说当然更具有短、平、快的优势,但是篇幅的限制使其施展不开、难以比较充分地书写时代的风暴。我们习惯的思维定式认为:短篇小说是善于写事、长篇小说是善于言情,而《石头糖》这个短篇小说是在事件中书写了诗意化的爱情,既继承了长篇小说创作的宏观场面,又不失短篇小说的“聚焦式”叙述。
小说开头写到一个满载村民的去乡镇采购东西的货车上,由一群小女孩在闹剧中说出了“石头糖”,由此引发了货车司机达洛对“石头糖”爱情故事的回忆。小说以此为开首,牵出故事之后,节奏上由温情的气氛一下子转入了紧张的氛围。接着小说从一个藏族老师请求达洛带女教师去医院救治的事件拉开序幕。在牧区乡下,交通不便,治病求医已成为难解之事,这是现实生活的真实写照。再写了行程中虽然三个人在不同的两种语言中展开了一些简单的对话,消解了彼此的陌生之后,小说的主旨就落到了“救人”和“助人”的两条线索上来,在温情的故事中提升了叙述的艺术向度。
“不忘初心”之“初心”,就是指人们做事的初衷,是最初立下的志愿和誓言,也就是所谓的动机。“不忘初心”是告诉大家应该时刻记住最初的信念,不要轻言放弃。 生活中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因为兴趣爱好,或是为了实现梦想,或许是为了理想而奋斗,但是在实现人生目标的过程中,难免遇到困难和挫折,我们是放弃还是坚持,这是对一个人 “初心”的考验。这篇小说中年轻的女大学生汉族姑娘罗红本着实现自己的理想来到牧区支教,在藏区开启了她的人生“初心”。
“支教”可以说是教育者的一种奉献精神,而且到一个藏区支教,更体现奉献了精神的伟大和执着。这也是符合我党提出的“教育兴国”的根本方针。而桑杰侃卓和达洛两个藏族人将突发疾病的罗红送往医院救治,更体现了新时代人性的善意和藏区牧民对教育事业的关爱。小说把这种关爱书写成一种爱情生活,更具有诗意化的效果,彰显了藏族作家汉语短篇小说创作的时代性与“别一性”。
二、人性美的诗化
这个短篇小说在叙述形式上完全借鉴了解放区作家孙犁小说《山地回忆》的艺术手法,以对话的形式拉开故事序幕。小说开头,先是达洛与乘车女孩之间的对话,这个对话增加了故事的欢乐气氛,同时也引出了一段达洛与罗红的爱情故事和一段治病救人的故事,在故事讲述中,作者进一步写了汉、藏两种语言交流的困难,记叙了两个不同语言之间对话的乐趣,并用藏汉翻译偏差的幽默缓解了治病路上焦虑、紧张的心情,也突出了主人公达洛的天真与可爱。
评论家张莉说过:“短篇小说对人类内心复杂生活的探究,对人类精神生活的抵达是那些属于飞短流长的故事们所不能比拟的。”从文化层面而言,这个短篇小说通过日常对话集中表现了新时代里汉、藏两种文化观念的差异,从而由差异走向了顺从,并把两种不同的爱聚焦到一起;从时代性层面应和了“”不忘初心”的时代呼声,它在简短的叙述中体现了藏族人乐于助人,天真补实,关爱他人、敢于奉献的美好品德。
把一个病人送到医院就治,一般容易做到,但放下自己的事,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无微不至地去陪护、照顾这是很难做到的。这个小说的第二场对话是在医院陪护中展开的,先是达洛与桑杰侃卓之间的对话,对话中突显了支教老师罗红的美好品德。之后是达洛、护士、桑杰侃卓三人的对话,小说将医院作为叙述空间,把对话和叙事双线展开,先是写达洛为罗红买书的事,将对话场景转移到新华书店,通过对话反映了以罗红为代表的知识分子对民族文化的热爱。后又回到医院开始了第三回合的对话,这一对话开启了罗红与达洛的二人世界,作者在这里寻找到了二人“和而不同”的人性美。
在医院中,二人发生了语言与生活习惯差异方面的交流,使得达洛学会了日常汉语,罗红也理解了藏族的一些饮食习俗。从不同的生活习俗中,作者暗示了两种文化的碰撞,并没有去书写由于文化观念不同而产生的矛盾,而是突出了两人对文化的顺从。达洛没有给罗红买鱼,这是他坚守了自己的宗教信仰。但在买小米粥时,达洛学说汉语等对话的书写,表现了他对汉文化的学习和顺从。小说最后一个回合的对话还是在路途上展开,这时的罗红已经康复出院。作者通过买苹果一事,突出了以女性为主的藏地劳作方式和新型牧民思想观念的转变。从买苹果的事件中又折射出一个新的达洛,他不再是那个老实的小车司机,而是一个有经商理念,努力寻求发家的致富的带头人。
故事的结尾处,罗红被送到学校,在二人告别时,故事就落在了“石头糖”的这个独特物性上。“石头糖”既是生活甜蜜的象征,又是民族融合的象征,同时它代表了一种特殊的爱意。总之,这些陌生的语言交流呈现了仁爱与善良的初心,不但增强了故事的趣味,而且也增进了汉、藏民族一家亲的和谐,使小说在叙事上达到了诗意化,情意化的效果。
三、艺术美的建构
小说作为一种现实存在,必然有它的艺术结构,当然小说的结构是一个审美思维的运作法则,是美感的抒发方式。一篇小说的好坏决定于它在结构上的安排,这将最终关系到如何叙述多个故事,叙述方式如何安排等,这是思维的高度运作能力,常常体现出小说不同的艺术价值。
在《石头糖》这个精短的故事中,作者通过故事讲述凸现了巨大的信息量。一方面呈现出新时代里经济发展与藏区社会的新变化;另一方面也体现出新时代汉、藏两种民族的人性美与人伦美。如果把这两个方面聚焦到一个平铺直叙的结构中,作者从正面描写藏族个体户与汉族教师之间的爱情,从中反映出了新时代里农村经济发展与牧民生活的富裕,为了让“不忘初心”这一主题的思想意义表现的更加深刻,作者从明、暗两条线索展开故事,叙述方式上采用了插叙手法,彰显出这个短篇“双视”变幻的艺术审美。
在明线的叙述中,作者围绕达洛和罗红两个人的爱情发生史这一轴心,把叙述场景巧设在车里、医院、回来的路上、别前别后等几个不同场景中。在对话中,作者非常注重细节描写,尤其是去医院路上的对话、买饭、回来时的买苹果和梨、餐馆里的相聚等几个场景中的对话。
在去医院的路上,两个人是初次相识,通过对话让罗红已经认识到了达洛的补实与幽默。买饭的细节描写其实说两个人生活习俗的差异与互通,在简单的对话与买饭的情节中,作者展示的是藏族民俗文化与禁忌,同时也让罗红领略了藏族民间弹唱艺术。所以这貌似平淡的对话背后又体现着丰富的民族、民俗文化的互通与理解。在康复回来的路上,作者刻意叙述了一个买果子的细节,从这个细节中,我们可以看出藏族生活中“女主外”的劳作方式。作者在写达洛这个货车司机勤劳果敢的同时,也体现出了藏族妇女的勤劳。回来的路上,罗红所说的草原游牧生活,也是达洛怀念的理想生活,作者说:“他有时也怀念以前游牧的日子,觉得那才是他需要的生活。”罗红睡着并且靠在达洛的身上,这其实暗示出两颗心已经默默地走在一起。
小说的暗线是便是离开罗红后达洛生活的真实刻画。从小说中我们知道达洛是一个从游牧生活中过渡到商业行当的新型牧民,这个人物性格中既有藏族人的淳朴和善良,又有乐于助人,热情好客、善解她人的中华传统美德,他是“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践行者。小说暗线是沿着达洛经商这一思路叙述下去的,先写他拉着村人去镇子上运货,大家都笑着谈起达洛的爱情,后来在叙述医院的场景时作者有意识地将明线中断,延续了暗线。货车上大家谈论达洛收到回信的事,作者通过“笑”传达了牧民在新社会,新时代里的喜悦。这是暗示着原始畜牧业向新型乡村过渡的一种欢庆。作者更是用一条藏汉爱情的明线叙述,表现了新型乡村的温暖。在最后一段叙述中,作者有意识将明线中断,说达洛在镇上盘下杂货店的事情,在杂货店里又与罗红多次相遇。达洛经营杂货店的叙述其实作者要告诉读者,达洛从以牧业为主体的生活进入到了以经商为主体的生活。这是社会的发展,是民族和谐的象征,从达洛的事业中,可以看到新型牧民生活的光明前景。
总之,短篇小说《石头糖》以其温情的笔调,欢快的抒情方式,诗意化、情意化的对话语言,书写出了民族的和谐,呈现了人性的美好,突显了新时代“不忘初心,牵记使命”的价值主题。从艺术成就而言,这个短篇完全建构了藏族汉语“物小说”的写作范例,是继万玛才旦、次仁罗布、龙仁青、此称等作家之后的又一藏族作家汉语“物小说”的典型力作,为我们如何书写时代主题,反映美好生活提供了一种范式。
才朗东主,藏族,青海贵德人。作家,翻译家,电影文学策划。作品见《民族文学》《西藏文学》等,部分作品被《小说选刊》等刊物转载。小说《旺扎的雨鞋》被拍成同名电影。
朱永明,藏族,文学博士,兰州文理学院文学院副教授,评论散见《兰州学刊》《文艺报》《中国社会科学报》《中国民族报》《名作欣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