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新时期诗歌在二十年漫长的探索中曾经过迷狂逃离传统的艺术流变,至今仍在支离破碎的疲倦中建构着整合的梦想。那么汇入这道文化河流的藏族诗歌是怎样的一种景观呢?有着悠久诗歌传统的藏民族对当代汉诗的发展有没有大的影响?多少年来读者和热心的研究者一直无法获悉这个问题,其主要原因是能够基本展示藏族当代诗歌的文本很难见到(此前有青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的《藏族当代诗人诗选》)。 直到2002年年底才由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了《前定的念珠》,有规模地入选了20世纪80年代以来以汉语写作的藏族代表诗人阿来、唯色、才旺瑙乳旺秀才丹、列美平措等九人的诗作。
藏民族生活在高寒雪域,艰辛的生活处处孕肓着神话,使这个民族充满了热烈的梦幻。诗歌作为民族精神的无形长城,她与民族的命运以及文化流变有着深刻的联系。正像主编色波在序言中说这部诗选:“是将本民族的生活放在汉文化的大背景中加以审视。”通过展示本民族独特的神韵来表达民族亲和的愿望,这是藏族诗人20世纪末期的追求。诗集中雪山、雄鹰、草原、念珠、摇铃、经幡等异域的独特之美是藏民族精神世界的灵性光芒,永远属于藏民族血流,但且凸现着20世纪末期与世纪之交和平民主与科技进步时代的文化大语境。
美诞生于地域,但大美能突破疆域甚至遮蔽历史、遮蔽文化,体现民族的精神信念。这是这部诗选的美学标志。九位藏族代表诗人的创作都起步于上世纪80年代,都曾离开藏区在异域接受过高等教育,有些人返回藏区工作,有些至今仍在汉区。地域反差使他们对本民族独特的文化有更深的认识,同时直接吸收汉文化的美学精华使他们在发掘本民族的美时更注重审美的普遍意义和超越意义。如《雪野中偶遇一牧女》“为什么,那站在雪中的人儿/赤裸着乳房/像赤裸着心一样/让我久久不敢凝视?(才旺瑙乳)这洁白的雪,圣洁的生存背景即是藏民族神圣详和的精神之源,又是超越地域的一种大美,因为圣洁是整个中华民族的精神追求。紧接着以“赤裸的乳房”对伟大母性的哺育之情做着形象的阐释。它像一幅油画,能使各族人民产生共鸣。这便是民族艺术的价值。九位藏族诗人通过汉语诗歌写作与国内各民族读者做着亲和,其实是以审美为亲和的传媒。这便是藏族诗人对当代文化的贡献。
在新诗二十年的语言流变中,是个体的人有文化的生命不断激活语言,才使诗人获得新的力量对传统的诗歌语言做出反叛。从《前定的念珠》看出藏族诗歌的发展更是如此。选集中九位诗人几乎都有写西藏或拉萨的诗,但创新意识最强的数唯色的《西藏》。他以锁屑的口语表述日常视觉中的西藏,刻意隐匿了神圣。使这种表述更具新奇感和深层意义上的灵性。拓展了藏族诗歌的表述空间,获得了强烈的时代感和文化气息。从唯色的《西藏》就可以领略藏族诗人的探索精神。
20世纪末诗歌的神圣已成为封尘的往事,可列美平措依然执着地将诗歌的追求与民族精神融为一体,表述的烈炽会震撼每一个民族。才旺瑙乳的诗以本民族的美为载体,表达一种超越民族的哲理。旺秀才丹对本民族的诗歌传统继承的最多,却青出于蓝胜于蓝。他的《草原儿女之一:次珍十八》在轻松、随意中深潜着对本民族文化的自信。从《前定的念珠》就可以看到藏族诗人在当代诗歌二十年的流变中和汉诗一脉相承的创新意识,看到了藏族诗人对当代诗歌发展的贡献:是更集中地集体坚守知识分子的民间写作立场,追求民族性与超越民族的审美精神。可以毫无愧色地说:读完这部藏族诗选,就会感到“越有民族性就会越有世界性”是其中一些诗人已临界的风景。 (2004年3月23日)

作者简介:杨景(本名周小华),女,现为甘肃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