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冒智化是诗歌界的一股清流。了解沙冒智化生活经历的朋友们可能都知道他经历比较丰富,一些表达方式深深地沉潜在他的意识深处,当他审视生活的时候,藏族传统文化浸润过的心眼,往往能发现我们不曾注意到的生活的某些特质,感受到我们难以体味的生活情致,故此,在他偈语式的诗歌中渗透着深沉的悲悯情怀。

        尽管他努力地学习英语、汉语,试图更多地了解世界、了解生活,以便能更好地融入到当下生活,但事实上,我以为沙冒智化始终游走在传统文化之中,这就使得他的作品充满了挣扎感、遍布撕裂感,他的诗歌写作已不仅仅是有感而发,而是他生活的一部分,诗歌中的沙冒智化不断地涉语言之险,也在世俗语词之间游弋,他试图弥合两者之间的隔阂,在滞重而又难以理解的诗句中寻求他的无法承受的生命之轻与重的绾合。

        如诗歌《梦境》中表达出的拈花而笑、倚花而眠、心中有花、何处不笑的情致,梦境与现实融合在一起,生命的欢愉瞬间实现。再如《我就是被你称颂的一棵果树》中采用夸张、凌厉的比喻,谱写出一曲爱的宣言曲,以极端的言辞表达出爱之深、爱之切,营造出看似坚硬,实则温柔的诗意空间;值得关注的是,诗歌中的爱不仅限于男女之爱,更带有人世之爱的特点。

        沙冒智化的诗歌中充满了浓郁的人间性,他渴望在带有母性意味的文化空间中徜徉,故乡的牧场、草原上的亲人、圣城拉萨的某一块石头等等,都能让他产生一种亲近感,他把自己浓得化不开的情感倾注在其中。如关于妈妈的两首诗歌,一首是《妈妈》,妈妈幻化为草原、雪山,那是抒情主人公的生命之源,永远滋润着他的成长,结尾处以妈妈的小与大结束,小处着重书写妈妈的娇小、轻柔,大处则着力书写妈妈那宽广的胸怀,足以盛得下人世轮回。这首诗在结尾处通过对比,凸显出妈妈的伟大,凸显出女性的伟大,但过分明显的对比,又使得这首诗显得过于外露,过于概念化。

        而另一首《我的妈妈是一位人类学家》,表达的是妈妈对子女的庇护,这是一个永恒的话题,妈妈在岁月的河流中,越来越像“奶奶”,暗含着妈妈在岁月的流逝中对人类母性意识的继承,另一方面妈妈也向先辈们一样在祈祷,但她却为所有的人祈祷,她以对人类的博大的爱祈祷着人生平安,尽管她并不知道人世间的急剧变化,但她的虔诚与热烈让她超越了一般的祈祷,而升华为生命的鸣奏曲,因此,作品中的妈妈已不是单一的母亲形象,而是承载着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的象征。

        沙冒智化又是个不安分的人,他在行走中歌唱,表达他对生活、对生命的思考和敬畏。沙冒智化的诗歌语言具有穿透力,由于沙冒智化的汉语属于自学,往往以他的理解来构造汉语词汇以表达情思。因此,有些时候他的诗歌语词搭配确能打破语言的常规,涩滞的言说方式令人耳目一新,但有些时候他的语词又是生吞活剥、生硬艰涩,令人不知所云。

        以他的《牛皮船》为例,如“赶着一场风,到了拉萨河边”中的“赶”,像驱赶牛马一样把“风”驱遣到“拉萨河边”,似不经意间显示出来造物的蛮狠、霸道;又如“愿佛收回她心灵的愤怒/我只要她的嫉妒/和花一起生出美”的言辞,其中“她”和“心灵的愤怒”不知所指,或者说以“她”指称“佛”,但一般我们多用男性的“他”而不用女性的“她”,性属上的指称差异,让人恍惚,另“她的嫉妒”“生出美”,颠覆我们的日常表达,一般情况下,“嫉妒”生出的往往是恶的、丑的东西,沙冒智化却认为“嫉妒”生“美”,以陌生化的语词阻隔我们的习惯认知,也不太好理解。

        沙冒智化的诗还有一个特点是制造距离和矛盾,通常在诗歌中设置两种以上的抗争,采取叙——顿——转的修辞方式,叙是引子,又可是场景,还可是氛围,顿在强化,在衍化,在舒展,亦在渐变,转则是煞,是收,更是敛,目的是更大的叙与顿,展现的是循环往复的圆形自我运化轨迹,极力挣脱语言的牢笼,展现的是碰撞时瞬间的光亮。

        

原刊于《西藏文学》2019年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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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冒智化,藏族,原名智化加措。甘肃卓尼人,现居拉萨。藏汉双语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西藏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作品被译介为英、德、日、韩等语种,入选多种选本,获得一些省内外的文学奖。著有散文诗集《担心》、诗集《梦之光斋》《厨房私语》《光的纽扣》(汉语)等四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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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春春(1980—),山西怀仁人,文学博士,西藏民族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研究方向为藏族当代文学。主持并完成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项目一项,主持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一项,参与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多项,在《民族文学研究》《当代文坛》《西藏研究》《西藏民族大学学报》《西藏日报》《解放军报》《中国民族报》等报刊发表文章三十余篇,出版专著《守望:民族文学的诗意创造》(民族出版社,201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