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秋天,民族出版社推出藏族作家扎西班典的藏文小说集《琴弦上的魂》,一时成了藏区的抢手货。读者们争先品尝着出自本民族作家之手的精神食粮,异口同声地称赞他是“和我们贴心的好作家”。近一年来,笔者对这位用母语写作的守望者进行了采访。
1962年初,扎西班典出生在西藏日喀则地区仁布县然巴村一个农民家中。六个孩子中他是老二。孩童时,全家只靠双亲微薄的劳动工分维持生活,尽管如此,小学毕业后父母仍咬着牙送他去仁布县中学读书。扎西班典是个懂事的孩子,每次回家都参加生产队的劳作,帮助家里挣工分。好心的老师也喜欢这个勤奋的学生,鼓励、指导他多读些课外书以提高藏语文水平,还经常给他“开小灶”,使他的学习成绩在全班始终名列前茅。就这样,扎西班典废寝忘食地吮吸着知识的甘露。
一场十年“文革”使多少学生离开了课堂,也是由于家境艰难,70年代中期,扎西班典被迫退了学。辍学后的扎西班典却更加留恋学校,渴望知识。一天他听说村里来了知青,还带来了不少藏文读物,便壮着胆子去借书看。从此,他俩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支青大哥鼓励小扎西把眼光放远点,再穷也得学好文化。那段时间里,他俩几乎钻到书堆里了,白天再累,晚上也要在油灯下坚持读书,如饥似渴,如痴如醉。常常是半夜里父母发现儿子的房间里还有灯光,阿妈怕他看坏了眼睛,也心疼灯油,催他睡觉,阿爸却劝阻老伴也鼓励儿子说,你的追求是对的,掌握文化知识是很重要的.
扎西班典对父母说:“读书使人变得聪明,就像佛法真谛无比。虽然家里穷,但知识会使我富有。”一次他和阿爸赶着牦牛上山砍柴,山顶上他看到了绵延起伏的雪山很想知道外边的世界。他问阿爸:拉萨在哪个方向?“就在雪山那边。”阿爸说:“你看,远处就是念青唐古拉山,想登上山巅需要有百倍勇敢,要得到学问一辈子都得勤奋。”
那晚,扎西班典在日记本里写下了“拼命自学,到山外闯荡世界。”不久,他写了散文《遥望》,以舒发这种心情。后来,这篇散文被西藏自治区教委教材局编入高中藏文课本。扎西班典辍学不久,村里物色民办老师,能读会写好学的扎西班典自然地当选为“孩子王”,令年轻人羡慕不已。
虽说当年民办教师工资少得可怜,但也算是有了固定收入,除了补贴家用,扎西班典还有了买书钱。从此他白天走上讲台,课余批改作业、下地劳作;晚上备好课后便潜心读书。这8年间,他博览古藏文史书和文学作品,如《红史》、《青史》、《白史》、《颇罗鼐传》、《嘎伦传记》、《勋努达美》、《郑宛达娃》,先后阅读了藏族史诗《格萨尔王传》、历史故事《巴协》、《米拉日巴传记道歌》、《说不完的故事》、藏文版《水浒》,80年代初他又读了《仓央嘉措情歌》和《八大藏戏的故事》、寓言《猴鸟的故事》、传说《意西拉姆与铁匠多布杰》等多类型、多种类的书籍;他酷爱朵喀夏仲·策仁旺杰和根敦群培等作家的藏文作品;还喜欢读巴金、老舍和外国作家如托尔斯泰、巴尔扎克、莫泊桑、契诃夫、海明威、茨威格和艾特玛托夫等文学大师的世界名著。用他自己的话说,这8年攻读的文学著作等于上了两个学期的大学。这8年为他后来走上文学创作道路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1983年5月,扎西班典接到《西藏文艺》编辑部的邀请,到拉萨参加小说创造改稿会。这是他第一次去拉萨。那时候,然巴村到拉萨的交通很不方便,得先走一天的路到帕当区。那天一大早,公鸡刚打鸣,扎西班典便背足了糌粑、打上绑腿,踏上去拉萨的路。第二天过雅鲁藏布江到尼木县赶长途汽车到了拉萨。一个月的笔会收获甚丰,后来他说,那次笔会后自己才懂得怎么写小说,以前那篇《次仁老汉的误会》只不过是一种冲动罢了
80年代中期,仁布县联产承包成绩斐然,农牧民群众相继富了起来,置身于这一伟大变革中的他,决心把家乡的巨大变迁写成小说,一年后,《平常人家的岁月》终于脱稿,至定稿出版时他已6易其稿。这部以仁布县半个世纪的风风雨雨为经线、翻身农奴坎坷一生为题材的长篇小说,时间跨度长,人物多,情节曲折跌宕。书中汲取了藏族传奇文学的精华,用说书人的视角,以写实的手法,生动地阐释了改革开放中翻身农民的精神世界,引起了不同阶层读者们的强烈反响。他的作品在藏区广为流传,山南琼结县的一个乡办文化室管理员说:“这里的读者最喜欢看的是扎西班典的《平常人家的岁月》这部小说,乡亲们都说,小说里写的就是他们身边的事。”一些大学生也常找他探讨问题;不少僧人也纷纷来信,称赞他的作品忠实地反映了现代藏族人民的新生活。
一位长期在西藏社科院研究西藏文化的年轻的法国学者、巴黎东方语言大学教授托尔拉·尼古拉斯看到这部描写西藏农民百姓生活的一书,感慨百分,竖起大姆指说:这部小说是当代藏族人民生活的真实写照。他把这部小说带回巴黎,作为现代藏文学的范本,向学习、研究藏文化的学生讲授。尼古拉斯能说一口流利的藏语,常去拜访扎西班典,久之,两人成了挚友。自从1997年,扎西班典从“中级美国英语函授班”结业后,两人便可藏英两种语言进行交谈了。尼古拉斯还读了扎西班典的其它作品,并把《明天的天气会比今天好》等几篇短篇小说译成法文,介绍给法国读者。去年,一位来自日本研究藏族语言的学者,又把他的小说介绍到日本,把它当作日本青年藏语学习的课外读物。
近年来,扎西班典的创作结出了累累硕果。1985年,他出版了短篇小说集《明天的天气会比今天好》;1991年长篇小说《平常人家的岁月》问世;世纪末的1999年又出版了中篇小说集《琴弦上的魂》,如今,连同诗歌、散文、文学评论、报告文学等,他已发表过一百万字的作品了。他被中国作家协会吸收为会员。
扎西班典的作品曾在1985年荣获首届五省区藏族文学创作一等奖;1994年荣获中华文学基金会颁发的“庄重文学奖”;1995年获西藏自治区第二届“珠穆朗玛文学艺术奖”;1996年获首届“岗尖杯”藏文学创作奖等,他自己也荣获了中华全国总工会颁发的“自学成材奖”、被评为西藏自治区第二届十佳优秀青年。
如今,在西藏日报社担任经济部主任的扎西班典,一边做好本职工作,一边坚持业余创作。最近,西藏《文化报》头版登载了一篇有关西藏文学丰收的文章,文中提到颇有成就的用母语写作的作家中,扎西班典是首屈一指。
扎西班典常说,一个作家,如果满足于已有的成就,不能坚持到基层采风,则是极其可怕的事情。一些远离西藏十万八千里、偶尔到西藏走马观花的人,以猎奇的目光去写什么神奇的西藏,这些奇文只不过是一种哗众取宠的炒作。他说:“反映西藏生活的文学作品,首先要尊重西藏的历史和人文特点,仔细观察她的巨大变迁,把握时代脉搏,才能准确地反映出真实的新西藏。这就是我写作的宗旨。我一直用母语写作,我始终认为,我的读者应当是养育我的那些可爱可亲可敬的父老乡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