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玉珍,女,藏族,80后双子座。现居拉萨,热爱写字。

        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西藏自治区作家协会会员。

        作品散见于《诗刊》《中国作家》《中国诗歌》《诗选刊》《西藏文学》《在场》《丽江文学》等刊物,部分作品入选《中国年度优秀诗歌2011卷》、《中国好文学:2013最佳诗歌》等选本。

 

 

黑猫

 

黑猫

落日的余晖

使你泛起了金光

 

阿爸阿妈们

转动经筒的声音

叮 咚

合着青石板上你

轻轻的鼾声

从傍晚静谧的寺院里

从恭敬的我的身旁

从空气中桑烟的余味中

淡淡散开

 

黑猫

你会喝佛龛前的圣水么

或者鲜奶

供奉的白酒

可曾辣的你仓皇而逃

 

黑猫

黑色的黎明里

你莹亮的眼

可曾面见过佛祖翩然

 

每一天

每一天的深夜

你从佛堂窗前的花台经过

酥油灯火跳跃

 

你定目睹过女神

绝世的芳容

 

黑猫

我在落日的余晖中

有桑烟

沁心的芬芳环绕

我在你身旁

祈福的经筒在诵经声中

飞旋

 

黑猫

我双手合十

眼里噙满泪花儿

今夜

请向佛祖

转达我的祈愿

……

 

 

致你

 

            1

你该多写些诗,你说。

我急忙点头,

显出恭敬的样子。

实际上,

他们

——我的诗,

还睡在四月明亮的梦里。

 

那里,

每一棵朝阳的树梢都怒放着爱情,

鸟儿筑巢唱起奇妙的歌谣,

溪水漫过脚踝,

比初吻还要柔软。

 

            2

我愿记住你美好的样子。

像雨滴在小草尖弹落的瞬间。

像站在高处,

观赏一阵大风高高将雨帘撩起。

或仅仅一小簇

——分子的狂欢。

每个冬春秋夏,

我会在晨曦以及一颗夜露里,

找寻到你的行踪。

这过程呵,

如同尘埃落定,

没有痕迹。

只有暴雨后升温的夏夜里,

蛙声阵阵。

 

 

            3

相望,隔着时光,

以为岁月只成就真质,

一朵莲花绽放

——悄然的过程,

谁的笑似清风,

轻掠湖心,

荷叶碧绿恣意的模样,

托起一颗夜的泪珠,

终于寡淡得像雪山空气,

舒鼻醒脑,

仅此,仅此!

 

 

我是一粒尘

 

午夜时分

我坐在书桌前

由衷地感叹着自己的愚钝

和卑微

 

我像一粒尘

 

我就是一粒尘土

飞旋在阳光耀眼的七彩光环下

无数尘埃中的一粒

 

你以为我

迷失了方向么

又以为

我被那光刺的昏了头脑

 

不是的

我飞旋执拗着我的方向

愚钝又卑微

却无限的接近着太阳的光芒

 

我是一粒

幸福的尘埃呢

 

 

是金子总会发光

 

怎么也睡不着了,

就坐起来写一首诗。

 

是金子总会发光,

总会在某个安静的夜晚,

被一阵风掀去尘土,

在一堆沙砾中发散沉实的光。

你相信星辉,相信晨曦,

相信苍茫中的万丈光芒,

你相信露水,相信草莽,

相信浩瀚中的万众生灵。

那就做大地的宝藏,

做苍茫中的万丈光源。

那就做启明的微星,

在浩瀚中福祉众生。

 

 

飞蛾,我也想写一本童话

 

飞蛾,我刚经过最寻常的一天,

看树梢白色的云团,轻轻

被光亮撕碎,再散散的撒向人间。

 

圣城的傍晚,天际像一面金色的湖,

梵音如常,远处的山坳里,

有人煨起桑烟,有浪涛的声音,

取一本书坐下来,

我面朝远方,观想你。

 

飞蛾,我也想写一本童话,

把凝固的六月揉开,

再用草汁、天蓝和太阳来书写那天,

湖水拥抱你,轻盈而深情,

湟鱼簇拥你,忘我又热烈,

窒息的疼痛里,生出一对翅膀,

我愿你从此与自由相伴。

 

飞蛾,我正经历最寻常的一天,

我观想你,如同观想一面辽阔的湖,

波光澄澈,憨鱼们跃出水面,

鸬鹚和斑头雁当空翱翔,湖岸上啊,

水草丰美,你我的族人正赶着牛羊

……

 

飞蛾,我也想写一本童话,

把凝固的六月揉开,

再用草汁、天蓝和太阳来书写那天。

 

后记:2015年6月26日,青海湖环保志愿者、藏族童话作家、诗人飞蛾(笔名)在青海湖制止非法偷猎湟鱼的行动中不幸落水离世,年仅26岁。本诗,为纪念飞蛾而作。

 

不是金芒

 ——写给一则触目惊心的新闻

 

起风的某一天,

我们端起酒杯,庆祝那些最细微的快乐

然而,我总想起你

想我们之间那次漠然的相见

 

是旷白的冬季,你出现在欣欣向荣的操场

像一团下凡的火烧云,引来一片哗然

我也被你吸引——不被你吸引太难——

挤进人群远远的打量你,你身后

一个肥腻的男人,时不时多此一举的帮你弹弹灰

再心安理得的收下所有对你的赞美,

我想起狐假虎威这个成语,多么贴切

可你不是虎,多令我忧伤啊

纵然有王的风姿,可你是一头可悲的獒犬

铁笼里的王子,不再奔跑的猎手

如同被合上的书,再束之高阁

蒙尘的寂静里,除了漠然,还能有什么

 

但我也加入了无耻的队伍,举起相机拍摄你

并急于应用爆破式的信息与人分享:瞧啊,多帅的一头獒

瞬间,无数艳羡之词装满了我虚荣的口袋

 

起风了,我又在男人的滥笑中抓拍最后一张

你火红的鬃毛如金芒定格

多美啊!直到很久很久后的今天,

我在一则新闻里看到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看到几个强壮的男人共同担起一具獒犬火红的尸体

我才焦怯的重新回看你的照片,那不是金芒

那不是金芒啊!那只是你颤栗的汗毛!

一些你作为活物,唯一留存的线索

仅此而已。

再无其他。

 

仅以此诗,祭奠那些离开草场和牧区的藏獒,那些注定的悲剧。

它们无法选择命运。

贪婪无耻的人类,是这场悲剧的主导。

 

 

空房子

 

我是否使你分心?

你在这座空房子里踱步。

 

前院里你刚撒过玫瑰的种子,

松软的泥土还是湿润的,

一排匆忙的脚印,

是我的痕迹。

 

我是春天的布谷。

你的爱情是一座空房子。

 

 

匍匐

 

我在这条路上匍匐。

蓬头垢面,

顾不上搭理容颜,

但是心里美呵,

觉得路是金子铺成的,

遍地金光。

 

一些衣冠楚楚的人经过我,

脸上挂着莫测的笑,

我也用微笑回敬他们,

不巧一滴汗滚进了眼里,

于是明明是灿烂的,

看起来突然就变愁苦了。

 

他们中的一位,

似乎动了恻隐之心,

她犹豫的走向我,

像花瓣儿悄悄绽开那样,

像野草隐秘的吐绿那样,

然后俯下身,

对我窃窃私语……

 

一些珠宝从她油腻的身躯垂下来,

它们在自由的空气中惊叹,

窸窸窣窣!

 

我没听清她的话。

 

 

 

绕指柔

 

品一杯伏特加

在淡淡的初秋夜里

 

北国的琼浆

是黑夜的绕指柔

没有凛冽

只有胸怀兀自地燃烧

 

冬季的佳酿

是恋人滚烫的初吻

秋风拂面

娇羞藏在发丝后面

 

 

干杯,为梦想践行!

 

当你踉踉跄跄地

提出梦想

 

于茫茫黑夜中

竟指出明确方向

——在那里呵

远处渗出依稀微光的地方

 

我将用吉祥的银碗

奉上祈福颇玛①

毕恭毕敬

为你斟满甘醇美酒

 

这绝世的佳酿呵

被理智封存了许久

它比神龛的圣水

还要纯净

比阿妈羌玛②亲酿的青稞

更加醇香

 

它是气魄的精华

希冀的甘露

只对勇士馈赠

 

 

敬奉无上三宝③

 

轻抿第一口④

美酒浸润双唇

祝福经味蕾漫延

浅呷第二口

热情在血脉奔腾

喝完第三口

你我都顿一下

 

杯中酒映出眼神交汇

雪原宁静、苍宇浩瀚

一枚新月

渐升自东方

 

干杯吧,朋友

让我们为梦想践行!

 

 

注释:

①藏族习俗,用银碗盛酒招待客人,敬酒时,碗沿通常会抹上一抹新鲜酥油即颇玛,寓意吉祥如意。

②阿妈羌玛,藏语,人们对女性酿(青稞)酒师的亲切俗称。

③④三口一杯,藏族人敬酒习俗礼节之一。被敬酒的客人要先用左手无名指沾点酒向空中、半空、地上轻弹三下,以示敬奉佛法僧三宝,然后小喝一口,主人把杯子添满,客人再喝一口,主人又会把杯子添满,客人这样喝完三次,最后再将杯子中的酒喝完。

 

 

真相

 

想作一首诗,

吟咏无畏的岁月。

也想作首诗,

感怀苍白的青春。

……

手指舒张着,

维持一种静默的姿势。

许久过去,

依然无从开始。

……

时间他,

终于是匆忙的过了。

他的衣摆还在疾风中抖动,

冷的像冰。

……

站在原地的,

我们。

启程吧。

寻找他们所说的那种东西。

……

一生,

也不过宇宙中一粒尘埃的微小。

……

手腕,

渗出芬芳的腥甜。

……

红色的凝结在冰冷的时光里。

你却轻快了。

……

像个披羽衣的小仙子。

……

尴尬的生存着,

你听不懂他们的语言。

他们更听不懂你的。

……

他们所说的那种东西,

不是你们想要的那种东西。

……

你们想要的,

他们无法给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