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学自身的意义而言,是否可以说,人类历史上任何一个时代都是作者不可复制的生命经历,是作为时间的社会存在对文学的巨大馈赠,任何一个时代特定的气象、某些剧烈转型所引发的动荡,都是一个时代客观上为作家所提供的绝无仅有的文学与生命之双重经验,甚至是提供了可以诞育出鸿篇巨制的神秘节点,哪怕是最为深重的时代苦难历程。这是时代与文学艺术之间满含思辨的永恒吊诡。意识到了这一点,于作者而言无疑等同于获得一种时代的自觉,并于其间捕捉到每个时代所独有的特质与脉动,从而创造出独具一格的文学佳篇。
因此可以说,好的文学作品最重要的使命之一,就是对作品背景时代的深度诠释与多维解析,或者说,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事实上更仿佛某个时代的全息图,情节、人物、故事、精神指向等等作品中的元素,皆应是这个时代的完整律动,犹如无数庄严的隐喻,更仿佛一个隐匿的文学艺术的黄金法则。苏珊•桑塔格曾在一篇文章中这样评价好的文学作品,她称之为“维护了文学的荣誉”,指出优秀的作者即是“用文学回应了一个时代”。藏族作家次仁罗布新近出版的长篇巨制《祭语风中》,就是这样一部于历史于当下皆意义深远的作品,几乎就是桑塔格所说的,“用文学回应了一个时代”。
西藏素有“千山之巅、万水之源”,千万年来繁衍生息着藏区的各个民族。神秘而严酷的生存环境,诞育出了极具民族特色的、具有自然与人文的双重魅力文明生态,不仅历史悠长,且丰富多彩,脍炙人口,影响深远。有学者曾将藏区的社会发展和文学创作作过各种比对,得出的结论是,无论是于生活中自生并流传的民间文学类,还是作家们自主创作的文学类,皆幸运地遵从着文学艺术的法则,丰富鲜活地洞察了西藏的历史,深情严谨而自由地映射着藏区历史进程中辽阔驳杂的生活图景,而这部长篇巨制《祭语风中》可以说尤其如此。
作者次仁罗布以第一人称的“我”,讲述了西藏近五十年的历史变迁,被称为“第一次提供了封闭的青藏高原,被迫向着现代社会洞开的几十年里民间生活的真实场景(阿来)”。这部纯文学意义上的作品,在其记史载道的同时,以飞扬之文采,诗意之语境,生动鲜活地融入了大量的民歌、谚语和民间故事与传说,不仅是对西藏文化与信仰的折射,更是经由众生命运的起伏跌宕,映现出西藏近几十年历史阶段的轨迹,呈现出多种思想与审美观点之冲撞或融汇,浩浩长卷蕴含了浩繁的西藏社会历史、宗教信仰、及风土民俗的宝贵资料。
而相对于本书的核心意义而言,事实上还不止如此,最为重要的大约还不是这些作者文字所表述而出的一切,恰恰是文字背后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东西,是一个被信仰滋育了几千年的民族,恒久不息的精神指向,而这样的指向,应该就是文学艺术作品的灵魄之所在。比如本书中反复再现的藏密大师米拉日巴的传奇一生,就是对民族灵魂的深入探掘,是从灵魂意义上对西藏的洞悉与再现。一个满怀信仰的民族,这样对灵魂的探掘、洞悉与再现本身,也许就是其文学艺术作品的灵魂,更是其作品的文学性、社会性、宗教性诞生与延续的神圣复神性所在,也使得其作品不啻为众生灵魂昼夜观心的道场与坛城。
藏传佛教在西藏的悠久历史,使西藏文学无论是民间文学或作家文学,其作品中无疑会留有鲜明的宗教印记,有些作品本身就直接取材于佛经中的故事传说,因此使得西藏文学一直以来具有一种唯其独属的、宗教性与文学性彼此兼具的艺术在场,这是其他大多数民族所难以企及的艺术高度或文学宿命。米拉日巴大师是藏传佛教噶举派(俗称“白教” )的创始人,玛尔巴祖师的嫡传弟子,是西藏“实践佛法”的代表人物,他是一个彻底的出世主义者,从维护佛教的立场出发,终身坚守佛教的清规戒律,遁迹山林,潜心苦修,在佛学上获得相当高的成就,成为噶举派的创始人之一。他的传教方法独特,常以歌唱教授门徒。后由其弟了收藏整理成《米拉日巴道歌集》,在藏族中广为流传。“道歌”虽属佛教内容,但写人叙事多采取比喻手法,文字清新流畅,对话生动隽永。
本书以藏密大师米拉日巴的一生为隐线,通过几代人命运之颠沛流转,将藏区近四十年历史时代的变迁汇于浩然长卷,红尘中命运之起伏跌宕,信仰中人性之出世入世,为读者建构了一个宇宙视野的书写格局,一切诸法的无可信赖,万法无常,菩提因果,哪怕是米拉日巴尊者,也难逃这般苦楚之炼狱。“米拉日巴杀了很多对他一家百般欺凌的人,他很痛苦,于是怀着求解的心虔诚地拜在上师脚下。上师叫他去修塔,他去修到一半,上师说错了,我叫你修在那座山,不是这座山;他就去了那座山,修到一半,上师说错了,我叫你修方的,不是圆的;他就修圆的,上师说错了,我叫你……如此反复,米拉日巴的背脊都磨到了溃烂。”……米拉日巴尊者在立定心意修佛之前,也曾怨恨、复仇、杀人、毁掉一整个村庄即将收成的作物,被上师百般考验的时候,亦曾起过自杀放弃之心,血肉之躯历尽磨难而终成佛。
在洛扎修造九层碉楼的苦行,米拉日巴有着与西西弗斯相似的命运,这也应该是作者在哲学整体视域下对人类宗教及命运的全息关照。米拉日巴苦行实修,破布遮体,山岩隐居,荨麻为食,以致全身变为绿色,作者在本书情节递进中不断闪现米拉日巴一生的凡俗生命际遇及精神向度,意在指出的是,米拉日巴的一生应是对众生混沌之心性最有力的开示,关于生命与灵魂,此生与彼岸,关于红尘与轮回,关于在世俗的泥污之中,如何修得一颗无垢之心。更有珍珠般散落文本中的藏民歌,藏民族文化的集大成者,以及辩经中呈现得佛教中的哲学思辨,灵魂及生命彼此对抗与激发。作者心力宏阔超然幽微,笔力醇厚绵密,驾驭鸿篇游刃有余,诗意与哲意共生,宿命与信仰共存,繁复与简洁共在,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读来每每不由人令人掩卷长叹。
“扎马如和摇铃在明晃晃的阳光中翻飞舞动,柔和的声音响彻山谷”,“我的一生也像这只鹰,旨在时间的长河里投下了一个阴影。”“希惟仁波齐的引导声停止了,晋美旺扎的灵力,探视到天灵盖上现出的彩虹般明光。心识确信,这是希惟贡嘎尼玛施予他的颇瓦法,心识愉悦欢快。”“他的灵魂奔向那里,从天灵盖洞穿的微孔里蹿出来,将瘦弱的身躯丢弃在岩洞里,进入到了死后现前的续发明光中。”
响彻山谷的柔和扎马如和摇铃声,是本书史诗般跌宕宏阔之历程如如不绝的背景音乐,书中的希惟仁波齐大师,仿佛就是米拉日巴的另一个转世,从经历世间悲喜得失,到生出纯正出离心,再到发愿苦修解脱,最终证得无上大道并驻世宏法的一生,为后来者活生生地展示一个佛教徒,乃至一个普通人应当怎样在红尘翻涌的世俗社会中,度过弥足珍贵的一生。
面对突如其来的战争与灾难,面对众生与众僧的群情激愤,希惟仁波齐以自己毕生所修,为这尘世所提供的是先知的灵慧:“要是打起来的话,众生都得受苦,谁也不能独善其身。”“众生几代人共同制造的业力,等它瓜熟蒂落时,几个人的力量岂能扭转得了。”“一旦拿起武器,你们的心里就拥有了仇恨,潜意识里烙上了夺人生命的念头。夺取别人的生存权利是最大的罪孽。”希惟仁波齐端坐在法座上,慈祥地凝视“我”,米拉日巴生命、中重要的轨迹再次出现:交织的战争,人间的纷扰,侵略与被侵略,占领与被占领,复仇反击,业力无边,亲人变作恶人,幸福变作深渊……而希惟仁波齐的言说与凝视,一切所有有如都在说:人世间的无常,无休止的轮转,人类的灵魂因贪欲而沦为罪恶与丑陋,对生命、天地、时代终将造下的无边恶业。此刻所有的读者,应该都会确切地体会到作者每每面对米拉日巴时,而借由主人公发出的切肤之喟叹:米拉日巴,在您面前,我所受的苦,不及汪洋一滴水。
“僧人们开始出院门,往大经殿涌去,经红色在巷子里滚动。汇流到大经殿前沸腾了起来。一会功夫,这股绛红色被大殿左右的两扇大门给吸收了进去。”“在广袤的沙漠中,他们犹如一团团小火球,向前蔓延过去。突然,我感觉整个巷子在向后滑去,身体在快速向前飘移,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希惟仁波齐的寝宫里还在传来诵经声。那低沉雄浑的声音,正在超度龙扎老僧的亡魂。”“我们坐在那里,听着拉萨河的水流声倍觉凄凉。这种凄凉感源自于对未来的不确定和离开自己熟悉的寺院。”“站在连绵的雪上谷地里,我们仿佛就是几株红色的枯草,矮小而卑微。”
战乱与流亡中,作者这些诗意盎然的表述格外美得令人心碎神伤,仿佛每一句都是一幅金质的唐卡,庄严、诗意、悲情而超然。从此流离失所、浪迹天涯、无休止的出走与返回,成为作品最重要的主题。也恰恰是这个主题,暗暗隐喻着人类命运的无常与颠沛,苍苍人生,自古而今,难道人类于这个世界的全部命运,不正是这般的流离失所、浪迹天涯、无休止的出走与返回?战乱的无常夺走了普通人的生活,以至连僧人亦不能幸免于此。情不重不生婆娑,僧人被迫离开苦修的庙堂,无异于灵魂与肉身生离死别,渗入骨髓的撕裂,读者亦可感同身受。
战乱中的命运之神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彰显它的无常魔性,在逃亡的途中希惟仁波齐带着大家为偶遇的死者诵经超度,扎马如鼓和铃杵、诵经声在金色的狭长谷地里飘荡,以自身精神对诸佛的观想,为亡者祈求洗涤净化,祈求持久的安详。这超度仿佛也在隐隐为一行人自己的未来祈求,仿佛一切希望都还在,直到无辜惨死的多吉坚参,让希惟仁波齐顿悟般地意识到了,这样惨烈的悲剧中绝不仅仅是护教军的罪恶。多吉坚参的死,更为触及到了作者的灵魂,“让我慌张、恐惧,想着哪天自己也会突然死去,人们再怎么叫唤也不能醒过来,扔下挚爱的亲人,灵魂孤独地走向一个不可知的地域,不断有恐怖的景象出现在你的面前,让你身心俱疲。”
作者借由主人公的口吻,确信那些明亮整齐而低垂的星星,也在为一个无辜孩子的受难惨死而哀恸,并向遥远的星夜发出了天问:“圣者米拉日巴,您是我精神的向导,此刻您是否也在辽远的天穹上,注视我们身边发生的一切?”,是天问,是对上苍佛祖之问。
信仰的初始,是对死亡的恐惧与对抗,而顿悟之后的持守,则是源于对死亡的理想化的超越。正如乔达弥失去儿子的开悟:没有一个家庭是不曾失去亲人了的,世间的一切皆是无常。
多吉坚参的意外惨死,使得希惟仁波齐对生与死、怨与恨,对信仰,有了更为神秘辽阔的思考。此刻的逃亡之路,仿佛亦成了另一种命定的苦修之旅,决意留在山洞里修行的希惟仁波齐,自此灵魂进入了殊胜之境,留给世人的是他用心血之浓郁对世界的深情加持:轮回圈里的轮回者,你可要经受住苦难……而事实上,轮回圈里的轮回者们,仿佛当真无法经受跌宕而至的苦难。从胸口脱去缰绳的心,逃出了它静谧的房舍,狂奔在喧嚣的人世间。再从纷杂的念头中艰难挣脱出来,重新变得单纯而洁净,多么难。轮回圈里的轮回者们,只是在这样俗世与灵修的交互中,已然苦不堪言了,更莫说还俗的僧侣、茫然之众生在人间所经受的无数躲也躲不过的命运箭矢。而事实上命运箭矢下的,其实难道不是我们每个人?
众生宿命的迷茫:报恩与抱怨,希冀与失望,如此往复循环,这应该就是佛说的世界无常与瞬息万变吧。是时候让苦苦煎熬的众生脱离苦海了。
“当我剥去希惟仁波齐的僧服时,一股体香潜入我的鼻孔里,这是长久禅修的人身上才固有的,是那种淡淡的清香,它持久而芬芳。”这持久的芬芳穿过时空,透过纸背,有如悠悠梵歌,漫入读者七窍。希惟仁波齐化不尽的心语意,化作舍利子与遗骨,如愿赎救众生。读之亦一声叹息,亦无尽慰藉,亦满世苍茫。
而希惟仁波齐仍旧以自己的性命完成了对尘世的度化,因而生命如斯信仰如斯,哪怕深重之劫,灭顶之灾,终会响起诸佛的祈祷文:愿诸有情具足安乐及安乐园;愿诸有情永离苦恼及苦恼因;愿诸有情永不离开无苦之乐;愿诸有情远离爱恋亲疏住平等。
佛法不离世间法,佛法就是世间法,菩提树下精要的法门,也许就不过是书中的上下两卷。上卷:聚散,惶惑,出逃,谿卡,少爷,死亡,磨难,诀别,遣返,归家,俗世,平等。下卷:支前,复仇,往生,日子,还俗,劫难,救赎,天葬,农场,宽恕。这样几十个字,已将红尘俗世之所谓诸法因缘生,缘灭法亦灭;缘聚与缘散,无常即有常等等融汇其间,世间没有任何永恒不变的东西,除了变化本身。一切事物皆是众缘和合而生,而缘尽则散,是为无常,细思亦为有常。
被信仰开示的希惟仁波齐无疑释怀了生死之间的因缘,向死而生的灵魂亦被上苍秘密度化:“死亡是一门艺术,死就是生,是从前门走到了后门。我们的恐惧是源于我们不知道门后是什么。”
众生此刻有如坛城中的轮圆与轮回,从希惟仁波齐“我们不去逃亡了”,领受到顿悟般的开示,殊胜的力量昭然而现:惶惶然的众生,找不到自己的心,一代代麻木地轮回,不都犹似在宇宙中永恒的逃亡。从藏密大师米拉日巴到转世的希惟仁波齐,相似的命运与殊胜的灵修,显然是作者刻意安置的一种神秘交叠,时空的交叠,存在的重奏,灵魂的彼此唤醒与度化,顿悟与救赎。顿悟与救赎的,包括主人公的灵魂,米拉日巴的灵魂,作者的灵魂与读者的灵魂。
时代滚滚的洪流,荡过高原的雪山和草原,生命的信仰与轮回之间,在诸神之光的映耀之下,这时代隆隆跌宕的流转之声,反而成了一种虚幻的背景维度,而关乎一个时代一个民族的心灵史、对这个心灵史及信仰的深度探问、考量与追索,这些与人的个体心灵息息相关并极尽相似的一切,无疑是这部卷帙浩繁的史诗篇章的主线。世间处处是道场,红尘处处是坛城,修佛便是修心,真正的信仰,是一种神异的力量,天荒地老般的感知到的生命不朽,灵魂不灭。作者毫不吝啬高原雪国铸就的惊人才情,以黄金般的气质与品格,先知般的安谧与悲慈,神启般的天真与完美,将一部文学作品中弥足的史诗性、宗教性与哲理性昭示得恣意超拔。
作者对汉语的把握,有着令人惊叹的诗意、严谨与精准,复全然不失母语文化的神秘精髓,异样的韵律、节奏,诵经般的寂静与虚空,扎马如和摇铃般的柔和与安谧,民谣般的丰盈嘹亮,史诗般的苍茫与宏阔。这宏阔中又尽洒忧伤。这是自己感受最为深邃刻骨的,亦最为铭心。忧伤,有时忧伤真的是最殊胜的昭示,纪伯伦说过“我的心曾忧伤七次” ,这部作品中呈现最多的便是死亡,这些死亡,这些风中的祭语,是否每一次都足以令纪伯伦悲伤七次。关于死,毕加索死前曾说:“我的死如海难,周围的小舟将为之沉没。”毕加索认定他的死亡是这尘世的一次沦陷,十方诸地必将为之沉沦,显然这是一种诗人般的自由意志,但仍无法抵挡苏格拉底自人类灵魂源头飞来的箭矢:人的生命从其源头就已经失去了,不会再失去第二次。
被视作后现代主义作家的福克纳在诺贝尔文学奖获奖致词中曾明确宣称,“人之所以不朽,不是因为他比起其他动物来得天独厚地掌握了语言,而是他具有怜悯、同情、善良和自我牺牲等优秀品质并且代代相传”。如此而言,文学艺术作为人的灵魂产品,必然会具有同等品格的属性与基因,也就是说,不朽的文学艺术作品,必然首先有着对人性的执意关照与深度强调,并通过作品中的神性与智性的表达,对读者完成一种浑然不觉的提醒,从而将一个不朽作品中的不朽属性,置放于文本形而上意义上最为神秘而昭然的视角之内。或者就是说,对文学作品的衡量尺度,首先要考量其对人性理解的深度,是否有着富有深刻内涵的人物塑造,以及对艺术创作规律的尊重,艺术手段上的深入探究与求新。正如昆德拉所说,“文学是超越道德的,小说的唯一使命是探索人的存在的可能性,小说形式创新的可能性,以及对人性和世界永远怀有的深刻的疑问与追索”。
本书作者以“犹如莲华不著水,亦如日月不著空”的般若空性,以红尘三千世界之纷扰喧嚣为真诚的出离心与专注的实修,将佛陀“本性为空,缘起万法”所开示的一切事物之实相昭然尘世,将“轮回圈中的轮回者们”,度化到了究竟解脱的涅槃彼岸;以圆满大德与觉者的般若智慧,为读者奉上了文学的舍利子,救赎与开示凡俗红尘中芸芸生死的后知后觉者:关于无常生灭,关于诸法空相,关于万物循环不尽而又虚幻不实。
自命运无常到灵魂悟道,自生命轮回到精神归属,这是一个民族浩荡起伏的心灵史,是关于信仰关于灵修的悲悯史诗。如果佛祖的经文是修行者的精神道场,那么这部作品则仿佛作者为红尘三千之众生所建构的证悟菩提般若的坛城。美洲有句谚语:一个人的影子无法铺满大地,但声音可以传得很远很远,绵延不绝,生生不息。作者恰以这般超验主义的诗歌异质性,诗性的文本结构,箴言深邃的宗教哲学视域及超凡的创作笔力,建构出作者独具的艺术作品之高度与品格,此间可辨识出哲意的繁复悖论,亦展示出信仰维度内命运的繁复与简洁、万法归一与不可言说,也许这正是其作品毋庸置疑的普世价值之所在,亦有如那个传得很远的声音,在藏地雪线间绵延不绝,在尘世因缘中生生不息。
原刊于《西藏文学》2017年第六期
次仁罗布,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西藏作家协会副主席、《西藏文学》主编。2004 年和 2012 年参加了鲁迅文学院第四届、第十二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曾先后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西藏第五届“珠穆朗玛文学奖”金奖、第五届“西藏新世纪文学奖”等。
贺颖,女,70年代生于辽宁。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21届高研班学员,辽宁作协特邀评论家,诗人。首届《十月》散文双年奖获得者,第八届辽宁文学奖诗歌奖获得者。现居北京,供职于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