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数民族的书面文学,相对于口头文学而言,文本中对民俗民风的描写,使得民族的风土人情得以以文字的形式加以传承,让其他民族的读者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阅读,继而了解这个民族的文化,从而促进不同民族之间的相互交流。《民族文学》作为全国惟一的国家级少数民族文学刊物,对此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平台,对推动我国多民族文学事业的繁荣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晓鸿出生并成长在嘉绒藏区这片美丽神奇的地方,从小就受到这片土地文化的熏陶。在他的诸多文学作品中,很多故事的背景都与之有着密切的关系,作品中有大量将藏文化民俗民风通过细碎的描写进行讲述的篇章,在增加作品可读性的同时,对藏文化的传承也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雪飘下来》,是藏区本土作家晓鸿的一篇优秀中篇小说,在《民族文学》2004年第4期发表,2005年获得“首届天府文学奖”。小说将四川藏地作为故事发生的背景,以“我”逃亡、蓄势、复仇、被捕为主线,讲述了一个“我”成长的故事。


一、形象、幽默的语言


        形象、幽默的语言,能增强小说的可读性,和增加小说的张力。它作为一种特殊的语言艺术,体现了一个人对语言的活用能力。形象、幽默的语言散落在小说中,犹如朵朵繁花,点缀在繁茂的树木上。“那时候正是秋天的一个午后,秋风从远处的雪峰上挟着寒意淌来,越过收割后的青稞地和大片的草地,越过父亲和叔叔正在酣饮的树丛,然后就停在了山坡上为爷爷悬挂的经幡上。”作者将无形的风通过天马行空的想象,有形地展现给读者。风由远及近,再由近到远,挨次经过,写出了过程。作者没有拘泥于固定搭配用“吹来”,而是用了“淌来”,还“挟着寒意”,更能显出风的猛和冷。“我点点头,随即把目光投向窗外。此时有一缕太阳光正在窗前的一张石板上闪闪烁烁,就像一颗在夜空中跳跃不止的星星。在那张石板的后面是一抹淡蓝色的山峰。我知道,翻过那抹群山就是我们的部落。”用“一缕”作为“太阳光”的数量词,只有在其他地方没有阳光的情况下,才可能看见“一缕” “太阳光”,作者捕捉到了这光与影、动与静的完美融合。“抹”,写出了山距离的远,将山的美也展现得淋漓尽致。“到他临死的几天时间里,他仿佛做出了一丝挽救的样子。”作者短短的一句话,给读者留下了无限想象的空间。做尽坏事的第十一代首领昂央旦珍在弥留之际于部落中忙碌、穿梭的身影,以及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时脸上悔恨的表情瞬间就跃然纸上。“我在想,要是等你送出的礼物上面已经没有了你的体温后,他会不会忘记自己的承诺呢?”用幽默的语言写出了寨西部落的甲落首领的善变和刻薄,突出了当时的形势对“我”很不利。“我的心比火塘上的蚂蚁还要急。”心理活动是任何人都看不见的,也难以想象。火塘上的蚂蚁,即使没有亲眼看见,也能想象得出来,他们盲目地四处逃窜,怕一不小心就丢掉了性命,用此来形容“心急”,变抽象为具体,让读者感同身受。“他的左脸已肿得像充了气的牛膀胱。”用“像充了气的牛膀胱”充当该句的补语,补充说明脸肿得很大,形象地将这一张脸展现在读者眼前。


二、一幅民俗画卷


        小说以四川藏地作为故事发生的背景,很好地展现了藏族文化。藏族文化是根植于藏族社会的民族文化,是具有高原特色的地域文化。它产生于青藏高原,是繁衍生息在这片土地上的藏族人民智慧的结晶。但随着经济、通讯、交通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外来文化和新兴文化不可避免地冲击着雪域高原上的传统文化。作者在小说中刻意描绘一幅四川藏地民俗画卷,意在向世人展示藏区灿烂的传统文化。民俗是一个地方区域内长期人文积淀的一种客观反映,它是一个地方文化的象征。要了解四川藏地的文化,需得从了解四川藏地的民俗习惯入手。生活在高原牧区的藏民,以放牧牛羊为生,由于受自然条件的限制,几乎没有新鲜蔬菜和水果,主食牛、羊肉。为了平衡体内营养,牧民们便以酥油茶作为代替品。酥油是牧民生活中的宝中之宝,打酥油茶、吃糌粑、敬神,在所有宗教和民俗场合,几乎都离不开它。藏族人将酥油与茶和在一起,做成酥油茶。将砖茶放入锅中掺水熬煮,然后将催出茶色的水倒进酥油茶桶,放一些酥油、盐、核桃,抓住桶中的木杵上下搅动,轻提、重放,反反复复数十次,酥油茶就做成功了。酥油茶能产生很高的热量,喝后能御寒,是很适合高寒地区的一种饮料。藏族人喜熏柏枝。特别在举行隆重的宗教仪式时,要用柏枝“煨桑”;家里有人出远门,也要柏烟熏一下,祝愿他一路顺风;参加重大的活动时,用柏枝熏熏,示意能马到成功;平时在家也要熏柏枝,认为这样能除去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这些习俗一直延续到今天。曾经的藏族贵族们喜用银餐具,喝酒用的是小银碗,吃饭用的是银碗银筷。首饰也喜用银的,银头饰、银腰带、银耳环等等,如此这般才能体现出自己的尊贵。 “这时候,仁钦旺姆拿着崭新的镶有水獭皮的长衫进来给我穿上。” 给孩子穿很隆重的新衣,举办特殊的成人礼,标志孩子已经长大成人了。在四川藏地有句俗语,“天上飞的鹰最大,地上走的舅最大。”体现了舅舅在藏族人的生活中的权力和地位。小说中,“我”的父亲生死未卜,在“我们”逃亡及安顿之后的生活中,舅舅都扮演了极其重要的地位,可以说是家长的地位。诵经,“喇嘛舅爷把一只手放到我头上,嘴里一边诵经一边不停地朝我头上吹气。”“把念好的经文用气吹到上面” ,驱邪祈福。在藏区,随处都可以看到随风咧咧飘飞的经幡。藏族人民的各种民俗,这篇小说几乎都涉及到了。作者将他所熟知的民俗,依托环环相扣的故事情节展现给广大读者。藏族神秘的面纱被作者揭开,以优美的姿态走近其他民族、走向世界。


三、始终如一的视角


        视角,是作品中对故事内容进行观察和讲述的角度。视角的特征是由叙述人称决定的。一件事情不止有一个经历者,如何选择故事的视角是小说家要做的最重要的决定,因为这会从根本上影响读者在情感上和情理上对小说人物及其行为的态度。《雪飘下来》中,作者将第一人称即“我”作为叙述视角,写“我”出生到现在所经历的事情,让读者自然而然站在“我”的角度看世界。自古以来,家族内部的争权夺利是一个永恒的话题,大到皇家父子相残、兄弟相伤争夺皇位,小到平民百姓争夺家产。从来都是“胜者王,败者寇”,在叔叔当上大首领,“我们”被迫离开家园逃亡之时,作者没有写叔叔如何励精图治或者如何荒淫无度、挥霍家产。小说坚定不移地以“我”为中心,写“我”惊心动魄的逃亡历程。遇到危难时,读者会为“我”捏一把汗,在成功躲过劫难后,读者会长长地松口气。他们希望“我”有朝一日能重返家园,为爷爷和父亲报仇。“我”复仇失败被捕,小说也临近尾声,读者急切想知道我的未来。作者这样的安排,犹如一段跌宕起伏的旋律,急时如急雨,缓时如私语,紧紧扣住读者的心弦,让读者的神经随着这旋律时而松懈、时而紧绷。“我”成了这旋律惟一的指挥家,读者心中也只有“我”。这样写的好处是能够让小说的主观色彩更浓厚,能更细腻地刻画人物的心理,情感也更加感人,从而增加了小说的真实性和亲切感;又能让小说情节的叙述杂而不乱,很好地将故事的完整性和统一性结合起来,增加小说的故事性和可读性。“我”是典型环境中的一个典型人物。“我”的命运在叔叔当上大首领之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一变化,直接造成我性格的转变。因为从小就感受到无家可归、亲眼看见亲人的离开,甚至自己与死神多次擦肩而过的无奈与愤慨,复仇的种子在我心中生根发芽。“我”在复仇意念的驱使下,变得成熟、勇敢。作者成功地塑造了一个因家庭变故,身份从小少爷到逃亡者,再到复仇者的形象,与美国作家玛格丽特·米切尔《乱世佳人》中塑造的斯嘉丽的形象有异曲同工之妙。期待晓鸿在长期的生活实践和艺术实践中,创造出更多更好的作品。它们像朵朵晶莹的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飘下来,越积越多,最终变成一座座璀璨的冰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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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丹,女,土家族,阿坝州作家协会会员。曾从事文学编辑工作,作品散见《草地》等刊物,入选《阿坝州文库》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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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晓鸿,藏族,1965年生于四川马尔康。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摄影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戏剧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阿坝州戏剧家协会主席,阿坝州藏羌文化研究会副会长、阿坝州大禹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在《三联生活周刊》《民族文学》《西藏文学》《中国西藏》《四川画报》等杂志发表有小说、散文、诗歌、随笔和摄影作品。出版有小说集《猎人登巴与夏月家的姑娘》、旅游文集《畅游阿坝》《玩转阿坝》《古羌胜地—茂县》和人物传记《雪山土司王朝——卓克基土司索观瀛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