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抒情


甘南以南,夜色降临
广袤的草原像被鹰啄空的心事



但我听到月光缓慢的诵辞
没有喜悦,只有一路风尘


风声像一位夜行者急促的呼吸
而我梦见羊群的咩叫唤醒遥远的灯光



与谁相伴?幸福的颜色黑白分明
白天是你,黑夜是我


嬗变的注释落满聒噪的市井
那晃动的影子一再闪现



日夜兼程的朝觐者
心怀悲悯,永不回头


隐匿的群星如雪融于草叶
而我在甘南以南的夜色里反复吟唱:



“二十八年里我桑吉着清瘦
八十二年里我卓玛着失眠”


前世的浮云掠过今生幽暗的街角
带走牧歌,留下怀念的烈酒



夜色如泪,背负生活的债务
灰尘满面,风尘仆仆


时间像蹒跚的老人手中转动的经筒
周而复始,一夜间早生花发



以诗而歌,生命的高原雪依然白着
白的苍茫,白的眩晕,白的无眠

在甘南



(一)



雪花浓密的甘南,人迹稀少
那些转车的旅客心事重重,表情焦虑
我从雪花抵达的那天起,把自己释放在空中
释放在雪花弥漫下的空寂的羚羊街头
那些只露出两只眼睛的藏人和红衣僧人
将雪花踩得透心地疼痛。我听到了雪的喊叫
像我多年前远行时一只大雁哭泣的声音
还有那哗哗流淌的泪水,冲洗着
人世沧桑的思想和老去的记忆



(二)



阳光到中午时分才钻出云层
像人们钻出禁闭的房屋一样,到处乱窜
一边是凛冽的寒风,一边是刺眼的阳光
中间真好是容纳我想像的花园
那些低头的花朵在玩雪,昂首的在眺望
被车的尖叫划破的是一个旅人
内心的痛,在阳光下流着血



(三)



夜静下来的时间,我站在寂寥的广场
灯光像我知心的故人与我眨巴着眼睛
偶尔,身边似乎有些影子掠过
是风?是雪?还是夜?......
脚印渐渐模糊,身子渐渐冰凉
像存在于内心疆域的往事被生活埋没
剩下和夜一样静的空虚



(四)



远处有经幡在飘荡,生生不息
它的背后是凡尘虔诚的心愿
在甘南硕大的雪地上,我走遍灵魂的
每一寸疆土。那些被我一一铭记的雪花
和一座座静静地寺院、挪动的羊群
反复默念着谁隐秘的痛
一如我渐行渐远的身影
它的身后是苍茫无边的飞翔

深入夜色



今夜被我铺开的白纸,像天空浓密的雪花
铺满大地,铺满故乡甘南空旷的草原
那些被覆盖的枯草是谁血管里奔突的声音
带着眷恋,带着一粒粒悸动的表达和倾诉



深入夜色。羚羊街白色的脚印
像一首首被遗忘的古诗词平平仄仄
道路连两旁忽明忽暗的灯光无精打采
像被遗弃的老人的叹息和喃喃自语



你是我前世许下的诺言,携着秘密
皈依于一场梦的真实存在和夜的潮湿
那个在黄昏莅临时的风雪中远行的牧人
他看见一场大雪是另一个生命里深刻的传唱



街道寂静的隐秘,寂静的如此令人倾心
寂静的只听见雪花的掌声和心跳的声音
身体的裂缝蓄满活着的蔓草
而你是冬季的绝望中觅食的孤单的羔羊



让我们在此刻与雪共舞
让我们把爱延续为草原至高无上的永恒
让风声持续,让马头琴颤抖的琴弦
振落大地洁白的衣衫上斑驳的灰尘



编织一场在雪夜悠远的梦幻
让时间的体温闪现在你的眼睛
迎着夜色行走,让雪一再柔美而忧伤
让隐秘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栖息于体内



那些留在阡陌的依稀的跫音
是谁游曳的怀念和渴望
甘南啊,你是我生命奔涌的河流
承载着一个行吟者全部的风霜、言辞和想象



但我听不到你奔跑的波澜,听不到高昂
远方的天空渐次迷茫如我的苍白的思想
透过大地死寂的沉闷,留下一尊虚空的躯体
发出雪一样惨白的光芒和夜一样的空洞



但我看见那些浮动的希翼和默默滑落的泪珠
尽管晶莹而温婉,尽管湿润而酸涩
但我仍像被雪覆盖下的一粒粒种籽
充满幻想,充满渴慕,充满幸福……

雪夜甘南



比这些更白的是时间留下的碎片
他们恪守在贫困的村庄和记忆的河床
像炊烟,像溪流,像此刻的甘南草原上
千万盏酥油灯陷入黑夜时醒着的眼睛



让我把记忆的雪花当作上帝的睡眠
把夜当作你走累的眼神和身影
如果搁岸的残骸是你灵魂的再现
我将兑去掩饰尘世丑陋的皮肤



圣洁:一个超越生死和深渊的词语
像生生不息的佛光温暖在谁的胸口
我怀抱马头琴和牧歌经历黑夜的空旷
像树木守着光秃秃的枝桠和空空的巢

恪 守



秋风再一次带来寒意、荒凉、空旷和记忆
一片叶子从青春走向衰老,走向岁月的枝头
摇摇欲坠。我再次目睹这生命嬗变的闪电
瞬息间划过天穹之后的瑟缩和恐惧



我被秋风引领着。我的目光被一片片怀念的
碎片敲打着,这些沉重的碎片,金色的碎片
在生命的春天曾经是多么的阳光灿烂
它们曾经拥有的爱是多么的幸福和温暖



风一阵又一阵的吹过大地,像谁急促的脚步
在那座古老而朴素的村庄里写下爱的誓言
但我依然恪守那份承诺,像巢恪守着鸟雀
黑夜恪守着黎明,我依然恪守着命中的村庄

私 语



夜晚静谧如孩子梦中甜甜的笑靥
如此出奇的静足以听见一根针落地的声音
足以听见叶落时的叹息和远方伊人的呼唤
足以让我的呼吸于无眠的夜晚窒息



但是,我的被呼吸击破的气流
和心跳的律动告诉我未曾泯灭的隐痛
以及反复默念的诺言,如忽隐忽现的群星
敲打着内心苍然的琴键,此起彼伏



如果尘世的花朵因秋霜而泣别
如果格桑回眸的眼神只是延续生命的轮回
我纵然将飞蛾亲近烛光,雪落大地
纵然泣血而歌,打破这窒息的黑



岁月的大河汹涌着人生的浩然
时间的脚步打磨着人世的成败
我在静得令人惊心动魄的黑里
一边私语,一边聆听生命苍茫和聒噪

迟 到



阳光是谁的手指拨撒的花瓣
我在睡意的河床与你相遇
那个似曾相识的心愿和方心未艾的回忆



或许,风的改变是前世遣回的田畴
或许,河床的干枯并未使初春的信息一再搁岸
但我情愿在此时说出那些被称作水的烟雨



远去的影子和怅然若失的迷茫
还有和风一样哀伤的守望。剩下的只是
我不断地回首,但我没有在意回首是否
意味着春天莅临的脚步黯淡与虚幻



河床上人的踪迹一再浮现,一再让我
一个人守望着反复咀嚼。然而,守望不过是
未曾昧灭的记忆,而尘世的风依然坚持
依然在抒发存在的艰辛和欣喜



向西的旅途,我孑然的身影执意你的再现
直到此刻,我在写下这写文字时
我依然脱口说出诗人的语言——



“一个迟到者至今仍在嗓音里跋涉
卑微的人,没有聘礼的人
只有通过一首无始无终的歌
到来世的高原与你想见”


花盛 本名党化昌,藏族,七十年代末出生于甘肃甘南。发表诗歌、散文诗、散文、评论等三百余首(篇),散见《诗刊》《民族文学》《星星诗刊》《飞天》《诗歌月刊》《诗潮》《六盘山》《散文诗》《西藏文学》等刊,2007年获得全国十佳散文诗人奖,曾参加第七届全国散文诗笔会,著有诗集《一个人的路途》。现为某校教师。

Q Q:545592074
Email:
gansuhuasheng@sina.com

在甘南



(一)



雪花浓密的甘南,人迹稀少
那些转车的旅客心事重重,表情焦虑
我从雪花抵达的那天起,把自己释放在空中
释放在雪花弥漫下的空寂的羚羊街头
那些只露出两只眼睛的藏人和红衣僧人
将雪花踩得透心地疼痛。我听到了雪的喊叫
像我多年前远行时一只大雁哭泣的声音
还有那哗哗流淌的泪水,冲洗着
人世沧桑的思想和老去的记忆



(二)



阳光到中午时分才钻出云层
像人们钻出禁闭的房屋一样,到处乱窜
一边是凛冽的寒风,一边是刺眼的阳光
中间真好是容纳我想像的花园
那些低头的花朵在玩雪,昂首的在眺望
被车的尖叫划破的是一个旅人
内心的痛,在阳光下流着血



(三)



夜静下来的时间,我站在寂寥的广场
灯光像我知心的故人与我眨巴着眼睛
偶尔,身边似乎有些影子掠过
是风?是雪?还是夜?......
脚印渐渐模糊,身子渐渐冰凉
像存在于内心疆域的往事被生活埋没
剩下和夜一样静的空虚



(四)



远处有经幡在飘荡,生生不息
它的背后是凡尘虔诚的心愿
在甘南硕大的雪地上,我走遍灵魂的
每一寸疆土。那些被我一一铭记的雪花
和一座座静静地寺院、挪动的羊群
反复默念着谁隐秘的痛
一如我渐行渐远的身影
它的身后是苍茫无边的飞翔

迟 到



阳光是谁的手指拨撒的花瓣
我在睡意的河床与你相遇
那个似曾相识的心愿和方心未艾的回忆



或许,风的改变是前世遣回的田畴
或许,河床的干枯并未使初春的信息一再搁岸
但我情愿在此时说出那些被称作水的烟雨



远去的影子和怅然若失的迷茫
还有和风一样哀伤的守望。剩下的只是
我不断地回首,但我没有在意回首是否
意味着春天莅临的脚步黯淡与虚幻



河床上人的踪迹一再浮现,一再让我
一个人守望着反复咀嚼。然而,守望不过是
未曾昧灭的记忆,而尘世的风依然坚持
依然在抒发存在的艰辛和欣喜



向西的旅途,我孑然的身影执意你的再现
直到此刻,我在写下这写文字时
我依然脱口说出诗人的语言——



“一个迟到者至今仍在嗓音里跋涉
卑微的人,没有聘礼的人
只有通过一首无始无终的歌
到来世的高原与你想见”


花盛 本名党化昌,藏族,七十年代末出生于甘肃甘南。发表诗歌、散文诗、散文、评论等三百余首(篇),散见《诗刊》《民族文学》《星星诗刊》《飞天》《诗歌月刊》《诗潮》《六盘山》《散文诗》《西藏文学》等刊,2007年获得全国十佳散文诗人奖,曾参加第七届全国散文诗笔会,著有诗集《一个人的路途》。现为某校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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