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若文琴,又名周文琴,女,藏族,四川马尔康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协全委会委员。1991年开始发表诗歌、散文,作品散见于全国各级报刊,入选多种文集。出版诗集《康若文琴的诗》《马尔康 马尔康》。获第六届“四川少数民族文学创作优秀作品奖”等。

 

藏地,一个行走如风的诗人

——诗人康若文琴印象

 

周家琴

 

        诗人康若文琴用《马尔康 马尔康》作为她第二本诗集的名字。一个诗人用她故乡的地理称谓作为书的名字,足见诗人是倾注了何其多的情感在书写故乡的山川河流,在表达怎样的一份故园之恋!

        《马尔康 马尔康》是康若文琴的第二本诗集了。这位70后诗人是在阿坝大地上长大的歌者,她的故乡就是马尔康。长期以来,康若文琴先后辗转在阿坝州的阿坝县、理县、汶川县等地,最后落脚生根在故乡马尔康市。这本诗集收集的108篇作品内容比较特别,全是以川西北高原的文化元素与自然风物为诗歌背景,从客观生活和主观感觉入手,用富于哲理的诗性表达,与自己对话,与外物交融,记录自己对生命存在的历史感知,建构自己关于故乡的情感版图。 

        关于遥远的川西北高原,关于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的马尔康,康若文琴是生于斯长与斯,工作奋斗于斯的。诗集《马尔康 马尔康》分五辑,用“边界——从蒲尔玛启程”“嘉绒,关于自己的颂词”“叫出你的名字,纳凉的盛典”“隐约的万物,低语”和“风吹门”五个小辑共108首诗串联起来,这108首诗犹如饱满圆润的佛珠,颗颗都蕴含有深刻的禅意。

        一个诗人,一个藏地女诗人倾其自己所有的情感唱颂故乡这片土地上的人物和事像,本身就是一种纯朴情感的淘洗与提炼。我们不能简单的将“地域诗人”或者“地域诗歌”冠之以定论,更应该把这一部诗歌文本看作她对诗学的一次专注经营,虽然这本诗集全都是写的她的故乡马尔康地区的颂词。我还读过她很多涉猎各个领域的诗作,如《西安的肥》《黄龙溪之夜》《西江苗寨》《鲸鱼骨卡在了时光的喉头》等诗歌,是作者从诗歌视觉视野的另一种到达,另一种诗意印象,所以这个藏族女诗人是个多面手。当然也许因为我也是长期生活在川西北高原藏区的缘由,更能理解康若文琴出这本诗集的情感真谛。

        当下是一个喧嚣焦虑的时代,也是一个自媒体盛行的时代,在这样一个可以随性彰显个性的时期,“诗歌”界出现了空前的繁花似锦、百花齐放的态势。人们常常调侃诗歌界:今天写诗的人比读诗的人还多。我认为这是一个尴尬的文学现象。由于进入写诗行列的门槛较低,只要觉得自己会用文字表述生活事像,会分行排列就可以写诗,就可以成为诗人。我个人认为,即便成了诗人,也是边缘诗人。我不否定边缘诗人对于生活持有美好态度的心灵是纯洁的,同样也是可敬的。康若文琴绝对不是那样的诗人,她的诗歌是经过岁月沉淀和情感砺炼的,是在嘉绒藏区浓郁的生活土壤里自然生长出来的,因而她的诗歌是绝对接地气的,与她生活的藏区一脉相承的。

        在芜杂的诗歌现象中,很多诗人重技巧轻内容,重表现轻真情,诗歌最重要的思想性就在一片喧嚣声中淹没掉了。康若文琴的诗歌避开了玩弄技巧的炫耀,注重脚不离地、富于真情实感的乡土写作与表达。同时康若文琴的诗歌是形式与内容俱生,技巧与真情同在。“还是这碉楼/汉子一样站着的石头的碉楼/在时光里打了一个盹/如今便走进了书本/与长城一起/像一位拖着长髯的老者/供人观瞻/却无言以对。”(《有关碉楼》)读着这样的诗句,我明白了康若文琴心里对故乡碉楼的透彻感悟与无尽伤情。我也是多年生活在藏区的高原人,对藏区随处可见的建筑民居碉楼十分熟悉,懂得诗人心里为何感叹故乡的嘉绒故事。

        康若文琴作为一名藏族女诗人,也是一位孩子的母亲,这是作为女人的幸福与骄傲。可是天底下有的女人是不能成为母亲的,她们舍弃母亲的名义把一生交给了信仰,这是一种让普通女人景仰或者迷惑不解的情结。康若文琴有一双敏锐的眼睛去观察去发现生活中另一类人的另一种人生,以至于在下面这首诗歌中以母性的柔情对一群尼姑给予了这样的感叹:“母亲节看见你们/这个事实非常残酷/你们都有做母亲的天赋/康乃馨和莲花,美丽的植物/你们选择后者/莲从污浊中走出/呈现给天空是圣洁/……母亲节,看见你们/作为母亲,我想去高高的寺庙焚香/求佛保佑,母亲的孩子们。”(《母亲节,看见一群尼姑》)是呀,一群尼姑做不了母亲,可是她们也是母亲的孩子呀。诗歌的最后一句诗人直白的抒发出她想去高高的寺庙焚香,求佛保佑母亲的孩子们,求佛保佑已经深入佛门的尼姑们。这不仅仅体现了诗人的母性情怀,还有另一种别样心疼的忧伤。

        诗人一定是先钟情于人生悲悯思想的人,一定是善于与万物进行心灵对话的人。有一天,在诗人康若文琴的家乡松岗发现了千年未解之谜——莫斯都岩画,在诗人眼里那些岩画是复活的:“我坐在光阴深处/等你,我的子孙/不知不觉/苔藓爬上我的嘴唇/我要和你交谈/谈我身下的泥土/谈我头上的星月/还要谈我额上的风霜雨雪……等待没有密码/几千年也换不回/一个浅浅的回眸/除你之外,一切/终不敌时光。”(《莫斯都岩画》)这样的诗句读来是那么引人入胜,掩卷长思的背后感叹在康若文琴的故乡应该还有许多未解之谜,莫斯都的岩画算是其中一个谜团。诗人是想用一首诗歌的绳索引诱地理学家或者考古学家走进莫斯都,用科学的金钥匙去打开那些先人留下的谜。

        如果说《马尔康 马尔康》俨然已经是康若文琴对嘉绒藏区最直接最简单的颂歌的话,那么在她最骨子的情感里应该隐隐约约还有一些乡愁的味道,这种淡淡的乡愁里有一种期盼,期盼故乡的田野更宽广,期盼故乡的亲人更富足,期盼故乡的故事传播到很远很远……在第三辑“叫出你的名字,纳凉的盛典”里,诗人笔下的箭台、擦查、火镰、花腰带、藏靴、花头帕、麦垛、连枷、伸臂桥和晾架等,哪一件不是诗人熟悉喜爱的农家物事呢?诗人都用赋予哲理笔触满含深情地一件一件的写出来了。康若文琴的父母就是马尔康地地道道的淳朴农民,我可以理解为是诗人对藏区故乡的讴歌,是对故乡亲人的爱恋,这种爱恋里有一份淡淡的乡愁。

        任何一个诗人往往在直白的表达一种情感的同时,俨然会在很多的诗歌中赋予一种隐喻,仿佛诗歌最基本的特征也就体现在隐喻认知上。我读过很多有名的诗人在驾驭诗歌技巧中就会游刃有余的恰当运用隐喻,以提升诗歌的意境。著名作家蒋蓝认为:一个成熟的诗人一生就是依靠几个不死的隐喻,来集聚、来呼唤他们散落在这些隐喻四周的言辞断片,这些阶段性的隐喻就像他们的脊椎,最终擦亮了那诗意的额头。从根本上讲,隐喻已经是一种认知现象,是人们理解世界、进入事物的唯一秘密口令。康若文琴的诗歌中几乎都赋予了一种象征,一种隐喻的特质,所以她的诗歌意境深邃,富含哲理。“饱满不等于骄傲/穗子忍不住发出光芒/于三千米的高度/ /青稞锋芒毕露/麦子怀着成熟的心事/这么多年/青稞刺伤过谁/麦子放下过什么/  /云,落下山顶/又努力长出/青稞和麦子/只是暂时的伙伴/  /算起来,我们已失散多年/路撑开绿浪,千里之外/你一把将我抱住/痛哭流涕。”(《海拔三千,青稞和麦子》)在这首诗歌中,我读到的绝不是诗人在简单的写高原上故乡的青稞和麦子,诗人把自己人生旅途中的际遇隐喻在诗歌的抽象表达中,把无奈的情感也隐喻在文字深处。作为一名人,一定懂得自己“失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

        官寨寺庙、圣山碉楼、银匠画师、青稞果树,甚至那些故乡村庄的所有农什……在康若文琴的诗歌中依次呈现。这些川西北高原上的特有的藏区风色,这些高原大地自然生长的植物,都是圣洁的雪山赐予诗人的灵感源泉。诗人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只有把自己完全融入大山,完全融入嘉绒的土地,才会有对雪山草地,山区峡谷的尽情抒怀,才会有这么多的人生感悟与感动,然后真诚的大胆的淋漓尽致的表达出来,是为诗歌,是为情怀!

        藏族诗人康若文琴几十年来扎根在自己的嘉绒故乡,默默地耕耘着这块赖以生存的土地,她是一个优秀的耕耘者。这个美丽的诗人在藏地行走如风的日子里,为家乡的父老乡亲做过很多事实,为阿坝州的文化艺术事业尽了最大的努力。康若文琴当过编辑,做过副县长,任过纪委书记,现在是阿坝州文联主席,她的人生轨迹似乎很多都与文化有关,因此当我看到《马尔康,马尔康》这本诗集时,似乎没有感到过多的意外。因为康若文琴文字的诗性表达,也是一种文化多样性的表达,也是一种嘉绒文化的责任表现。正如阿来老师所说:“阿坝大地,具有丰富的文化多样性,这种多样性,其实是由地理多样性决定的,更是由各民族人民共同创造的。文学自然也不在这种历史的规定性之外。文学的责任在于表达这种丰富的存在,文学的使命更在于以审美的方式呈现这些伟大的存在。”

        我想到“完美与残缺”这些词语,没有哪一个人是绝对完美的,也没有哪一个人是绝对残缺的。康若文琴的部分诗歌语境也稍显生硬,情感表达不够大胆,少数诗歌思想也表现了一定的局限性。欣赏一个诗人的成功与缺失,要理性的真诚的去欣赏那些美好的情感与使命。我想,这些已经足够了。

 

                雪掩盖记忆,以及颜色

                简单得只剩白天和黑夜

                冬季一天天松弛,听到水滴的声音

                随即,春天溢出河,淌满山坡

 

        让我们期待康若文琴更多的诗意的春天,让我们期待康若文琴更多的人生舒心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