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读西藏之书书系《奇迹之书》(才旺瑙乳编著)时,我所揣摩到的是关于这本书的几个重要词汇——藏族气质、叙事与民间。这种阅读体验完全出自个人的喜好、禀性以及理解能力。
藏族气质
在读这本书的过程当中,我的周围一直弥漫着一股煨桑的味道。我喜欢这种味道,这是我从小习惯的气味,也是今天,这本书所给予我的额外的嗅觉感受,在这本书里,确切地说,是一股地道的藏族味,这是本书的气质和禀性。我想说的,不是一种语言表达的方式,而是一种语言表达的感觉。这是一本用汉语编著的图书,只是汉语在藏族人笔下,有了点传奇和先锋的味道,文言的精练与白话的通俗,加上一点藏式的比喻和想象,让人置身双语置换的美妙空间。我要向那些把藏文字翻译成汉语言文字的原创者们致敬,这些融合了藏族人血液和气质的文字,不仅细致如微地表达了那些母语创作者们深切的初衷,也带来了另一种语言的美学力量、情感体验。我也要向本书的编者致敬,经过一位诗人敏锐和诗意的梳理,我们看到了一组多元而神奇的组合段——那是探寻神迹的路途,或像莫言所说,是寻找灯绳——“从自己身边绕过去。从迷宫中走出去。试一试能否寻找那些隐蔽的灯绳。”书本从《来自天上的玄秘神物》佛教传入西藏之始开篇,展开纵向的讲述,关注个休生命的修行,途经各类灵异奉物,最后回到眼前。以及独立而单元的审美——那是一个个讲述的故事,发生在贫穷、失语的民间的故事,这里有普通人的生活情怀,有秉烛者的思想光芒,正如本书前言:“那些圣贤们始终就在我们身边,始终未曾离开过我们”,他们是民间向上的力量,是众神与大地相连的天绳,是众生的希望所在。还有不同文体的碰撞——在词与词,句式与句式之间,设置和蕴藉着神话、小说以及诗歌的元素,成为现实与历史的通灵者。
“领略藏传佛教的大境界,认识宇宙和生命的大秘密”——这本书体现出来的整体的学者气质,也是值得关注的。在通读这本书的过程中,我感受到编者对知识的尊重——高山仰止的姿态,对真理不懈地追求,向传统致敬的情怀。“饮水思源”,或许,这一切来自母体,应该归功于雪域大地,正如张家玲所说“以人生的安稳做底子来描写人生的飞扬。没有这底子,飞扬只能是浮沫。许多强有力作品只能给予人以兴奋,不能予以启示,就是失败在不知道把握这个底子。”古铜色的大地,包裹在油腻藏袍里同族兄妹白银般的灵魂是一位心怀感恩之情的藏族文人飞扬的底子。
叙事
叙事是一种符号系统,能够把现实世界纷乱复杂的事物发展过程简约化,直观化,使之易于理解和接受。人对于一种叙事,对于一种事物在确定的时间流程中的发展,有亲近和信任感,叙事与生俱来带有一种虚构的热情和适度的感性,这或许也是人们喜欢讲故事、听故事的理由。“一日,拉妥妥日年赞王在雍布拉康宫侍奉其父王和母后,忽听得空中妙音四起,又看见祥云笼罩,霎时间祥云中一束五彩的光芒直射胸前,一个用五种珍宝镶成的宝匣,不知不觉已捧在怀中。……”‘当母亲怀上帕•当巴桑杰临近10个月末,撒玛提拉听到她肚子里的儿子叫道:“妈妈,当我降生时刻来到时,请您不要烦恼。我要向您贡献最伟大、最崇高的幸福。有些东西是举世无双、永世长存的礼物。为此,请给我一块泥土或一块石头。”这位妇女,满有信心,接受了这个要求,拾来一块云石。当她将要分娩时,把它放在身边,作为她的婴儿降生时的踏脚石……当巴降生于世时,一只小脚就踩在这块云石上,……’这本关于藏传佛教的书籍,正是这样携带着大量关于宗教问题的思考,以故事的方式另辟蹊径,引领读者进入。“麦隆巴的弟子仁珍姑玛惹热乍,幼时即具悲心,而且心胸深广,……”“他(克珠达嘉哇)童年时代即具有净信和大悲心;喜悦佛像、经、塔等;对僧伽恭敬;不仅自己不作恶行,见他人造恶他也难忍而作阻止等许多功德。”“智慧优越于言语、思想和朗诵。万物皆空,无生无休。……”每一个故事所渗透的叙事伦理和叙事主题,来自藏传佛教和藏文化的内核:慈悲、智慧以及身心不断地修行,由此获得精进,走向彼岸、走向完美。
民间
在二千多年光阴的长河中,藏族人与佛教不离不弃、如影相随。佛教是生长在大地、生长在民间、生长在黑头藏人内心深处的雪莲,像烈日下云朵的阴凉,抚慰生命的忧伤。本书选取的内容和编者的视点,决定了这本书对大地的归属感,与民间文化与艺术精神的血缘纽带。在书中我们略可以触摸到藏传佛教发展的时间的脉络,而编者更注重的是横断面的雕琢,犹如壁画,色彩和质感迎面袭来。那是生活的颜色,有偏远的牧村,那里有母亲的泪水,孩子的童年,上师的预言,还有世俗的爱欲情仇。本书的内容来自《柱间史》、《青史》、《红史》、《西藏王臣记》等藏族经典文本,在岁月的流逝中,每一个人都在传递这些故事和神迹,口耳相传是最主要的方式,由你最亲近的人,在耳边像歌唱一样的倾诉,使得传说一天比一天具有现实的美感和震撼人心的情感力量,最后,没有人可以分辨哪一部分是平实,哪一部分是奇迹,因为奇迹本来就是生活的一部分。松赞干布、莲花生、阿底峡、龙树祖师、萨班、宗咯巴等上师的圣行与善果,《格萨尔史诗》、《萨迦格言》、《米拉日巴道歌》等这些智慧的铭言,这一切宗教与文学的传统,在以后长久的岁月当中,无时无刻不在滋养着藏人的后代以及越来越多的人们。《来自天上的玄秘神物》、《梦与非梦已无区别》、《乌鸦说出秘密》、《在母腹中赞颂真理者》、《念诵穆则玛,众魔不骚扰》等,书中像这样的断章总能触动或者启迪人的智性和灵性。
藏语称佛为“桑吉”,“桑”是“从无明梦中觉醒”,“吉”是“心智如花开放”(引自《佛教理论框架》)。我想读书幸有这样的体会,以这样的方式,贴近一份“诗意栖居”的哲学情境,也是一种佛缘吧!作为一个佛教徒,我举手加额,向书中所有闪现的上师顶礼!另外我也希望,能把这本书推荐给像我一样,不懂藏文的同族兄妹,以及更多的热爱藏文化、满怀憧憬、追索真理的人,我坚定地认为:只要你是追寻者,你将获得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