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那棵相思树已经朦胧,彩云已经褪色。漫长的路才走了开头。
怀想中的那棵橡树又在微笑,幻影在前方招手,明天的路还很遥远,沼泽,草原山谷,何处是我爱的热土,灵魂的归宿
——题记


和往日的大多数夜晚一样,卡西又和格桑、雍宗一大群朋友在酒吧里。酒吧里飘着的英格玛的音乐已经被卡西那帮朋友的酒话盖住了,另外几张桌子也坐满了客人,都在喝酒,整个酒吧烟雾弥漫乱哄哄的。
卡西吃晚饭的时候已经喝了很多酒,一帮朋友从饭店刚转移到酒吧,就开始“点将”喝酒,那是一种老式喝酒方法,围着桌子坐的人都有份,用扑克牌算术,抽一张牌,看点数,点到几,就轮着数,数到谁,谁就喝酒。用卡西的话来说,玩点将,纯粹为了喝酒而喝酒。一开始,一个晚上,雍宗的叫闹声最凶,点到谁,如果谁没喝酒,雍宗就不依了,手里端着酒杯比画着,嘴里喊着,那气焰几乎要跳到桌子上去了,几轮点将下来,桌上放的几瓶青稞酒快喝光了,而卡西这帮朋友也都开始有点飘然了,大着舌头越来越大声的说话。卡西摇摇晃晃去洗手间,看着雍宗那样闹着,卡西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喝了,等会儿肯定要照顾喝醉的雍宗。卡西走到吧台,要了一杯冰水,把整个身体靠到吧台上歪着头听她一直喜欢的英格玛的音乐……
已经喝多了的卡西这时开始有点晕忽忽的,手撑着脑袋上身整个地爬在吧台上,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慢慢麻木了,卡西对自己笑了,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这样就好。
吧台另一头坐几个说普通话的外地人,其中一个女的在说着什么,那女的一看长相就知道是本地藏人,高高的鼻子,宽宽的额头,瀑布般散开的头发带着些许妩媚,可她那淡淡的带点暧昧的笑容和低沉的声音,竟然有种吸引力,好象一种魔力磁场般,好似在明白是一个圈套的同时,却情愿钻进去的靠近了她…… 坐在吧台的卡西慢慢被他们的话题吸引进去……周围那杂乱的音乐声和喝酒的嬉闹声都慢慢好象弱了下来,卡西随着那低沉的声音进入了那女人在讲述的故事中。
女人说的是她家乡发生的事。在她的家乡,大部分村民都是信仰藏传佛教,善良,勤劳的生活着。但也有极少数的人却在学习一种蛊术,那蛊术很奇怪,供养着一种动物,或者蛇,或者蜈蚣,而学蛊术的那些人的思想也慢慢被他所供养的动物所控制,那些动物都被那些人称为神物,供养那神物不是普通的食物就可以的。一段时间,供养着神物的人就要给神物找食品,那神物的食品更邪门,神物会与供养它的人说话,说它看上谁,那供养的人就要把神物的唾液加在一种东西里,去请神物看上的那个人吃下去,吃了东西的人心脏慢慢会消失,好象一个空心人,直到全部消失,生命也结束了。而那消失的生命的力量是被那蛊术中的神物所掌握,当然,那神物也把那力量分给供养它的人一点点……那女的接着说到她的一个叔叔,她叔叔就是吃了那些搞蛊术的人的东西,三个月就死了,卡西听着那女的描述她的叔叔在生命尽头那三个月的情景,忽然感觉好象有一条蛇正慢慢爬上自己的背脊,滑腻腻的,一股说不出的寒意从心底伸起,卡西的酒意慢慢在醒来。
那女的说完故事。那几个外地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那女的却撇下那几个人,端着一个酒杯,细长的眼睛眯笑着走向卡西,“我叫西姆,藏意是美丽的姑娘,别喊错了哦,涩姆就是妖精的意思了”。卡西同她碰了一下酒杯,喝下一口喜力后也介绍自己,西姆歪着头笑着喊“卡(ka)西?”,卡西急忙说:“不是卡(ka)西,应该念做卡(qia恰)西。”西姆那细长的眼睛笑意更浓了,口里说着“卡(qia)西,不错,不错!我喜欢你。这酒吧我也算半个老板,几个朋友合伙开的。欢迎你经常来玩哦,我请你喝酒。”
第二天,酒醒后的卡西上班时开始发愣,坐在办公室里烤着电炉回想那个女的————西姆,同时也想到西姆讲述的那个故事,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居然有使人没心没肺的事,太诡异了。


中文系毕业的卡西在档案局里上班,平时上班没有太多的事,在大学里学的东西在单位里也没什么用途,工作后的卡西每年在写工作总结的时候才动一次笔,因为卡西是中文系毕业的,总结写得很漂亮,从指导思想到实际工作,一条一条工工整整,单位的很多人年底工作总结也请卡西写,卡西开始还奇怪为什么在单位里工作的国家干部连一年一次总结都要请别人写。但一次,看到一位同事在总结上写到-----从一位农民变为国家干部,心里高兴死了,单位的地每天都是他抢着扫。卡西知道怎么回事了,原来单位里有些人是国家征地时给一些城边的农民转了城镇户口,安排工作的,卡西因为谁请她写总结都没什么架子一一答应,在单位拥有了一个好人缘。
平时大家都经常在一起烤着电炉拉着家常,说某某……更多时候,卡西更愿意一个人发呆,在那群婆娘的唠叨中,卡西害怕自己慢慢那样喋喋不休。
卡西的父母都是上海人,以前当知青来到这个小镇做医生,现在两人都退休,带着卡西的弟弟回上海去了。
卡西的父母其实只是她的养父母,这是卡西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的,那是在小时侯的一个晚上,卡西被一个噩梦吓醒,梦中她被“啊纠蛙”带走,带到了很远很远乱石丛生的一个地方,卡西在大雾中奔跑着,拼命喊父母,可谁也没理她……醒来后的卡西再也睡不着,那夜的月光也特别的亮,亮晃晃地从窗外照进来,已经和父母分床睡的卡西忽然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害怕,她下床准备去找母亲,在母亲那温暖的被窝里撒娇的欲望忽然很强烈。
卡西走到父母的房间门口,准备开门而进的时候,听到房间里父母还在说话,好象还有争执的声音,在门口的卡西听着里面的说话声,明白了自己的身世——卡西是啊纠娃的孩子。对啊纠娃,卡西从小就不觉得陌生。到了农历九月,高原上云淡风清,青稞地一片一片黄得象金子的时候,“啊纠娃”们会牵羊扶杖从遥远的西藏、青海等地走完艰辛而漫长的旅程前来朝拜小镇背靠的那座神山————卡瓦格博,如同雨后的蘑菇一般,一夜醒来,小镇周遍全是白色的啊纠娃们搭起的帐篷。同是藏人,小镇的人却自以为高人一等地带着藐视的口气称这些住在帐篷里不洗脸、不洗脚一心为了朝拜的藏人为“啊纠娃”。在谁家小孩哭闹的时候,经常大人就吓唬小孩“再不听话,就让啊纠娃把你带走。”被说的小孩,觉得世间恐怖的事莫过于是被啊纠娃带走,就乖乖的不哭不闹了。
卡西的养父母都是小镇医院里的医生,那时医院住进了一个啊纠蛙的女病人,还带着一个两岁的小孩,小孩很漂亮,高高的鼻子,深深的眼明亮的眸子有着鲜明的轮廓和线条,当时卡西的养父母出于好玩把那可爱的小孩带回家吃饭,可那女病人一直不见好转,拖了一个星期,去世了,那可爱的小孩那段时间一直住在这对医生家里。这对夫妇还没想出这个小孩怎么办的时候,小镇已经流了一个口碑,关于这对夫妇,说他们很伟大,收留了一个小孩,这个口碑传来传去,对这对夫妇竟然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在这压力下,也为了那好口碑,这个小孩就留在这对夫妇家里……起了个汉名,叫卡西。
时间长了,这对夫妇对小孩那原有的一点喜爱随着自己小孩的诞生慢慢消失,虽然说是四口之家,可经常卡西做完家务就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投过门缝传进来的那对夫妇和他们的小孩的快乐的笑声。这时,卡西只有摸着那胸前带着的绿松石感觉一点遥远的温暖。那绿松石从小就带在卡西身上,栓着石头的红线原来的颜色已经随着岁月慢慢消失,只剩下点淡淡的惨白。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在单位里无聊至极的卡西在那群打着毛衣拉着家常的婆娘话语中发呆,接到了格桑的电话。在政府里开车的格桑是卡西最好的朋友, “……卡西,在做什么”电话那头格桑说着
“在上班,格桑你在做什么”卡西问道。
“在想你,嘿嘿”格桑说话一直嘻嘻哈哈的。
“去,去,你说想个人一点都不认真,好象吐一泡口水一般就吐出来”卡西笑骂着。
格桑也不生气“出来嘛,难道你不想见见我,今天我帅了好多哦,给你看看”
卡西想想上班也没事可做,就答应了格桑。挂了电话,卡西偷偷溜出了单位,去电话中约好的茶室里等着格桑。
格桑一进茶室里,见到卡西,也不注意茶室里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客人,大咧咧的喊到:“亲爱的卡西,想我了么,我可想死你了”本来很寂静的茶室一下被格桑的声音和格桑身上带的朝气填得热闹起来,格桑是个帅气的伙子,典型的藏族的高鼻子,大眼睛,卷卷的头发,长长的睫毛,黑黑的皮肤,曾在“高原杯”足球赛时因为进球记录高,被小镇很多爱好足球的女孩喊为“黑皮美男子” ,卡西笑着把桌上的瓜子打到格桑的头上,格桑甩甩头,说“:嘿嘿,被乱打,这愤怒的头发等会儿真愤怒了哦……”卡西曾打趣格桑那天生卷曲的头发张牙舞爪得象一头愤怒的头发。
两人一见面,按老规矩要了一打啤酒。卡西忽然想到一个事“格桑,前段时间你是不是老在打麻将?”
格桑很惊奇的看着卡西“你怎么知道的,肯定是机关枪告诉你的吧!”
格桑把卡西的这一党朋友每个人都评价过,给每个人都起了一个绰号,被格桑称为机关枪的这个人其实叫雍宗,是那一大党朋友里和卡西相处最好的一个女的,雍宗身材矮胖,一头短发很精神,做事也很麻利,说话速度特别快,而且心里藏不住什么事,那张嘴除了吃零食的时候就吧嗒吧嗒的说个不停。
卡西皱着眉头“喂,你这样随便给朋友起绰号可不好”
格桑怪叫了一声,说“她这么背后说我坏话,破坏我在你心里的完美形象,简直就是个打黑枪的,错了,我都不应该叫她机关枪,从攻击力来算,应该叫大炮……”
卡西笑着打断格桑的话:“行了吧,你才是机关枪呢,看你没完了,我听说你前几天打麻将输了,你居然把那个赢你钱的人放翻在地上用脚暴睬,把钱抢回来,是不是?”
格桑红着脸嘀咕着“他妈的,那家伙是个老千,把老子逗生气了!我已经很温柔的对待他了”
“格桑,你不能成天这么打麻将吧,都工作了的人,还和社会上的混混打架,没意思吧”
格桑嬉皮笑脸的把头凑上:“卡西呀,做我老婆嘛,你说什么我都听……”
卡西打了一下格桑的头“喝你的酒吧”
卡西想到前几天接到父母的电话,就给格桑说:“我父母想让我去上海,他们在帮我联系工作,那边的图书馆有个编制,但隔省调动有点难办。我父母都退休过去了,他们也年纪大了,我要过去照顾他们,真烦,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不喜欢上海,或者我应该过去吧……”卡西的话说完,两人都沉默着,默默喝着啤酒,谁也没说话。
一会儿,格桑打破了沉默“卡西,给你说个笑话吧”
“恩”卡西随口应答着。
“面条和馒头打架,馒头没打赢面条,馒头心里很不服气,就去找来窝窝头做帮手,商量着怎么去收拾面条。在路上,遇到了方便面,馒头二话不说,拉着窝窝头痛打了方便面一顿,方便面可怜啊,都不知道什么原因就被打了,等问明了后,方便面委屈哭了:“俺又不是面条,你们打错了”馒头听了这话,恶狠狠的说,别以为你烫了个发型我就认不出你来。”
格桑是个说笑话的天才,说笑话的时候,各种表情都用出来了。卡西听完,眼泪都笑出来了。“格桑,你真逗”
“卡西你别去上海了,你到了那边,给你说笑话的帅哥都没了,噶噶(藏族口语),可惜啊。”
“格桑,你就没个正经样,象个小孩子”这时,卡西的手机响起来,是雍宗“卡西,在做什么”
“我和格桑在茶室里,下班了么,你过来吧”
“格桑那家伙你要小心哦,不要老是单独和他在一起”
“乱说什么呀”卡西笑着把茶室的名字告诉雍宗,让她过来一起吃饭。
格桑听到雍宗要过来,做出一副惊恐的样子“机关枪要来呀”
卡西故意做出一副愁容,叹了口气“我要受不了啦,两只大炮遇到上了,我要被轰炸了,”


格桑,卡西,雍宗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一直是同学。卡西在初中和高中的那段时间,一直都很内向,也不和任何同学来往,在卡西的潜意识里,是不想过多的与同学接触,她怕同学们如果去她家里玩,这个沉闷的家庭就会暴光在同学之间。卡西在同学的印象里是漂亮的卡西,神秘的卡西。卡西却不知道因为这样,男同学好多偷偷把卡西选为班花。
在他们高中那个班里,考上同一城市里的大学就卡西,格桑,和雍宗三个人。刚开始,只是格桑和雍宗经常在一起相互找了玩,两人在一起回想高中时代时,才想起有个卡西也在同一城市里读大学,当格桑给雍宗提议说,以后把卡西也叫来一起玩时,雍宗还激烈反对了,雍宗对卡西印象不好,不光是雍宗,以前高中的所有女同学都对卡西印象很不好,觉得卡西不说话,装清高,而且当时卡西的衣服都是卡西的父母从外地带回来在小镇里买不到的漂亮衣服,这是让人嫉妒的。格桑苦口婆心开导雍宗:“我们就不和卡西计较,一个小镇里出来的,而且是同学,照顾她一下嘛”。当时在格桑的心里,还有个小念头,但他没对雍宗说出来,也不好意思说,格桑觉得有个这么漂亮的高中同学,是能在大学里的男同学面前炫耀一下的。
就这样,在格桑的极力怂恿下,卡西加入了格桑和雍宗的小团伙里。卡西在大学里,也没有朋友,很多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拿着教授开的书单一本一本啃着。在格桑和雍宗去探望她的时候,卡西看到这两个人的笑脸时心里感到一种温暖。当格桑用学校里的各种新鲜事逗两个女孩开心的时候,卡西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开心和快乐,卡西从来不知道男孩子有那么多秘密,虽然卡西喜欢看书,但格桑说的是她从来在书本上没看到的故事,那么有趣。卡西那双漂亮的眼睛那么专注地听格桑说故事的时候,格桑不小心就会走神,格桑觉得卡西怎么那么单纯,看着卡西那双眼睛,格桑总觉得象那卡瓦格博神山下的那股请泉,和那弯总有点薄雾弥漫的湖水。
在离开家乡来到这个城市里的第一个中秋节,所有能联系到的在那个城市里的小镇的老乡都相约在一起过节,夜晚,大家喝着酒,一大群人坐在学校的足球场草地上,先是大家都很开心地吃着家乡父母托人带来的食物,喝着青稞酒,弹着吉他,唱着藏歌,后来,不知道谁起了个头,唱起来了“月亮啊,月亮,请你慢些走,我把想思念捎给你,献给我的啊妈,妈妈,妈妈,思念你,妈妈呀,妈妈,儿思念你……呀……拉…………索……”,先有的笑闹声都慢慢停了,都和着那歌声唱起来,女孩的眼泪吧嗒吧嗒开始流下来了。卡西被先是着这场景呆住了,她从未和这么多人在一起呆到这么晚,还喝酒了,会唱不会唱的歌,卡西都跟着唱,嗓子都慢慢哑了。卡西在那么人的眼泪中,莫名其妙地也跟着哭了,卡西不知道是不是想念家里的父母,那只是她的养父母。
从那个夜晚开始,卡西被格桑和雍宗带进了一个她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世界,在卡西眼中,那是个火热的有青春激情的世界。卡西从不知道女孩子可以有那么多小玩意,她被雍宗那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诱惑住了,一个简单的钥匙扣,雍宗就有三四十个,还有什么小刺绣,小挂件。卡西对雍宗和格桑带她认识的一切都那么好奇,她没从嘴巴里对雍宗和格桑说什么话语,但她对雍宗和格桑好得不得了,每当到雍宗和格桑要去看卡西的那个星期的头天晚上,卡西总是失眠,想着学校附近什么地方好玩,什么地方好吃,应该带这两个人去什么地方。格桑和雍宗一次闲聊中,说到卡西,格桑挺得意的觉得当初他把卡西拉入这个小团伙的决议真不错,雍宗也觉得“没想到,卡西这人还挺讲义气的,对朋友也挺好。”
卡西学会了喝啤酒,卡西学会了半夜和雍宗和格桑三个人手拉着手在街头边散步边大声唱歌,卡西学会了逃课,为了去给格桑的球赛当拉拉队,卡西学会了跟着雍宗和格桑去偷学校果园的果子。
在一年元旦,三个人相约要通宵玩耍等到新的一年来临,都喝晕了,谈到理想,谈到未来,三人约好一起回到那个小镇。新闻系的雍宗首先豪言壮语说道“:我要做个最棒的记者,把家乡的好事坏事都追踪出来”。法律系的格桑马上就接上口“;我等雍宗有了法律纠纷,都帮你一一解决,看在同学的面上,就打折收律师费……”格桑话还没说完,雍宗就把面前的零食全丢向格桑,格桑用手挡着雍宗丢过来的东西,急忙喊到“停,停,还没听卡西说她那伟大的理想呢。”两人停止了打闹,都望着卡西,卡西却脸红红的说“:从小到大,我就没什么理想,好象这么过来了,读完了初中,上高中,考大学,志愿是我父母帮我报的,我就这么读中文系了”。格桑和雍宗都惊奇的看着卡西,同声说道“你不会吧,连理想都没有,那总有你想做的事吧”卡西低下头:“既然我读中文系,那我想写写家乡,把家乡的故事写出来,我在看书的时候我就想,那么多的书,那么多的作家,可没人写我们那座神山,那拖家带口来朝拜神山的藏民们,那围绕神山发生的生生死死 ”卡西说着,说着,忽然想起自己的亲生母亲,那是个怎么样的故事……格桑乱开了: “还是卡西理想伟大,雪山头号作品,怎么样,我帮你想出来的名字行吧”雍宗也凑上话了“卡西写出雪山头号作品,我来报道,格桑做我们的法律顾问”。趁着酒意,三只手拉在一起,格桑正式宣布:“格桑,卡西,雍宗,雪山三剑客将开创一片新天地出来。”
象流沙钟里那流沙一样,时间哗哗哗过去了。转眼,四年的大学时光就结束了,三人回到了小镇,可格桑没去做大律师,而在政府里给官员开车,新闻系毕业的雍宗虽然分进了报社,却分配在广告部里编辑一下中缝的文字小广告,中文系的卡西分在了档案局。曾经的理想和憧憬在平淡的日子中慢慢在化去。

等雍宗来到茶室,已是六点多,卡西刚想责备雍宗怎么那么迟才来,雍宗一坐下来,皱着眉头却一脸幸福样,眼睛亮亮的对着卡西嚷嚷“:卡西,我完了,我恋爱了”。卡西吓了一跳:“怎么没见两天,你就恋爱,是谁呀?”格桑在旁边起哄:“是哪个男子遭殃了……哎……”
雍宗狠狠的瞪了格桑“就知道你打击我,不和你说,一边去,我要轰炸卡西”。格桑一脸坏笑:“雍宗好容易找到个男朋友,恭喜,恭喜。”这时,格桑接到哥哥顿珠的电话,格桑挂了手机后,对卡西和雍宗说道“不能分享雍宗的爱情了,今天我奶奶的六十大寿,我先回家了。”雍宗很高兴马上说“:你早该走了,再见。”格桑的眼光飘向卡西:“老人过寿,我没准备礼物,卡西,让我奶奶看看孙媳妇,高兴一下?呵呵,去不去?”
卡西脸一下红了“:你们家的事,我才不去呢,我和雍宗一起吃饭。”
格桑走后,雍宗对卡西开始说她的爱情,雍宗语气很激动,拉着卡西的手说:“你知道么,我和他十分钟确定了恋爱关系。”卡西听得一头雾水:“怎么那么快呀,我们先去找个地方吃饭好不好,已经六点了。”
雍宗歪着头,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我吃不下饭了,完了。”
卡西拉着雍宗到一家经常去的饭店里,点了菜,让雍宗喝着茶慢慢说,可雍宗一直很激动,好多话反反复复的说,卡西慢慢明白了雍宗的恋爱是怎么回事。
雍宗单位里经常要加班做报纸广告排版,夜里经常要加班。三天前,雍宗上网在聊天室里遇到一个男子,聊了两句,知道对方没谈恋爱,就开玩笑说,既然是寂寞的两人干脆就做相互的朋友。这就是雍宗说的十分钟定下来的恋爱关系。本来是个玩笑,在后来的两天,雍宗在单位里上夜班,这男子都在聊天室里,两人越聊越多,也慢慢开始了解对方的一些情况,在了解一些情况的同时,两人都觉得相见恨晚,感情就在这么两天里深了,觉得遇到知己,恨不能一辈子都能在一起。
雍宗看都没看卡西点的菜,手捧着那杯茶,目光空渺满脸幸福地说:“你知道么,我和那男的有那么多的共同话题,那男的对我有多好。”卡西看着雍宗那样子,笑着说:“恋爱要谈,但饭也要吃的。”卡西本来想说那网络里的那种关心,谁都用手指在键盘上打出来,雍宗怎么这么当真,只要两人都把对方放在平等的位置,这个世间可以说的话有多少,但看着雍宗那样子,不忍心泼冷水,想着雍宗可能过两天会对这个网络恋情冷下来。但没想到,雍宗接着说了一段话。
“我知道你肯定在心里笑我傻,那么相信网络,可是,卡西,你知道么,虽然我看起来很快乐,朋友也那么多,很多时候我总是觉得我在装快乐,装着装着,好象就真的快乐了,但心里真的觉得很孤单的,和那男的聊天,我心里很温暖,从来没这么个这么牵挂我,担心我,有时我只是想,有个人关心我过得快乐不快乐,很专一的关心我。
卡西觉得这几年怎么自己一直没看出雍宗的内心竟然是这样的自卑,但也在这一刹那,重新认识到了一个雍宗。热热闹闹的雍宗,卡西在心里是这样定位的。雍宗有个能力,见面熟,和谁都是朋友,而且雍宗对谁都很真诚。卡西和雍宗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雍宗身上有用不完的精力,卡西还老取笑雍宗的电话是热线,小学同学,初中同学,同学的同学……都是雍宗的朋友,雍宗也老有忙不完的事,卡西也羡慕过雍宗身上带的那份热闹,卡西觉得,这样热情的过生活的人,心里肯定是快乐的。
卡西看着雍宗,也没吃饭的兴趣了。雍宗这时却没事似地端起饭碗,夹着那已经凉了的菜不停的说今天的菜好吃。看着卡西不吃饭,雍宗带着点腼腆的笑问卡西:“你怎么不吃,我对你这样一说,觉得心里好受多了。你和格桑呢,关系怎么样了?”
卡西听着雍宗说到格桑的名字,忍不住笑起来:“就那样,还要怎么样?”卡西心里知道格桑喜欢自己,觉得就这样挺好的,慢慢来,不着急,格桑已经报考了公务员,卡西想等格桑考过了公务员再说感情的事,卡西并不是那么在意格桑的工作,但希望格桑能去一个能发挥自己专长的单位。但没对雍宗说出来自己想的。雍宗接着说了一句话:“你知道么,以前我很喜欢格桑,但他那么喜欢你,谁都可以看出来,反正我伤心了一段日子的,和你相处后,觉得你真的很优秀的,我也不生你气。”卡西一下不知道说什么;“雍宗你别拿我开玩笑了。”
两个女孩在一顿饭的时间里,都感到友情又加深了。
吃完饭,两人牵着手在街上散步,雍宗忽然说:“我下了一个决定,卡西,你不准骂我。”卡西怎么问,雍宗都不说是个什么样的决定。

知道雍宗的决定,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了。
这一天卡西下班就发现格桑的车子停在单位门口。卡西很吃惊看着格桑:“你怎么把单位的车开出来了?这样很不好。”
格桑却做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今天搞接待,省里来了领导,现在他们去吃饭,我过会儿要去接领导的,让你坐次好车去兜风。”
看着那被擦得亮晃晃的奔驰,卡西笑了:“哎,车是好车,但觉得不习惯,还是觉得骑自己的自行车自在点。”
格桑一脸神秘告诉卡西:“带你去一个地方,你肯定喜欢。”
格桑有一种敏锐的感知能力,小城里新开了什么好玩的歌厅,茶室,什么地方的饭菜好吃,这些信息都掌握在格桑那里,每次都会先带卡西去。

小镇这些年慢慢在发展,城市规划出了一片新区,很多单位都建在新区,漂亮的汉式洋房,漂漂亮亮。老城的房屋大多由于时间长的缘故,一律的黑色调,透着黑的红,透着黑的黄,透着黑的青,房屋原来的色调都被时间调得很沉重。那些土掌房象一群迟暮的老人,,无言地和那片新城对峙着,那在老城区中绕来绕去的石板街面总是很寂静,而实际上,住在老房子的也是些老人,不愿意搬离那熟悉的环境去新区。
格桑的车开进了老城里,在一座土掌房前停了下来。卡西和格桑一下车,一只藏獒在那土藏房的阳台上汪汪起来。卡西躲在格桑后面不敢走,格桑说:“不怕,不怕,铁链子栓着那狗,咬不到你。”
这是个普通人家的藏房,大门上挂着一个木匾《雕刻时光》,进了大门,看到墙角载种着一些花草,石地板被洗得干干净净,院子中心放着一张木圆桌,随意放着的几张木头凳子,给人很舒服的感觉。格桑回过头对卡西得意的笑到:“怎么样,喜欢吧?”
卡西很好奇的问格桑:“这是什么地方?是谁住在这里”
“卡西”这时从屋子里走出一个女子。
“西姆?”卡西奇怪怎么会在这里遇到给自己很深印象的西姆。
“听到门铃,原来客人是卡西。真高兴又遇到你,这是我开的西餐厅,欢迎你哦,你消息真行,我才开了一天,你就来了,”
卡西纳闷了“我们没打门铃呀!”
西姆笑了,眼睛眯长了细线,嘴角往阳台方向一挑:“嘿,你看,门铃还在响哩。”
原来是那只藏獒,卡西笑了起来。

西姆招呼着格桑和卡西进屋,趁着她去倒茶的功夫,卡西慢慢看着这屋子的里的一切,木头的巴台、桌子、板凳,屋顶和地板也是木头的,都是原色,巴台一角一个大火炉里烧着大火,使整个房间很温暖。在一个墙角立着一个装满书的小书架,柔柔的灯光,浓浓的咖啡香,卡西觉得怎么看都不象一个西餐厅,商业的味道都被那桌上放的野花和咖啡香消融了,怎么看都是一个很好客的主人的客厅。
卡西一张一张看着木头墙上贴着的照片,都是西姆在不同地方的照片,照片上的西姆笑得那么灿烂。
卡西在这边看照片时,格桑已经同西姆很熟悉地说起话来,西姆给卡西端了一杯水,并给卡西介绍:“这是玫瑰花茶,女人是花做的,所以嘛,要用花来滋养哦。”
卡西看着墙上的照片问西姆:“你真行呀,去了那么多地方,怎么做到的,我以前看书中的流浪是那么浪漫,但我想过去尝试时,发现那是很苦的。”
西姆还是那么个浅浅的笑容,淡淡的说:“其实很容易的,在我有冲劲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把整个藏区跑过来了,我并没带很多钱,这是一种生存能力,也是一种挑战。现在觉得有点累,所以开这么个西餐厅,算是休息两年,养精蓄锐后继续我的旅程。”

卡西太喜欢这个地方了,可给雍宗打电话却都是同一个提示音:“你所拨叫的用户已关机……”卡西觉得奇怪了,热线雍宗也会关机了。
在吃着西姆做的匹萨,牛排,水果沙拉的时候,格桑和卡西都把西姆赞美了好大会儿,两个人说来说去,就说西姆,真行。
西姆在吧台那边笑意盈盈的,你们两个不要老议论我了,我耳朵在发热了,我做的饭菜还行吧,我可是有厨师资格证的。格桑挺聪明的马上接口:“好吃,好吃,舌头都要咽下去了。”
西姆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格桑你这么会说话,今天饭请你们吃,以后要照顾生意哦。但先说明,这饭是请卡西的,你是沾卡西的光。”
格桑哈哈笑起来:“还以为是我帅,原来魅力还是没卡西大。”
这时格桑的领导让格桑去接客人,格桑赶紧吃了两口,嘴里包着一包东西急急对卡西说:“我去把客人送上飞机,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来接你。”
格桑慌慌忙忙地走了,走到门口还回头对西姆喊了一声:“西姆,让卡西这里等我,你照顾好她哦。”

卡西吃完了饭。喝着西姆泡的茶,随意的翻看着书架上的书,卡西发现主人放的都是有关哲理,宗教,探险旅游的书籍,不由又对西姆加了一层敬意。饭店才开张,来的客人不多,只是几个西姆叫来的朋友,西姆好象在自己家的客厅一样招待着朋友,在西餐厅里的人都很随心地闲聊着。卡西一个人静静的坐在火炉边看着书,等着格桑,西姆在空闲的时候就坐下来和卡西说话。在和西姆随心的聊天中,卡西发现西姆是个学识渊博的人,走的地方多,见过的人也多,一切都是那么有趣。
这时,卡西的手机响起来,是雍宗的电话。“雍宗,你怎么关机了呀?”
电话那头传来雍宗急急的声音:“卡西呀,你知道我在什么地方么,我在稻城,我来看我那个网友,我现在就和他在一起,他刚来接我,现在他走在前面,离我有几步,我在后面走着。”
卡西觉得脑子一下哄地一下,糟糕,雍宗怎么疯了。:“你怎么跑过去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雍宗,你一个女孩,这样去见一个陌生男子,会不会危险?而且你以前又没去过稻城。”
雍宗那边的声音依然是很急切的传过来:“我知道如果我给你说了这个事,你肯定不会让我来的,我真的想见他,就先没和你说 ,你知道么,他很帅的,但个子很小,我和他刚见面不知道说什么,就这样他在前面走着,我在后面走着,离着好几步。”
卡西叹了口气:“你照顾好自己,早点回来,一定小小心,保护好自己。”
雍宗那急切的声音一直没安静下来:“卡西,你陪我说会儿话,好么,随便乱说什么都行,别挂电话就行,我不知道怎么了,现在我脑子是晕的,好象一片空白。”
卡西让雍宗别慌,:“反正都既然见面了,那你就坦然点,随便说话吧,你平时不是那么能处人么,那么会说话?”
“你不知道,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办,他个子比我小一点,瘦瘦的。我这么胖,我忽然感到自己的身材是那么庞大,我真想找个洞跳进去躲起来,但好象又很想和他说话,可张不开口,说什么都不是,我不知道怎么了,我从来没这么自卑过,你就随便和我说话吧,安慰我一下,好么?”
雍宗一直在那边唠唠叨叨说着,直到后来,要和那人进餐厅吃饭前,雍宗才挂了电话。
卡西在这边心静不下来了,刚来到这里的高兴劲一下全空了,心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空空的,虽然坐在火炉边,却一股寒意在心底慢慢升起,卡西忽然觉得很难受。雍宗为什么会这样,其实雍宗能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如果那人也喜欢雍宗,卡西应该为雍宗高兴。雍宗怎么会那么自卑呢,为什么呢?因为胖点?因为那个男的没她高?
西姆看着自接完电话就没看书,而看着火炉发呆的卡西,离开了其他的朋友走了过来。“卡西,在想什么那?”
卡西不想给别人说自己好朋友的事:“没什么的,发了会儿呆。”
“是不是格桑还不来,你担心呀,心也随他走了?”西姆打趣着卡西。
卡西笑了笑:“没那回事。”
西姆拍拍卡西的肩头“:别老发呆,开心点,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一样随心,好不好?”
卡西点着头。西姆很认真的看着卡西:“卡西,你知道么?第一次见到你,就很喜欢你,今天你能来,也算是种缘分,其实,生命就是种缘分吧,很多人在擦肩而过,而有些人就在认识的那一刻进入到心里。我不知道怎么说,你给我一种很亲切的感觉,好象认识过你很长时间,我年纪肯定比你大多了,而且我也没妹妹,让我做你姐姐,要不?”
卡西一下有点慌乱起来,卡西身边朋友不多,就格桑和雍宗。卡西一直习惯于不被别人关心和注意的生活着,自己觉得很自在。有时和雍宗一起去逛街,服装店老板对卡西热情点时,卡西都会不知所措。格桑曾对卡西说过:“格桑花都是绽放在太阳下,可卡西,你却是在优柔的月光中安静成长的格桑花。”虽然卡西和西姆才是第二次见面,卡西已感觉西姆是个很优秀的女子,能有这么个姐姐,卡西觉得挺好的。卡西心里是高兴的,却不知道说点什么,手里翻弄刚才在看的书,很小声的说:“那以后我叫你姐姐了。”
西姆笑了:“看看你那腼腆样,以后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吧。

这个晚上的事怪多,一会儿,格桑打电话来,说要等会儿才能过来,省里来的领导有个年纪有点大,高原反应,格桑正在医院里陪着。让卡西别急,再等他会儿。
卡西就那么坐在火炉边一直打雍宗的电话,可雍宗自挂了电话后又一直关机,卡西开始有点心慌了,想着要不要明天也过去稻城找雍宗。还好西姆总是过来陪会儿卡西,当西姆知道格桑陪的领导高原反应时,嘴角露出一丝不屑:“只有高原的风和雨塑造出来的藏家人,才能在高原接受高原的考验,高原岂是那些白白净净的汉人乱窜的。”卡西笑了:“你猜猜我是汉族还是藏族?”
西姆很肯定的说:“藏族,一眼就能看出来,你身上流的是藏族的血。”
卡西给西姆说父母都是汉族时,西姆怔了一怔,但就是不改口:“卡西你肯定是个藏族,虽然你不会说藏话,你身上没带藏族处事的习俗,但你骨子里刻着藏族的印记,我能看出来。我走过这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人,我这人看人很准的。”
卡西一下说不出来什么话了。

慢慢的,夜越来越晚了,西姆的那些朋友都走了,可格桑还没回来。西姆往火炉又凑了两大块柴,对卡西说:“别急呀,我们烤火喝酒聊天吧, 我陪你等格桑。反正今天也是周末,你明天又不用上班,我们可以通宵哦。” 西姆把音乐关了,从里屋拿来两张氆氇毯子,丢给卡西一张,自己也裹上了一张。
十月的高原,风在太阳落山后就开始放肆了。两个女孩守着火炉,都裹在氆氇里,屋子外面的风张牙舞爪的吹着,好似不惊人就不罢休,呼呼呼地。屋子里火炉热呼呼的,两个女孩很随心地说着话。而时安静,而时又话语不停。西姆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卡西越来越喜欢西姆,特别刚才西姆还认她做妹妹了,卡西看着西姆笑着,心里想着,有个姐姐了。但嘴上不好意思喊姐姐。
西姆看卡西看着她似笑非笑的,问卡西:“怎么笑那么神秘?”
卡西觉得有点酒晕了,全身有点麻麻的,身体好象只是一个躯壳,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就觉得这么烤着火,裹在氆氇里,心里暖暖的,还有个姐姐了,很开心。卡西看着西姆笑着摇头,不说话。
西姆接着问:“卡西,你应该年纪很小,就二十多岁吧,我总奇怪,你身上带着那么一种坦然,好象遇到什么事你都都不会惊慌,处世不惊在你这个年纪是很少见的。”
卡西一下不好意思了:“我没那么厉害的,我只是一个空心人。”
西姆很奇怪的看着卡西:“怎么那么说自己,空心人,什么意思?”
卡西坐了起来,双手放在膝盖支着头,歪着脑袋想了会儿:“我也不知道怎么说,经常我的脑子里什么都不想,是停止思维的。别人做什么事,我都觉得与自己没有关系,好象只是一个旁观者,我不知道怎么溶进去。”
西姆很心疼的看着卡西:“别老把自己藏起来,你的生活应该很精彩的,你要开心起来,如果我是个男儿身,我肯定要娶你,照顾你,让你象个小孩那么快快乐乐的生活。”
卡西把头藏进了氆氇毯子里:“哎呀,西姆,你坏死了,就知道逗我,拿我来开心,我不和你说话了。”
西姆更是咯咯咯咯笑了:“哎哟,和姐姐撒娇了哦。”
卡西把头埋在毯子里,忽然一下呆了,自己是在和西姆撒娇么,自己也会撒娇了。

快天亮了,格桑才来。两个女孩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阳台的上的藏獒一直不停的叫着,西姆在门口听了会儿,告诉卡西,好象格桑来了,是他的声音的。开了门,格桑一进来,就骂咧咧:“妈的,在医院里守了一个晚上,总算没事了,我父母我都没这么去孝过。”
卡西赶紧把格桑拉到火炉边:“先烤热和点。别骂了。你照顾的那人家人也不在这里,帮忙一下也是应该的。”
西姆也弄了点热茶递给格桑,并说着:“赶紧喝。”
格桑挺不好意思的说:“让你陪卡西等我一个晚上,谢谢你。”
西姆笑了:“怎么那么客气呀,卡西是我妹妹,我应该照顾她。”
格桑睁大了眼睛:“嘿嘿,我不在,你们两个搞什么鬼了,还姐姐妹妹了。”
西姆暧昧的笑了:“格桑,我认卡西做妹妹了,你可不要欺负她哦,不然给你好看。”
“怎么会,怎么会,爱护她,心疼她是我的职责嘛,那你是卡西的姐姐了,我也叫你大姐吧。”格桑马上就很亲热的喊着西姆姐姐。
看着格桑和西姆在逗嘴,卡西听着她们说自己,不由笑了,心里却是很温暖的。

天慢慢亮了,听到远处的鸡在打鸣。格桑把西姆身上披的氆氇毯子抢过去把自己裹了起来,一会儿就在火炉边睡着了。西姆站了起来,收拾头一天招待朋友和客人丢在桌子上的那些杯子,餐具。卡西也过来帮忙。卡西忽然问西姆:“姐姐,你的家人在哪里呀,你就这么一个人住么?”西姆边收拾东西,边和卡西聊着,卡西知道了西姆的家原来是在离小镇五公里的一个小村庄,西姆的父母离婚了,西姆是爷爷和奶奶带大的。西姆没过多的说自己的家事,但卡西听到西姆也没有父母,对西姆的亲近又加了不少,觉得自己和西姆都是一样的孩子。听着西姆说那个小村庄,卡西觉得是那么向往,西姆给卡西说:“什么时候你和我一起回家去玩一次,肯定不会失望的。”
就这么和西姆一起收拾着房间,卡西感觉好象真是和自己的一个亲姐姐一样在自己的家里做着家务,有时回头看看格桑那么甜蜜的睡样,忍不住就偷笑起来。西姆打趣卡西:“你这鬼丫头,格桑一回来,你就乐成那样子。我有个主意,今天我们自己买菜,姐姐给你们做饭吃,好不好?”
卡西挺高兴的应着西姆。两个女孩收拾完了,看格桑还在睡梦中,西姆说:“让他睡会,肯定累了,我们两个去买菜。”而这时,卡西接到雍宗的电话:“卡西呀,我今天回来了。我还要带回来一个人。”

这一天是星期六,卡西不用去上班。和西姆买菜,和西姆布置一下餐厅,时间很快就过来了。征得西姆的同意,卡西让雍宗到了后,过来西姆的这里吃饭。西姆做饭的时候,卡西就去逗阳台的那只藏獒,才一天工夫,那狗已经对卡西开始亲热了。卡西觉得这一天的阳光特别好,连心底也被阳光照耀着。
快到晚饭的时候,雍宗来了。同她站在一起的,是个头小小,但看上去很清秀的男孩,雍宗把那人拉到卡西面前:“这就是我去找的人,你叫他笑傲吧。”
卡西一听就止不住笑了:“这是什么名字?”
雍宗狠狠的瞪着卡西:“不准笑,他的网名叫-笑傲群雄,我一直叫他笑傲呀,其实他的大名叫张拖木,但不习惯这么喊。”
那男孩在雍宗旁边很腼腆的看着卡西微笑着:“你就是卡西吧。听雍宗说起你好多次了。”
卡西看着张拖木那清秀的样子,瘦小的身材,想到他的网名叫笑傲群雄,心里觉得有点发毛,但碍与雍宗,卡西没表露出什么,还是和他说话了。
在吃饭前,雍宗偷偷把卡西拉到一边:“卡西,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反正要照顾着点笑傲,多和他说点话,别让格桑去打击他,你一定要帮我的。”
卡西笑着答应雍宗,并把这些话,也告诉了格桑。
一桌子饭菜都是西姆做的,西姆的手艺果真不错,格桑和雍宗两人快人快语把西姆夸来夸去,一下多出来个笑傲,格桑也不敢怎么和雍宗开玩笑,就找着话和笑傲聊着,三个女孩也不停的说着话,气氛没冷下来,雍宗放心了。但她一直是个最忙的人,一会儿忙着照顾一下笑傲,一会儿又忙着问卡西和西姆之间是怎么认姐妹了,并说,她也要做西姆的妹妹,反正她和卡西是那么好的朋友。卡西看着雍宗吃一顿饭都忙成那个样子,笑了。这个雍宗,忙成那个样子,还不忘记认个姐姐,凑凑热闹。看着眼前这个浑身透着热闹的雍宗,卡西想到昨天在电话里那个自卑的雍宗,感觉是很奇妙的。
格桑在那边一会儿是招待客人藏家三杯青稞酒不能少,一会儿又要笑傲回敬三杯,几轮下来,笑傲和格桑都有点晕忽忽了,而晕忽忽的人对谁都是不防备的,格桑和笑傲也成了好朋友。
饭吃完后,几个女孩一起把碗筷收拾赶紧后,大家围成一圈坐在了火炉边。晕忽忽的笑傲特别可爱,头歪靠在雍宗身上,学着喵叫。卡西看雍宗和笑傲那么和气,心里也为雍宗高兴,但看着他们亲密的样子,卡西觉得雍宗肯定已经和笑傲发生了什么,卡西和雍宗相处了这么久,知道雍宗是个激动起来做事不顾后果的,卡西很担心。但又不能直接问雍宗,卡西心里想,先等等,等那个笑傲回去后在和雍宗好好谈一次。
没等卡西开口,雍宗自己已经憋不住了,趁着格桑和笑傲喝得火热的时候,雍宗把卡西拉到门口,自己对卡西招供了:“我们决定结婚了,他家有三个兄弟,但家在农村里,出来工作的就他一人,等和家里说说,就把工作辞了,过来小镇发展,做点什么都行。”卡西知道这两个人都陷进去了,只说了一句:“可能会艰苦点,但你想,我们不是经常看到有对拾垃圾的夫妇么,他们那么穷困,但那么相爱,相互照顾,都能过得那么开心,快乐,重要是你们能吃苦。”雍宗眼睛亮亮地说:“我不怕苦。”


快乐的日子给人感觉过得飞快,卡西觉得每天都是那么短暂而开心就结束了。卡西经常去西姆的雕刻时光里,不光是卡西,雍宗也经常把她的那些各类同学带到雕刻时光,雕刻时光成了大家心中的根据地,卡西和西姆关系也越来越好,卡西甚至有点依赖西姆,好象每天不见到西姆,心里都觉得不塌实,西姆懂的东西那么多,卡西和西姆在一起做什么或者说点什么都那么有意思。在卡西同西姆越来越近的同时,无形中同雍宗有点疏远了,雍宗都开始抱怨卡西,你的魂被收到雕刻时光了。
这段时间,格桑考进了小镇的地税局,穿着制服的格桑看上去更帅气了。卡西和格桑之间也越来越好了,两人口中没说出爱情那个字眼,但两人的眼睛中都写满了爱情。雍宗的恋情开始深了,还没在这份恋情中快乐了一段时间的雍宗越来越能喝酒了,一次喝酒多了,抱着卡西哭了起来:“你知道想念一个人是很苦的么,那么远,有时真的会感觉要疯了,我真怕我一个人在寂寞中疯了,想念一个人真的很苦……”卡西刚开始,还劝慰雍宗,说一个人没事的,坦然点去面对,其实寂寞不可怕的。可雍宗一个人就开始发慌,总要找些人陪着她。卡西不能陪她了,她就喊另外的朋友。卡西也不再说雍宗什么,卡西知道,雍宗已经 听不进去她的话了,经常卡西就是在接到雍宗的电话后,在格桑的陪同下把酒醉的雍宗护送回家。

不经意间,新年就到了。
西姆给卡西和雍宗每人送了一个最新款的手机,卡西觉得太贵重了,不敢接受时,西姆还生气地说:“我只是希望你们开心。”当格桑给卡西送了他奶奶给的象牙镯子时,卡西把那颗带了二十年的绿松石挂到了格桑的脖子上。雍宗买了四顶红绒线帽,连格桑都被雍宗强迫着带上了红帽子,吃年饭的时候,红帽子把西姆,格桑,雍宗和卡西的脸都映得红红的。
大家这天都喝了不少酒,不知道谁先出的主意,去放礼花。格桑马上开着车,把小镇能买到的礼花都买了放在了自己的车上,带着三个女孩把车开到了离小镇一公里的一个草坝上。
当所有的礼花一起点燃,空中飞满了灿烂的烟火的时候,雍宗忽然大叫起来:“到底我有什么过错!”一下,几个人都觉得心里被雍宗的声音压得有点重。格桑拉着卡西的手,看着卡西:“卡西。”
“恩。”卡西应道。
“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快快乐乐的。”格桑声音低低的说着。
“恩。”
“我们不要相互折磨,好不好?”
“恩。”
“我亲一下你,好不好?”
卡西闭上了眼睛,抬起了下巴。格桑那滚烫的嘴唇慢慢贴在卡西的额头上,卡西忽然觉得很慌乱,感觉到格桑拉着她的那手竟然有点发抖。
“卡西,我抱一下你,好不好?”没等卡西说什么,格桑伸出手把卡西拥在了怀中,紧紧的抱着,卡西迟疑地把手达在格桑的腰上,犹豫了片刻,抱住了格桑。
两人没说什么话,就这么一直抱着。卡西忽然叹了口气,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刻想叹气,可一叹气,好似心头一块石头咚地落地了,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在格桑的怀抱中,卡西抬起了头,看到天上的星星那么亮,卡西想到一个小时侯看过的童话,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了,天上的星星也为之起舞了。
“卡西,我们结婚吧,我想时时刻刻都和你在一起。”
“恩。”卡西把格桑抱得更紧了。
卡西和格桑恋爱了,可雍宗的感情越来越痛苦了。
笑傲给雍宗打电话时,只要雍宗在外面,笑傲就会怀疑雍宗是不是和什么男孩在一起,经常电话还会打到卡西那里,笑傲也在稻城那一边为想念雍宗而喝酒,可想念的两个人为什么要吵架,卡西想不通,刚开始接到笑傲的电话时,卡西总是苦口婆心地对笑傲说,你们既然那么相互喜欢,为什么要相互怀疑呢。笑傲在电话的另一头说:“自从认识了雍宗,雍宗身上带的那股朝气把我带快乐了好多,我越接触雍宗,越喜欢她,她那么善良。有时我打给她电话,她旁边总是有人,卡西,我怕她和别人去好,我怕她不要我。”其实卡西在以前没和笑傲过多的说过什么话,现在电话里反而说了好多。笑傲给卡西打电话的次数开始多了:“卡西,我又想念雍宗了,但我怕给她打电话会吵起来,就给你打电话了,能陪我说会儿么。”有时卡西在做着点什么事,笑傲在那头就很敏感的问:“是不是觉得我烦你,以后不打电话给你了,谢谢你以前在我难过的时候陪我说话,帮我照顾好雍宗。”卡西发现笑傲有颗很敏感的心,笑傲群雄,想到这名字,想到那个瘦瘦的清秀的大男孩。卡西想,可能人总在希望自己更美好点,笑傲很希望有在现实中他做不到的那份洒脱,就被他用来起了网络里的名字。卡西忽然很想知道一下雍宗的网络名字叫什么。
可雍宗已经和卡西开始慢慢远了,雍宗依然喜欢喝酒,雍宗忙碌的事很多,偶尔和卡西在坐在一起,卡西想问一下笑傲和雍宗的事,刚一开口,雍宗就把卡西的话堵住“我不想提笑傲。”卡西不知道给雍宗说点什么,说格桑?说西姆?这些雍宗都不爱听了,雍宗新认识了好多朋友,经常在一起吃吃喝喝,雍宗一开口就是去什么地方玩了,什么地方的感觉特别好,卡西看着雍宗,想到以前刚相处时连钥匙扣都有三四十个的雍宗,想到对她说恋爱了眼睛亮亮的雍宗,想到那个因为见面紧张而不停打电话回来的雍宗,卡西不明白为什么才这么一段时间,雍宗和她之间走远了这么多。

“顿珠出车祸了!”早上十点,卡西在上班,接到雍宗急急的电话。
“什么呀?”卡西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
“顿珠出车祸了,就是格桑的哥哥去世了。”
卡西一下子醒过来,怎么会去世了呢?
“我们两赶紧过去格桑家看看吧!”
雍宗拉着卡西慌慌忙忙地来到格桑家,已经遇到了送葬的队伍,在藏族的习俗中,这样死在外面的人是不能抬回家的,接回来到家门口就必须马上送走。
卡西看到格桑,格桑头上戴着白孝帕,手里捧着一张哥哥顿珠的遗像,脚步沉沉地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卡西什么都不会想,定定地看着格桑,格桑也看到卡西,对卡西做着手势,让卡西去家里,他们去送葬。雍宗在旁边拉着卡西,骂着:“卡西,你怎么会这样,你看格桑那样了,难道你站在这里,还要他来照顾你。”拉着卡西就进了格桑家。
格桑家里很多人,进进出出。卡西和雍宗进到院子里后,卡西脑子开始发昏了,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在忙碌着,卡西不知道她该做点什么,雍宗已经跑进里屋去看望格桑的父母,而卡西一直在院子里站着,呆着,直到雍宗又来拉她去给前拉帮忙的人倒茶,卡西才手慌脚乱的赶紧跟着雍宗倒水。
“格桑的哥哥顿珠做生意很厉害的,他昨天晚上是自己开车想赶回家来,可能是路上太疲倦了,方向盘一歪,车子飞到江里去,就是在掉江崖那里,那悬崖高高的,本来哥哥顿珠都已经跳出车了,如果落在沙滩上就没事了,可他的头先撞在沙滩上的一块大石头上,一下就去了,这是医生检验出来的。”雍宗在倒水的空隙里不停地给卡西说着。
“你知道格桑的家世很厉害么,以前我只是听别人随便说过,但看格桑的样子不象,你看看他家的房子,看看这里的摆设,真厉害。早上六点才接回来的人,这么多人来帮忙,送葬的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
“更可怜的是哥哥顿珠那未过门的媳妇,听说也是个大家族的千金,和格桑家一样,以前都是土司哦。”雍宗一直对卡西说着,她进屋的一会儿工夫,就知道了那么多。
看着在哭泣的死者的家属,卡西脑子老是在犯困,人的生命怎么会那么脆弱呢,或者死去的人是轻松了,走了,走了,了无牵挂了,会不会进到天堂里,会不会在天堂里哭泣,活着的人受着离别的伤痛,卡西不自觉间就想象,哥哥顿珠跳出车窗,坠落山谷时,是怎样的坠落 ,是飞翔的姿势么。
送葬的队伍回来了,卡西在人群中不停的用目光寻找着格桑,这时,卡西特别想见格桑。看到格桑了,卡西走过去。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格桑反而对着卡西说:“你来了,我可能忙不过来照顾你,你自己看着帮忙一下。”卡西看着格桑,忽然很想抱他。
格桑的奶奶一直在念经房里不肯出来,说是要为孙子送一段路。格桑的父母一直在里屋里,丧子的打击,使他们已经不能思想了,流着眼泪,不停的说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格桑一直没哭,进进出出的人都听着他指挥。对着年长的长辈,格桑问着,应该怎么做,辛苦你们了,谢谢你们来帮忙。对着同一辈的,格桑有序的把向年长者问来的事一一吩咐下去,卡西看着格桑,发现格桑一夜间长大了,家庭的重任已经挑起来了。

卡西和雍宗这些天一直在格桑家里帮忙着,看到有什么可做的就做什么,卡西这几天一直没和格桑说上话。在卡西想着怎么给格桑说点话时,雍宗把卡西拉出大门口“格桑要结婚了,哥哥顿珠定下的婚事,要格桑来续!”卡西说,不可能。雍宗对卡西肯定的说:“是真的,是格桑的奶奶和另外那个家族的人定的,格桑也同意了……”卡西没听完雍宗的话就丢下雍宗,跑去找格桑。格桑正在屋子里陪着几位长辈喝茶,说着话。看到卡西,格桑出来了。卡西很急的问:“你要结婚了?”格桑没有什么面部表情地看着卡西点了点头。
卡西转过身就跑出了格桑家。


这是一个山坳里的小村寨,风都被山挡住了,土掌房上冒着的炊烟飘飘渺缈地上升着,冬日的阳光在午后还很温暖,草都已经枯了,那树上也只挂着几片顽固不肯落下的叶子,静静的,静静的,树下坐着一个打着鼾声的老人,老人干瘦的身躯包裹在一件宽大的楚巴里,怀里抱着一把弦子,随着鼾声的起浮,那垂着的下巴上的山羊胡子也一翘一翘的,落叶又下来一片,飘到老头的肩头,不知道有没有飘入老头的梦乡里去。
卡西盘腿坐在树的另一边,手撑着下巴看着远处的炊烟发着呆。怎么会坐在这里,听到格桑要结婚,卡西一个人跑去了河边坐了整整一天,最后被西姆从河边拉回来,并拉到了西姆的这个家里。眼前坐着的老头就是西姆的爷爷。
吃饭了——一个老妇人从前面那土掌房的窗户升出个脑袋大声喊着,树下的老人被喊醒了,老妇人继续喊到:“老东西,吃饭了——”“哼,这个老太婆。”老人的梦被惊醒了,拍下肩头那片树叶,又把弦子拉:“……人生不过百年哦呀哩索,不如拉响弦子放开喉咙唱一曲……哦呀哩索……”老头意犹未尽的唱了一下,才起身站起来,“丫头,我们去吃饭吧,不然老太婆要开骂了, 她可不会顾面子,当着客人也骂我的,我命苦哦”
老头叫着卡西,进到屋子里,西姆和她奶奶已经把饭菜都放在火炉边上,西姆的奶奶喊着:“卡西,饿了吧,赶紧过来,坐奶奶这里。”
老头把弦子挂到了墙上,过来坐到了火炉边上:“老太婆,我的酒呢?”
西姆的奶奶对着西姆的爷爷笑道:“没了。”
“怎么会没了,家里一有客人,你一忙别的事,就老把我的酒忘记了。”老头故意做出生气的样子。“你不给我喝酒,我就不去牛场,让你没酥油打茶喝,哼。”
“你这老头年纪都这么老了,怎么越来越象个小孩子?”西姆的奶奶转身从火塘边上的藏柜中端过一个银碗“西姆和卡西面前,你还一点爷爷的样子都没有。”
“嘿嘿,人生图个痛快嘛,能高兴就高兴,过成小孩子的生活也是不错的。”西姆的爷爷不停地和西姆的奶奶逗着嘴。
卡西看着两个老人那么快乐的生活,心里更空了,自知道格桑要结婚,卡西一直脑子发昏着,什么都没有,空空的,卡西也不说话。西姆在河边找到卡西的时候,对卡西说,你哭吧,或者你骂出来,可卡西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
西姆的奶奶把卡西拉到自己旁边坐着,给卡西碗里夹了一片琵琶肉,爱怜的看着卡西:“你个头那么高,可那么瘦,就象那只隔壁的小羊羔。你要多吃点,在奶奶这里多住几天,奶奶把你养胖点,你才回去。”
知道卡西一个人住时,奶奶对卡西说:“孩子呀,你和西姆是姐妹,我也就是你奶奶了,平时不上班的时候,就回来这里住,想吃什么奶奶给你做,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卡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恍惚地听着奶奶话,饭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巴里送着。
吃过了饭,西姆,卡西和爷爷奶奶围着火塘喝着酥油茶,西姆的爷爷又来劲了,从墙上取下弦子,今个儿高兴,又多了一个孙女,唱一曲给我的小孙女听听,卡西,爷爷也没什么好礼物给你,就送你一支歌吧。
卡西看着爷爷脸上的皱纹,一道道都是那么沧桑,听着弦子声声起伏跌宕好象在打开着记忆的岁月,弦子声也慢慢遥远着,卡西觉得心儿也跟着那弦子在摇晃着,时而很多莫名其妙的思绪奔涌出来,塞得胸口紧紧的,时而那些莫名其妙的思绪又没了,渺渺无踪,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卡西不知道那些是什么思绪,好似有形,却又无形,象一只大手在拉扯着她的心,很难受。这时,爷爷的歌声响起来了,那歌声慢慢地慢慢地起来,渐渐高了,透过白云,直冲云端,又随着太阳光铺天盖地的倾泻下来,直至大海深处,象那阳光穿透着蓝蓝的海水,照射着卡西的心底。歌声起来了,又落下,又起来,又落下,卡西的心跟着那歌声上上下下,那无形的大手中挣扎着,爷爷的歌调忽然变了,而卡西忽然感到一种生机在心底孕育着,慢慢地,随着歌声,慢慢在穿越着那些沉重的思绪,那无形的大手,一下子,那很有生命力的歌声冲向了云端消失了,那些思绪也慢慢隐退了,消失了……
奶奶把卡西抱在怀中,叹了一口气,说:“孩子,哭出来吧,别苦了自己。”卡西一头扑进奶奶的怀抱中狠劲大声的哭着,西姆和爷爷都笑了。
晚上,西姆从爷爷那里拿出白羊毛被,让卡西和她一起睡,卡西看着那白色的羊毛,忍不住用手摸来摸去,还把羊毛被贴在脸上,当羊毛在脸上划来划去,卡西象个小孩子一样笑了。西姆笑了:“我爷爷还有好多好东西理,爷爷以前是个马锅头,就是马帮的老大,爷爷带领的那个马帮,在茶马古道很是出名。”卡西若有所思的应着:“怪不得我看爷爷就觉得不象那单纯种地,放牛的人,爷爷身上有种内敛的气质。”西姆又给卡西继续说着:“爷爷曾经是很辉煌的,连土司没有的珍宝,爷爷都藏了好多,但后来,爷爷的孩子也就是我爸爸,被人养蛊害死了,我妈是生我的时候难产就去世了,爷爷好象什么都看轻了,说在外面做什么都没意思,就回到这守着老屋种地,放牛,和奶奶这么悠闲的过着。”卡西心里响起了一个声音“…………人生不过白年,不如拉响弦子放开喉咙……呀拉索…………”
虽然和西姆相处那么好,可卡西从未在西姆的雕刻时光里住过,卡西从来不习惯和别人同床睡。现在和西姆同睡在一张床上,卡西心里还是觉得别扭,特别脱衣时,卡西看到西姆那丰满的身体,好象一个成熟的果子,卡西只觉得自己与西姆相比好象那是那才结出的青涩的果子。
西姆笑着帮卡西把内衣脱了,我们都是女孩,你怎么还那么害羞。
在羊毛被里,西姆的手轻轻的沿着卡西的背脊滑着,卡西觉得自己象一只小舟正随着西姆慢慢在飘着,慢慢地,慢慢地,卡西很安稳的进入了梦乡。

天蓝蓝的,无限深邃的蓝,有个声音穿透着时间空间喊着卡西,卡西琅琅舱舱的脚步跟随着那声音,近了,近了,又远了,近了,近了,又远了,终于卡西走到一个山脚下,那山有个洞,那些声响正是从那洞里传出来,卡西犹豫着,还是进去了,一进去,里面豁然开阔了,满墙都是画面,金碧辉煌,画面上的人物栩栩如生,白象悠闲的在小溪边镀着方步,一只小鸟歇在象牙上,唧唧乱叫,小溪是那么清澈,水草在水里摇曳着,鱼儿在水草中进进出出,岸边春暖花开,猴儿拿着桃子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白度母坐在那莲花中安详的对卡西微笑着。
歌声响起来,一女子穿着一身红色的藏袍,舞动着那长长的水袖,跳着弦子,一举手,一扭腰间,那无限的韵味随着水袖飘啊飘的,卡西忍不住想合起这女子的舞步,卡西先很拘谨的动了一步,又动了一步,手也甩起来了,慢慢的,卡西合上了那女子的步伐,女子眼睛亮亮的看着卡西笑着,卡西越舞越高兴,从没这么痛快的跳过舞,女子的水袖里慢慢升起了红红的火苗,水袖舞动越来越快,火苗也把卡西围住了,卡西和女子在烈火中纵情的舞着……
热啊……热……
卡西费力的张开眼睛,发现自己被西姆抱住了,西姆的头埋在卡西的胸前不停吮吸着,卡西喊着:“西姆呀!”西姆应着:“卡西,别怕,是我。”卡西感到自己的胸前有一股热浪不停的在涌出,只至全身流淌着,卡西在这热浪中头都快晕了。
费力的甩了甩头,卡西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词。那热浪也随着卡西脑子里冒出的那个字眼停止了,卡西推开了西姆,一下跳到床下站着。
西姆全身赤裸着坐了起来,歪着头笑眯眯看着卡西,双手对卡西张开了一个怀抱:“来吧,卡西,我知道你需要我,如同我需要你一样。”
卡西定定的看着西姆:“对不起,我不是,也不能。”
两个女孩都赤裸着身体,一个站在床上,一个站在床下,眼光相互盯着对方身体都没动。卡西想起以前刚认识西姆时的那个情景,她觉得那条蛇又想爬上自己的背脊了。
冬夜里的月亮更是特别亮,亮晃晃的撒在高原。入了冬天,掉光了叶子的树木都只剩下了干瘦的枝节,张牙舞爪好似乎象在空中抓住点什么,被月光照回大地时已是鬼影乱舞。已经是落霜的季节,晶莹点点的反射着那冷清的月光。有一声,没一声,远处的夜狗咆哮着。
卡西离开了西姆的家,一个人走着,没有感觉一点冷,也没感觉到害怕,空旷的地上,只听到卡西的脚步声。卡西忽然想到小时侯那个也是有着亮晃晃的月光的夜晚。

五公里的路,从西姆家到城里。天快亮了,卡西终于走到自己家门口,格桑已在门口等候了一个晚上。
见到格桑,卡西没说一句话,自己开了门进屋,格桑一直在后面跟着卡西。走了一个晚上的卡西,进屋后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也没看格桑一眼。格桑忽然跑上前把卡西用力的抱在怀中:“卡西,别怪我。”
卡西依然是面无表情,也不看格桑。
格桑把卡西的脸扳向自己的脸:“听我解释,好么,雍宗说你失踪好几天了,你知道么,我担心死了。”
卡西一动不动的任由格桑自己说着。
“卡西,别怪我好么,我真的想娶你,想每天晚上抱着你,翻着童话给你说故事,但自我哥哥去了,什么都变了。”
“我爷爷去世得早,奶奶曾经是建塘一带出名的女土司,但后来,慢满衰败,我爸爸和妈妈就那么平庸了一辈子,奶奶的希望本来是寄托在哥哥身上,但现在哥哥走了,只能我要顶上。”
“爷爷和奶奶的孩子,除了我爸妈在城里,其他都在乡下,他们的子女,也就是我的堂兄弟姐妹都没文化,进城来只能在餐厅里什么的打工,我们这个家族里什么人都没了,我再不出来,这个家族就这么没落了,只能平庸,但只要我成功,其他人都能过好的 。”
卡西还是没说话,格桑一直抱着卡西不停的说着。
格桑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更用力的抱紧了卡西:“奶奶说人不能光为自己活着,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喜欢的就不能在一起,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慢慢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矛盾?!”
“我很怕,真的很怕,我不知道怎么去承受,但只能去面对……”
听着格桑的哭泣,卡西目光空洞的看着格桑,仍然是一句话都没说。


中文系毕业的卡西在档案局里上班,平时上班没有太多的事,在大学里学的东西在单位里也没什么用途,工作后的卡西每年在写工作总结的时候才动一次笔,因为卡西是中文系毕业的,总结写得很漂亮,从指导思想到实际工作,一条一条工工整整,单位的很多人年底工作总结也请卡西写,卡西开始还奇怪为什么在单位里工作的国家干部连一年一次总结都要请别人写。但一次,看到一位同事在总结上写到-----从一位农民变为国家干部,心里高兴死了,单位的地每天都是他抢着扫。卡西知道怎么回事了,原来单位里有些人是国家征地时给一些城边的农民转了城镇户口,安排工作的,卡西因为谁请她写总结都没什么架子一一答应,在单位拥有了一个好人缘。
平时大家都经常在一起烤着电炉拉着家常,说某某……更多时候,卡西更愿意一个人发呆,在那群婆娘的唠叨中,卡西害怕自己慢慢那样喋喋不休。
卡西的父母都是上海人,以前当知青来到这个小镇做医生,现在两人都退休,带着卡西的弟弟回上海去了。
卡西的父母其实只是她的养父母,这是卡西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的,那是在小时侯的一个晚上,卡西被一个噩梦吓醒,梦中她被“啊纠蛙”带走,带到了很远很远乱石丛生的一个地方,卡西在大雾中奔跑着,拼命喊父母,可谁也没理她……醒来后的卡西再也睡不着,那夜的月光也特别的亮,亮晃晃地从窗外照进来,已经和父母分床睡的卡西忽然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害怕,她下床准备去找母亲,在母亲那温暖的被窝里撒娇的欲望忽然很强烈。
卡西走到父母的房间门口,准备开门而进的时候,听到房间里父母还在说话,好象还有争执的声音,在门口的卡西听着里面的说话声,明白了自己的身世——卡西是啊纠娃的孩子。对啊纠娃,卡西从小就不觉得陌生。到了农历九月,高原上云淡风清,青稞地一片一片黄得象金子的时候,“啊纠娃”们会牵羊扶杖从遥远的西藏、青海等地走完艰辛而漫长的旅程前来朝拜小镇背靠的那座神山————卡瓦格博,如同雨后的蘑菇一般,一夜醒来,小镇周遍全是白色的啊纠娃们搭起的帐篷。同是藏人,小镇的人却自以为高人一等地带着藐视的口气称这些住在帐篷里不洗脸、不洗脚一心为了朝拜的藏人为“啊纠娃”。在谁家小孩哭闹的时候,经常大人就吓唬小孩“再不听话,就让啊纠娃把你带走。”被说的小孩,觉得世间恐怖的事莫过于是被啊纠娃带走,就乖乖的不哭不闹了。
卡西的养父母都是小镇医院里的医生,那时医院住进了一个啊纠蛙的女病人,还带着一个两岁的小孩,小孩很漂亮,高高的鼻子,深深的眼明亮的眸子有着鲜明的轮廓和线条,当时卡西的养父母出于好玩把那可爱的小孩带回家吃饭,可那女病人一直不见好转,拖了一个星期,去世了,那可爱的小孩那段时间一直住在这对医生家里。这对夫妇还没想出这个小孩怎么办的时候,小镇已经流了一个口碑,关于这对夫妇,说他们很伟大,收留了一个小孩,这个口碑传来传去,对这对夫妇竟然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在这压力下,也为了那好口碑,这个小孩就留在这对夫妇家里……起了个汉名,叫卡西。
时间长了,这对夫妇对小孩那原有的一点喜爱随着自己小孩的诞生慢慢消失,虽然说是四口之家,可经常卡西做完家务就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投过门缝传进来的那对夫妇和他们的小孩的快乐的笑声。这时,卡西只有摸着那胸前带着的绿松石感觉一点遥远的温暖。那绿松石从小就带在卡西身上,栓着石头的红线原来的颜色已经随着岁月慢慢消失,只剩下点淡淡的惨白。


包间里灯光很暗,桌子上放着好多小零食的碟子,桌子一半的面积都被酒瓶占去了,酒杯也被翻在了桌上,一小股黄色的液体正沿着桌边慢慢流淌到地毯上,大屏幕放着歌,可没有人在唱。有人歪坐在沙发上,还有人站着在敬酒。
格桑一进包间,就大声的喊起来:“我来了,哎呀,杨局,怎么坐在这边,不唱歌啊,是不是这里效果不好。”
格桑还是那个热闹的格桑。
格桑把卡西拉着一个人一个人介绍:“我女朋友,漂亮吧。”
后面把卡西拉到有个人旁边:“这是我杨局长,卡西,敬杯酒吧。”并把一杯酒端到卡西面前。
卡西看着那杯酒,不去接它:“我从来不喝酒。”
那个被喊为杨局长的人笑哈哈的说:“现在的小女孩挺能喝酒的哦,经常我们老头都喝不过了。”
卡西坦然的看着那个杨局长:“我从来不喝酒。”
杨局长哈哈笑了起来:“那,唱歌嘛,唱歌。”
卡西坐了下来,格桑在旁边,围着那个杨局长,格桑的眼睛就看着卡西,狠狠的盯着,并用眼神不停的对卡西指那刚才格桑放在桌上的那杯酒,卡西装作没看见,看都不看格桑,把头转开了。

包间里好象没卡西的存在,所有的人都在忙活着,敬酒,说话,说话,敬酒。卡西走出了包间,在下楼的拐角处,卡西听到格桑的声音:“这几天是真的忙,在检查,过几天在来看你。”
一个女子还在低声说着什么。
“宝宝,今天是杨局在,不能陪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卡西看到了格桑和一个女子抱在一起,看那女子的着装,应该是那种在歌厅里的陪酒小姐。格桑头一抬看到了卡西,把那女子放了。
卡西转身就跑。
“卡西”格桑追了上来。
卡西跑上楼,包间里肯定是再不能进去了,卡西看到洗手间的标记,就跑了进去。
空旷的洗手间里没有一个人,外面杂乱的歌声一点一点隐隐的传进来。卡西站在镜子面前,镜子里的那个人穿着精致的小洋裙,长皮鞋,头发一丝不乱,很飘逸的直板,脸上打着淡妆,如同小城那些会打扮的女孩一样,看不出一点破绽的完美,好象一个瓷娃娃,空心的瓷娃娃。
只是那眼睛却是那么空洞,卡西呆呆的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镜子里很虚无的影出了一个人,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头发有点乱,却很快乐的样子。
有人在敲门,门外传来格桑的喊声,卡西,出来。
卡西这时听到格桑的声音喊着她的名字,觉得那声音象蛇一般讨厌,可挥之不去,格桑一直喊着,卡西觉得心里越来越冷,那蛇慢慢在爬上她的背脊。

又一个平淡的下午,卡西的一位朋友约卡西去她家里看碟子,这位朋友喜欢看碟子,她男朋友每次出车都给她带些新片回来。卡西到这个朋友家里时,已经坐了好多人。
一群女孩,都打扮很精致,手里打着毛衣,有吃着零食的,有边看书边看碟子的。
是一部讲述可可西里的片子,一个自发的巡山队,没有工资一群男人自愿保卫着可可西里的藏羚羊 。巡山队为了追逐偷猎者,脱了裤子趟过冰河,为了能买东西去救封在山里的队员,一个队员还去向酒吧里的小姐借钱,片子放着,故事里巡山队的队员一个一个在死去,而故事外这群看故事的女孩,吃着零食,打着毛衣,说笑着,议论着故事。
当一个援救的队员买好了装备,在返程的路上。走下车去吸烟的那会儿,遇到了一个沙旋涡,一分钟的时间,那个队员被那旋涡一点一点卷进去,只能看到头了,只能看到鼻子了,只能看到头发了,最后,那头发也消失在那流动的沙子里。除了卡西,几个女孩大笑起来,说一点都不真实,这个人怎么这么笨,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卡西从一开始就被故事吸引着,一句话都没说,故事里那美丽的西部风景,那残忍的偷猎者,那巡山对的英雄,卡西觉得都那么重的压在自己的心里,特别当看到那个消失在流沙中的队员,卡西哭了,很大声的哭了出来,旁边的几个女孩本来是在笑电视里的人物,现在又加了一个可笑的对象,卡西。
在那群女孩的笑声中,卡西大声的哭着,卡西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想哭,只是觉得心里是那么的堵,而那些女孩的笑声是那么刺耳。
卡西闭上眼睛哭着,眼前一直晃着那个队员消失在流沙中的情景,卡西自己在心里问着自己,人活着为什么了,死了为了什么,留下了什么,这时,一个个人都跑到卡西的眼前,雍宗,格桑,西姆,还有这群女孩,是都没心没肺了么,心到哪里去了。


卡西消失了。
本来也没有谁发现,只是有天有个女孩想找卡西请教一下毛衣的编制方法,找不到卡西,那群朋友才发现,好长时间没见到卡西了。
小城里谁也没在见卡西出现过……
有一天,卡西那群打毛衣的朋友,在看电视的时候,看到一个轮廓很象卡西笑得很灿烂的女孩,那是个在采访可可西里的志愿者的片子,一个女孩喊到:“是不是卡西呀?轮廓有点象。”旁边有人马上接口:“不可能,那么黑。而且穿的那么脏。”

有一天,在小城里流着一个传说,有个人卖了一块绿松石,价钱特别高,说的人眼红,听的人也眼红。
又有一天,听说有人写了一本很畅销的小说,小说里说到的小镇和这个小镇很相似,小城里的人说着这个话题还还沾沾自喜。
一天又一天,新的话题把老的话题给盖住了。
一天又一天,小镇的人继续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