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全球化浪潮的不断推进中,各种思想交流和观念碰撞不断加深,影响着各类文化的自我构建与发展。近日,由州文联主编的《世界中短篇名作选译》(藏文版)的出版和发行,正是此种背景下的产物。随着该书“走向”广大藏语读者群,或许母语文学探索和创新的大门正在开启。
碰撞一:藏语文学的过去与当下
《世界中短篇名作选译》(藏文版)一书出版的“缘起”要从一次活动说起。2017年7月,《民族文学》藏文版作家翻译家培训班开班仪式塈四川理塘首届仓央嘉措诗歌节采风创作会启动仪式在我州理塘县举行。来自全国各地50余名专家学者和藏语文学爱好者齐聚一堂,共同研讨藏语文学。《世界中短篇名作选译》(藏文版)的出版和发行作为研讨结果之一被提上日程。
据了解,《世界中短篇名作选译》(藏文版)共收录19篇精品佳作。该书编委会主任、省作协副主席、州文联负责人格绒追美表示,该书是州文联主编的首本藏文翻译集,也是我州母语文学首次集中借鉴国外优秀作品,共享给五省藏区的母语作家和母语文学爱好者。
书中收录篇目主要根据《西藏文学》主编、该书另一编委会主任次仁罗布的文学创作经历所选。旨在弥补短板,帮助广大母语作家和读者开拓视野,提升阅读素养及母语文学创作能力。
次仁罗布认为,经过时间的涤荡、淬炼,这19篇作品被举世公认为最伟大的文学作品。这不仅指其精神内涵,更包括文学创作手法上的突破与创新,文字建构上的卓然不凡等。小说作为一个文本,随着时代、环境、哲学思想的不断更替,也在不断拓展从内涵到表现形式的翻新与突破。这19篇作品有欧洲的,也有美洲、亚洲、东非的,它们包罗了20世纪到21世纪初,人类社会艰难行进的时刻,都是多写凡人琐事、生老病死、七情六欲,表达善恶、美丑、生死、爱恨等。在简短的故事之外,体现出对人类命运、世界前途、现代文明与传统对冲的关注。
次仁罗布告诉记者,藏地翻译外国文学作品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八世纪。当时吐蕃赞普赤松德赞组织很多翻译家,从梵文翻译了很多佛教经典,其中就包涵文学作品。到了十一世纪,大译师仁钦桑布翻译的《释迦牟尼赞注》里有印度罗摩王子的故事。十三世纪时,雄顿·多吉坚参翻译了印度学者茹巴坚的著作《诗镜》、印度戒日王的《龙喜记》;苏玛拉室利等人翻译了印度大诗人加犁陀娑的《云使》。十五世纪时,象雄·确旺扎巴依据印度罗摩衍那的故事,重新创作了《司伎乐仙女多弦妙音》。
由此不难看出,藏地翻译外国文学作品的历史不是本篇文章能说得一清二楚的。不过值得肯定的是,藏语文学与外国文学的碰撞和交流,很早就开始了,《世界中短篇名作选译》(藏文版)算得上是一种延续。
碰撞二:在翻译中阅读与反思
阅读并准确的理解是翻译的关键。那么,在着手翻译前,《世界中短篇名作选译》(藏文版)的译者们是怎样阅读佳作?他们在阅读时又产生了怎样的思想碰撞?
1997年出生的罗吾泽让,在《世界中短篇名作选译》(藏文版)中翻译了君特。格拉斯的《左撇子》。别看他年轻,在这之前,他已经翻译出版了《飞鸟集》和《中外诗歌精选藏译》。同时,他还在《贡嘎山》《白唇鹿》等杂志上发表了多篇诗歌、散文、译作等。
罗吾泽让是按王倩译的中文版《左撇子》进行翻译。完成翻译后,他又参照英文原版进行了多次修改。翻译之前,他将中文版读了十多遍,英文版读了三遍。在阅读的过程中,左撇子被迫主动学习右撇子的现象,在罗吾泽让眼中是不自然与变态的表现。他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特之处,正因为独特才显得珍贵,没必要为了迎合什么而改变自己。进行母语文学创作也是一样的,没必要大家都写一样的东西,表达一样的思想。保持创作初衷,寻找风格,表达自己的思想才是最妙的。
郎加,我州乡城人,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完成了《泰戈尔诗集》《永别了,武器》、《雪山赤子毕世祥》等多篇作品藏译。
2018年5月,为提高《世界中短篇名作选译》(藏文版)中《神童》和《死心眼儿的水手头目帕姆别》的翻译质量,郎加专门到省图书馆借阅汉文版书籍,并托朋友找来英文电子版对照参考。
在进行翻译之前,郎加通过浏览、通读、细读等,充分把握了原文。他说,阅读《神童》时,作者把观众的目光聚焦在神童身上,把读者的目光聚焦在大礼堂,情节虽短,但描述了太多的精彩故事和人物,让自己有许多遐想的空间。《死心眼的水手头目帕姆别》则让他看到了,文明时代背景下,文化交叉产生的影响。
《贡嘎山》杂志社藏文编辑、该书执行主编古绒郎加承担了《无所不知先生》和《老赛与瓦子》的翻译。阅读两部作品让他收获颇多,他说,《无所不知先生》里主人公的无私让他看到了人性的闪光点;《老赛与瓦子》让他懂得父母永远是子女的港湾。同时,两部作品也让他对小说写作前提、结构、用语表达等产生了新的思考。
在《西藏文艺》编辑拉央罗布看来,参与《世界中短篇名作选译》(藏文版)译制,阅读《傻瓜吉姆佩尔》让自己第一次体会到人能如此宽容和大度。他表示,作品的题材、手法、中心思想等,对自己有一定提升作用,如果现实生活中能有吉姆佩尔那样的人,哪怕只有10%相似,也是极好的。
甘孜日报社藏文编辑格桑土登,根据韩侍桁的汉译本,完成了川端康成之作《伊豆的舞女》。在阅读该作品的过程中,格桑土登感触颇深。他说,该作品让他体会到了感伤美、抒情美、温馨美、虚幻美,以及自然美与个人情感有机结合的“物心合一”美学思想。同时,作品中多种叙述视角塑造人物形象,洗练写作笔调等,进一步激起了他对母语文学的创作热情,更引起了他对母语写作如何做到“润无细无声”、“无声胜有声”的思考。
碰撞三:翻译带来的启示
“翻译不易,但有收获!”在采访中,《世界中短篇名作选译》(藏文版)作者们不约而同告诉记者。的确,要摸索出不同语言之间的共性与差异,且进行准确转换,是情感交流、思想碰撞和学习互鉴的过程,需用时更需用心,绝非一蹴而就。
罗吾泽让坦言,在翻译时,文中的心理描写,以及个别词语的翻译是“老大难”,如“左撇子”一词就让他头疼不已。不过,在花费大量功夫完成翻译后,自己对母语文学的发展有了思考。藏族人内心活动非常丰富,但不善于表达思想和情感,这或多或少影响着母语文学的创作,将来自己打算进行该方面的探索突破。然后继续保持母语文学创作的赤诚之心,等待花开结果。
古绒郎加认为,在汉译藏的过程中,准确理解汉文词语和句子的意思是关键,否则译文就会显得很生硬。这其中,翻译标题的挑战性最大。但挑战与机会并存,完成此次翻译,
既开拓了思维,也激发了自己创作小说的兴趣,更明白了母语文学发展想要再上台阶,母语作家及读者都需要广泛阅读文学佳作,且不怕失败,敢于尝试。
拉央罗布表示,在汉译藏时,由于文化背景不同,自己对主人公人生价值观的理解需要细想。加上部分传统文化或典故翻译难度大,生怕自己的译文对母语读者阅读产生影响。因此,多数时候采用意译,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表达了原文本意。同时,拉央罗布也表示个人母语词汇量、母语文学写作手法、叙述等方面需要在今后加以提升。
郎加觉得,当翻译进行到一定程度,让原文中的文化习俗在译文中起到对等功效是关键,否则译文读者无法轻易理解某些暗示和象征。同时,在理解与表达时,必须时刻反思自己是否正真把握了原文的含义、艺术、结构等,从而避免出现遗漏。纵观母语文学的发展,一路走来,虽有创新进步,但自我创作风范、题材内容、表达艺术等方面仍有欠缺。在今后的创作中,郎加希望广大母语作者超越简单地故事陈述,开拓横纵两向思维,用语言艺术来激励读者想象力。
格桑土登表示,《伊豆的舞女》从汉文版到藏文版,字数从一万余字增加到5万余字。这其中,如何保持原文风格是重点,语境和意境把握是难点。从该作品延伸出去,不难发现母语文学可学习和借鉴地方之多,如语境和意境、主观自省和客观审视、剧性与可读性等巧妙结合等。
格桑土登认为母语文学有深厚的土壤,广阔的空间。当下母语文学,应当融入“藏区在发生历史性的、静悄悄的变化”这个大背景中,寻找贴近当下生活的鲜活素材,用通俗亲近的语言,多样的创作形式,讲好属于这个时代的母语故事。同时,以高度的社会责任感、民族使命感和文化自学意识进行母语写作,坚持在民族根性上守护民族文化。
次仁罗布补充说,母语文学的发展需要我们与其他民族、国家的文学进行碰撞,并在碰撞中看清自身优势与不足,明确自身奋斗目标。固步自封、拒绝先进理念,只会让母语文学原地踏步,没有创新,没有时代烙印。因此,无论母语小说创作,或其它文学创作,都应该接受新时代里的新观念,从而让母语文学展示出蓬勃的活力。
原刊于《甘孜日报》副刊“康巴周末”2020年4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