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故事”依据不同的地方性划分方式可有多重结构类型,如中原大地的“中国故事”、黄河流域的“中国故事”、珠三角的“中国故事”、青藏高原的“中国故事”等带有地理地标性的“中国故事”,还可以是其他诸如感观世界的“中国故事”,显见的是《舌尖上的中国》等。由此可见,在当代中国的文化语境下,从不同的角度深入剖析中国的现状,实际上都构成关于“中国故事”的不同层面的认识和展现。因此,我们从民族地区的角度理解“中国故事”亦具有可行性,如藏地“中国故事”或藏式“中国故事”①。
中国境内的藏族群众主要聚居在西藏自治区,青海省的玉树藏族自治州、海南藏族自治州、海北藏族自治州、黄南藏族自治州、果洛藏族自治州、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武威天祝藏族自治县,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凉山彝族自治州木里藏族自治县,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这些地区的藏族群众与其他民族的群众共同谱写着当代中国地方经济文化的灿烂和辉煌,形塑出具有地方性文化特点的中国形象。
就居住的地理环境而言,藏族群众多生活在高海拔的高山纵横交错地区,交通的不便造就了不同地区藏民族间的民族内部差异,如卫藏地区主要是以拉萨河谷、雅砻河谷为中心的农业生产区,作为藏文化的核心区域,很好地保留了藏族的生活方式、礼仪习俗、民间信仰等;安多地区多为高原牧区,当地藏族群众逐水草而居,随着节令的变化而不断地迁徙,存留明显的游牧生活方式;康区大致指的是藏东地区,该地区属于多民族相互杂居的区域,民族交融性强,为藏彝走廊的主干道和茶马古道的必经之路,也是青藏高原文化与内地农耕文化的交汇地和过渡区。由于地理历史文化的原因,这三个区域的文化面貌各具特色,表现出藏族内部文化结构的差异性和互补性。因此,我们所谓的藏式“中国故事”指的是在“中国故事”的创设语境中,各地藏族群众通力协作所体现出的地方性的自我认同、自我塑造和自我表达的多种社会实践方式,而文学创作只是其中的一种实践方式。
如果说作家们的文学创作实现的是藏式“中国故事”的捕捉与生产,那么藏式“中国故事”的传播方式及其效果就要考察相关的文学传播体制和机制。当前,学界多以“中国故事”为抓手谈论的是对外传播领域的中国形象,从宏观的指导性的角度谈论“中国故事”的传播策略和渠道②,是基于“中国文化走出去”③的文化渴望与文化焦虑。同时,我们也要注意到“中国故事”的内在塑造特色。
所谓的“内在塑造”,主要强调的是以中国人喜闻乐见的形式给中国人讲述自己的故事,在“讲故事”与“听故事”的互动中推进和强化中华民族的文化自信和文化自觉,在“讲事”与“听故事”的过程中实现国内区域间的、地域间的、民族间的、行业间的交流与认同,推动“中国故事”的自我挖掘与自我创新,提振“中国故事”的文化软实力。对于地方性的“中国故事”的讲述,尤其是文学表达的“中国故事”加强自我更新和自我提升能力,加强国内的文学交流,进而推动整体性的“中国故事”的品质,在此基础上扩大与其他国家和地区的交流与传播。
藏式“中国故事”的刊发平台
目前,藏式“中国故事”的表达平台主要以文学期刊为主,诸如《西藏文学》《青海湖》《贡嘎山》《格桑花》《草地》《香格里拉》等期刊,大量地刊发藏族汉语作家的文学作品。
《西藏文学》和《青海湖》分别是西藏自治区文联和青海省文联的机关刊物,属于省级期刊,受到了藏族汉语作家的青睐。多年来,《西藏文学》和《青海湖》刊发了大量的藏族汉语作家的文学作品,培养了一大批有影响力的藏族作家,如益西单增、降边嘉措、扎西达娃、色波、央珍、梅卓、格央、白玛娜珍、加央西热、吉米平阶、平措扎西、阿布司南、完玛央金、万玛才旦、班丹、格绒追美、达真、列美平措、次仁罗布、尹向东、雍措、扎西才让、央今拉姆等,并为这些作家走向全国奠定了基础。以扎西达娃为例。扎西达娃20世纪80年代在《西藏文学》刊发了大量的文学作品,如《朝佛》(1980年第4期)、《沉寂的正午》(1982年第2期)、《导演与色珍》(1982年第3期)、《江那边》(1982年第5期)、《白杨树·花环·梦》(1982年第6期)、《星期天》(1983年第3期)、《在河滩》(1984年第1期)、《这样的黄昏》(1984年第6期)、《阳光下》(1984年第11期)、《西藏,系在皮绳扣上的魂》(1985年第1期)、《西藏,隐秘岁月》(1985年第6期)、《冥》(1985年八、九合刊)、《妈妈无言》(1986年十、十一合刊)、《风马之耀》(1987年第9期)、《丧钟为谁而鸣》(1992年第1期)、《桅杆顶上的坠落者(长篇节选)》(194年第2期)等,可以说《西藏文学》是扎西达娃的文学起点,也是扎西达娃文学辉煌的助推器,扎西达娃引起文坛关注的代表性作品几乎全部刊发于《西藏文学》。又如,新世纪以来,藏族汉语文学的中坚作家次仁罗布的文学起点同样是《西藏文学》。自1992年发表《罗孜的船夫》以来,次仁罗布先后在《西藏文学》刊发了《笛手次塔》(1994年第5期)、《情归何处》(1994年第6期)、《传说在延续》(1995年第4期)、《焚》(2000年第4期)、《尘网》(2003年第4期)、《前方有人等她》(2004年第4期)、《雨季》(2005年第2期)、《杀手》(2006年第4期)、《界》(2007年第2期)、《奔丧》(2009年第3期)、《德剁》(2010年第2期)等作品,《西藏文学》同样助推了他的文学成长。
至于《贡嘎山》《格桑花》《草地》《香格里拉》等刊物均属自治州文联的机关刊物,由于地域和级别的限制,多刊发的是当地藏族汉语作家的文学作品,对于地方性作家的成长和地方性文学的繁荣亦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为他们走上更高的文学平台奠定了基础。目前,这些刊物的影响力在逐渐扩大,尤其是藏族汉语作家的投稿热情非常高。
当前,藏族较为成熟的汉语作家积极向全国性的期刊投稿,由于他们独特的“中国故事”的地方性话语建构方式,大量的作品刊发在《人民文学》《民族文学》《中国作家》《花城》《北京文学》《芳草》《诗刊》等期刊。尤其是《民族文学》,作为全国性的专门性的民族文学期刊,近些年来刊发了数量众多的藏族汉语文学作品,包括小说、诗歌、散文等文体,极大地激发了藏族作家的创作激情,推动了藏族汉语文学的整体繁荣。
此外,网络期刊传播方面主要是藏族青年诗人刚杰·索木东主持的藏人文化网文学频道。该文学频道既关注当代藏族文学的发展情态,也注重作家作品的推介,还重视评论界和学术界的声音,使得藏族作家们能迅速地了解文学最新态势。例如,2019年1月2日,藏人文化网文学频道的“文学动态”版块刊发有如下消息:
立足新起点承担新使命第九届青海文学周举行
藏族作家南泽仁获第四届青年散文大赛金奖
雍措等三位藏族作家2019年签约巴金文学院
四位藏族作家作品获2018年《民族文学》年度奖
阿来、扎西达娃位列最具“先锋精神”作家榜
诗与歌的激情西藏雪域萱歌首次走进南京跨年诗
白玛央金诗集《一粒青稞的舞蹈》出版发行
甘南州文联《格桑花》2018年度优秀作品出炉
多名藏族诗人作品入选《2018年中国诗歌精选》
多名藏族作家加入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
西藏作协2018“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笔会在申扎举行
三位藏族作家作品位列改革开放40年云南小说排行榜
次仁罗布小说位列2018收获文学排行榜榜单
这主要展示的是近年来藏地及藏族汉语文学的发展态势,向作家们和文学爱好者们传播各种信息,以期能扩大藏族文学的社会知名度和社会影响力。另外,在“名家力作”和“雪域大地”版块中分别设有“诗歌”“散文”“随笔”“小说”“其他”子栏目,不时地加以更新,如尹向东刊发于《民族文学》2018年12期的短篇小说《我们回家吧》及陈思广的评论文章《让青春在爱中重新出发》,藏人文化网在2018年12月11日即予以转载。此外,青海湖网站的文学版块也不遗余力地介绍藏族作家作品,推动了安多地区藏族文学及文学评论的发展,极大地展现了地方性藏族文学的发展样貌和发展趋向。另外,作为我国民族文学旗帜的期刊《民族文学》,多年来致力于向海内外的读者传播中国多民族文学的创作实绩,也在很大程度上引领着中国当代多民族文学的发展航向。为了进一步扩大《民族文学》的文学实效,《民族文学》编辑部先后于200年创办了《民族文学》蒙古文、藏文、维吾尔文版,2012年创办了《民族文学》的哈萨克文和朝鲜文版,对中国当代民族文学的传播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同时,也使得包括藏族作家在内的民族作家的作品能在更大范围内传播,展现了民族作家的“中国故事”表达的意趣和情致。
藏式“中国故事”的文学推进活动
近年来,藏式“中国故事”文学作品的推进活动如火如茶,包括作品发布、作品研讨会、文学评奖、文学译介等方面,亦极大地推动了藏式“中国故事”的传播,扩大了藏式“中国故事”文学创作的影响力。
在作品发布方面,藏式“中国故事”的传播方面主要是以集束的形式推出一批文学作品,阶段性地呈现藏式“中国故事”的整体情貌。例如,西藏人民出版社推出的“藏羚羊丛书”系列主要以中短篇小说集为主,已出版的有梅卓的《麝香之爱》(2007年)、次仁罗布的《界》(2011年)、万玛才旦的《流浪歌手的梦》(2011年)班丹的《微风拂过的日子》(2013年)等作品,汇集了以上作家多年的文学创作实绩,展现了藏族汉语文学强劲的小说创作势头。此外,青海人民出版社于2016年出版了“藏地诗歌丛书”,主要是青海年轻诗人的诗集,包括阿顿·华多太的《雪落空声》、德乾恒美的《吐伯特群岛》、那萨的《一株草的加持》、班玛南杰的《闪亮的结》;四川民族出版社于2017年年底以汉藏双语的形式出版的“藏族青年优秀诗人作品集”丛书,包括白玛央金的《滴雨的松石》(赤桑华翻译)、琼吉的《琼吉的诗歌》(尕藏仁青翻译)、蓝晓的《冰山在上》(夺吉华翻译)、王志国的《微凉》(环更加翻译)、唐闯的《归来者的歌》(夺吉华翻译)、扎西才让的《当爱情化为星辰》(环更加翻译)、刚杰·索木东的《故乡是甘南》(才让公保翻译)、嘎代才让的《西藏集》(昂却本翻译)、德乾恒美的《身体的宫殿》(嘎尔玛泽朗翻译)、单增曲措的《格恰》(嘎尔玛泽朗翻译)。这两套丛书的集中出版展现的是当代藏族文学诗歌创作领域的成绩,体现了藏式“中国故事”的诗歌表达情态。
康巴作家群是当前比较值得关注的作家群体。阿来认为,康巴作家群正是康巴大地上的人们的自我书写者的集体亮相④。“康巴作家群书系”目前已出版了四辑,2012年,四川文艺出版社推出第一辑,2013年、2015年、2016年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第二、第三、第四辑,推出了一批康巴藏族作家的作品,展示了康巴藏族汉语文学的“中国故事”的面貌。其中,长篇小说有《风马》《渡口魂》等,中短篇小说集有《刀尖上的泪滴》《秋加的小说》《失落的记忆》《天空依旧湛蓝》等,散文集有《凹村》《遥远的麦子》《拾花酿春》《边地游吟》等,诗歌集有《坐在一个陌生的清晨》《足底生花》《坐享青藏的阳光》《高原上的骑手》《我的骨骼在远方》等。通过批量出版各种文体的作品,康巴藏族作家们加强了交流,展现了实力,同时也感受到了危机,意识到创作中存在的亟待解决的问题。
在作品研讨方面,近年来,四川大学2011协同创新基地阿来研究中心以《阿来研究》为阵地,先后在成都、兰州、拉萨、理塘等地与当地高等学府、科研院所、期刊编辑部、地方政府联合举办藏族作家作品研讨会,就当前藏族汉语文学的实绩和缺憾展开研讨,在定程度上提高了学界对藏式“中国故事”的文学关注度。另外,在每年度的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年会中,一批全国高校、科研院所的研究人员就藏族汉语文学展开批评和研究,极大地拓展了藏族汉语文学“中国故事”的研究格局。还有各省区文联组织的藏族汉语作家作品研讨会,也促进了藏式“中国故事”的文学融通与发展。
在文学评奖方面,近年来,藏族汉语文学创作领域的作家们积极参与各种类型的评奖,多人先后获得了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鲁迅文学奖、百花文艺奖,以及各省区自办的各种文学奖项、各类杂志自办的奖项等。随着获奖人数的日渐增多、获奖作品质量的不断提高,藏族汉语文学的“中国故事”的表达亦为越来越多的民众所知晓,传播受众的数量有所增加。
文学译介方面,一批有影响、有特点的藏族汉语文学先后被翻译成外文,在国外发行。例如,阿来的作品已被翻译成多国语言发行,次仁罗布长篇小说《祭语风中》已由中译出版社翻译成英文出版发行等,藏式“中国故事”的表达已走向国际市场。
另外,文学的影视化改编也成为传播藏式“中国故事”的重要途径。影视是当前多媒体时代文化传播的重要方式,通过影视化改编,能够让更多的受众更为便捷地感知和了解藏式“中国故事”的文化意味,进而引发人们的阅读兴趣。在电影方面,近年来,藏族作家万玛才旦对其作品的电影改编最为引人注目;在电视剧方面,扎西达娃、达真的剧本改编较为成功;在纪录片方面,吉米平阶的画外音撰稿得到人们的认同。此外,一大批藏族作家通过摄影、拍摄纪录片的方式参与藏式“中国故事”的建设,代表人物有云南迪庆的一批青年作家,如扎西尼玛、斯朗伦布、扎西邓珠、鲁仓·旦正太等人。
经过以上文学推进活动,藏式“中国故事”越来越为人所关注,研究者队伍越来越壮大,外宣工作亦同步进行,共同推进了藏式“中国故事”的传播格局。
注释:
①藏地“中国故事”侧重地域空间的表达,藏式“中国故事”侧重民族身份的呈现。鉴于本书以藏族汉语作家的书写为对象,尽管与作家的地域生活空间密切相关,但更侧重作家的族裔身份,因此,本书选用藏式“中国故事”的提法。
②赵新利、张蓉:《国家叙事与中国形象的故事化传播策略》,《西安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1期。
③胡晓明:《如何讲述中国故事?——“中国文化走出去”的若干理论与实践问题》,《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5期。
④阿来:《为“康巴作家群”书系序》,载尹向东《风马》,作家出版社。
本文节选自评论集《新世纪藏族汉语文学“中国故事”话语实践研究》(中山大学出版社出版,2021年7月)第九章
该书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新世纪藏族汉语文学‘中国故事’话语实践研究”(项目批准号:17BZW178)最终结项成果
魏春春,男,山西怀仁人,文学博士,现为西藏民族大学文学院教授,从事当代藏族文学和西藏当代文学研究。出版专著《守望:民族文学的诗意创造》《新世纪藏族汉语文学“中国故事”话语实践研究》。先后在《民族文学研究》《当代文坛》《湖北社会科学》《阿来研究》《西藏研究》等刊物发表论文五十余篇,主持完成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一项、教育部人文社科项目一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