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他手
我看到一个盲人歌手
他粗糙的手指拨弄着低音吉他 E 弦
来回摩挲、寻找着音符准确的位置
声音低沉而轰鸣，沙哑的音色徘徊低回
穿梭于和弦的缝隙间，娓娓吐露他的忧郁
当吉他拔剑张弩，扫弦切切嘈嘈而来之时
他已经声泪俱下，歌词被哭诉而出
突然歌声戛然而止，吉他以 2/4 拍的节奏
一拍子击打出一声低沉的隆隆声
他在歌声里拍打着翅羽，来回低飞
2013-1-31 于青唐
心的住处
我的肉身没有了接纳的住处
而灵魂却在高空拍打着翅羽
四处飞翔，因为我不需要一个温暖的房子
也不需要一个宽大、柔软的床
我只想在你的房子外，枝头上
栖息在那里，能够看清你
2013-2-11 于青唐
鸟语
吴支书给我打电话的时候
我正躺在草垛子里看书，倏地
一只鸟飞过头顶拉下一泡鸟屎
掉在书上，扑哧扑哧一溜烟不见了
向晚的村庄，凉风一阵阵地吹过
在我发愣的时候，一只灰色的大鸟
落在墙头，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然后扑到地面，踱步前行，向我靠拢
我扔下书，仔细揣摩，它斜睨着我
又发出一串咕咕咕的声音，我不知道
这是什么鸟，它在对我说话吗
它的玩伴、它的家人去哪了
大鸟呆立在我的附近，不动声色
它是不是想要问我一些问题
它是不是无处倾诉它的想法
寻找一个可靠的人类询问这样或那样的问题
天黑了，我去了村委会开会，却一直在想那只鸟
过了几天，也好像是一个星期，那只鸟又飞到我跟前
那会儿我正躺在草垛子里喝着奶茶，寻思一些事儿
它不经意间又闯入我思考的间隙，让我重新揣摩它
咕咕咕……它到底在说些什么，我不知道，却很想知道
后来，一个月，三个月，直到我驻村结束，再也没见过那只鸟
现在回想，它是不是又找到了一个倾诉的人类，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乞求什么或者询问、讨论它内心深处的话题，我一直这么认为
2013-5-6 于青唐
冬日
那年我是三九寒冬到永丰村驻村看点的
早晨太阳一出来，村口斜坡上挤满了一堆爷们儿
他们的双手套进袖筒里，晒着冬日的暖阳唠嗑儿
一些年老的人目光呆滞，一会儿就眯瞪地睡着了
村里的狗四处乱窜，一头瘦兮兮的老毛驴儿困在老树边
耷拉着脑袋，在生命的尽头用鼻子细嗅老树回忆往日
晌午，人作鸟兽散，村口连一只狗影也不见
人们回家给牲口喂食去了，给看门的狗喂骨头去了
顺便在自个的家里吃个简单的饭菜，呷一口老酒
当黄昏临近，村口又聚集了同样的人，人手一只大碗
狗蹲在主人脚下，望着粗砺的大碗，主人稀里哗啦就吃完了一碗饭
然后打个饱嗝，卷一只纸烟，深色凝重地望着远处的麦地
心想：咋还迟迟不下一场大雪
2013-5-7 于青唐
黄河碧绿，静静流淌
玛曲喀
厝宅的院子里
长满了野草
我抚摸着柱子上的弹孔
石板炮坑缝隙里嫩芽在吐绿
岁月就这么一下子流淌了六十年
踏上房顶，远远望去
黄河碧绿，静静流淌
2013-5-27 于青唐
前世
佛陀趺坐莲花座
打坐冥想，观想前世，看到
人们涸泽而渔
人们食肉寝皮
人们钻木取火
人们躬身前行
人们的面目开始变得丑陋
他们飞翔于天际啄食爬虫
他们游弋在大湖和水草之间
他们浮游于海面全身缠满绿色的水草
他们变成水珠，掉入小溪，汇入大河，流进大洋
2013-6-13 于青唐
像牲口一样去谈恋爱
更多的时候我感觉
自己活得像头牲口
但这区别于大野里的动物
牲口在某种意义上生活是规律的
就好比一头驴，白天拉重物
晚上被赶进驴圈
每天都有那么两三顿饭
被主人亲自送到食槽里
而动物则不同，动物是
大自然的流浪者，地为席
天为床，四处游荡觅食
牲口似乎在食宿上优于动物
而动物为得到食物不惜跑动百里
四处游走奔波，当大雨袭来
动物只能躲避在大树下，岩洞里
甚至来不及逃避，被大雨淋得湿漉漉
忧郁的眼睛一眨一眨，瑟瑟发抖，嘴里吐出寒气
牲口则听着雨声在棚圈里呼呼大睡，也许第二天
雨水依旧，道路泥泞，还可以放假休息
动物是自由恋爱，自由交配
牲口在这一点上近乎无情
它被主人牵着要么去配种
要么去接种，这里面纯粹
不存在感情，人就像是一头
很安逸的驴子，衣来伸手
张口吃饭，被家人使来使去
去左邻右舍逐个相亲
2013-6-29 于青唐
夏日玛曲
我们赤身站在河边，满地各色的鹅卵石
你我双双跳入水底，想洗去污垢和炎热
当水漫过颈项，我看到河水泛出粼粼光芒
已经来不及了，喜极而泣
我们已沉入水底，泪腺分泌出盐分
我抓紧妳的手，它苍老。柴骨的手臂
抱着我，在水底，我如婴蜷缩的身子
鱼儿欢快地游过我们的臂膀和脚踝
初浴的婴儿，河水淋湿他惊哭的脸庞
而妳用红铜的勺子舀取河水淋湿了那个夏天
2013-7-25 于吉林延边
夜里，爱过的人
她友善，由衷地欣赏你
而你也深爱过她
夜晚，是一个温暖的房子
今夜，请你不要走进来再走出去
我们有充裕的时间
我主要是要告诉你
那些你看到的，都是假象
2013-7-25 于延边
被禁言的琥珀
诗人是天成的
但为数不多
就像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一只昆虫爬在树枝上
被滴落的树脂包裹
诗人就是树脂里的昆虫
凝固在里面
经过千万年
成为哑巴
说不出话，我想
诗人是可以不读书的
甚至可以大字不识
只要会说话，讲故事
那么，事情就简单了很多
可是那些为数不多的哑巴
自然天成的昆虫琥珀们
只因吟哦了一句优美的诗句
就令森林巨树之王心生恐惧
它听不懂他们在散布什么消息
就命令堵住他们的嘴巴，于是
在久远前，先知的万物有灵
那些散发光芒，晶莹剔透的宝石
从一开始就被禁止了话语权
2013-8-13 于青唐
墙外
晚起的女人
披着凌乱的头发
简单地捆着大号的白色睡袍
但这丝毫不影响她苏醒的大腿
透过睡袍分叉的间隙展露丰腴
尤其是乳沟，整整一夜吸足了养分
变得更加醒目、坚挺、饱满
那慵懒的身子骨 —— 透明的性感
里面藏满了无所事事的散漫气息
清晨的花园里，她赤脚踩在青草上
衣袍被微风刮得轻轻扬起
面对她，能看到房间里七零八落
堆满了酒瓶和女人的衣物
而她头发凌乱，还在睡意沉沉中
呼吸着污浊的酒气
户外阳光耀眼，小鸟喧叫
她双手捧着书，嘴里叼着烟
大声地朗诵古代的诗章
烟头应声落地。一堵墙
将她与世隔绝
2013-8-22 修改于青唐
心的住处
我的肉身没有了接纳的住处
而灵魂却在高空拍打着翅羽
四处飞翔，因为我不需要一个温暖的房子
也不需要一个宽大、柔软的床
我只想在你的房子外，枝头上
栖息在那里，能够看清你
2013-2-11 于青唐
借我双翅膀
题记：洁白的仙鹤，请把双翅借我。我不会远走高飞，只到理塘就转回。——仓央嘉措道歌
深夜尾随她的脚步
挤出小巷汇入广场
挤出城市腐朽、阴暗、潮湿的角落
这座荒废的城市败露出它忧郁的气相
整个街道阒寂无声
流动的河水也没有了声音
路人急匆匆穿过马路
我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夜晚的情绪开始发芽
夜的脉络漫过我的脸庞
街光辉煌，人影斑驳
欲望在体内停止了生长
这座城市里没有我的爱人
我思念的城市里布满了灰尘
陌生的人群，不认得任何
我原路走回城市破败的角落
一群孩子倏地奔跑过巷道
消失得无影无踪。安静，死寂
在心灵的破屋，瘫倒在饥饿的床板
没有灯光，渐渐睡熟去
一只飞虫扑入烛光
幻化为夜晚的精灵
我的身体遭遇她的灵魂
我记得，那时，我的城市已是夜晚
2013-11-18 于青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