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里故乡
我的故乡德钦
在云里
梅里雪山以北
澜沧江两岸
白茫雪山两面
金沙江以南
云里的江河和山川
是我的故乡
故乡的四季
在明永冰川杏花如梨的春天
在雨崩神瀑一泻千里的夏天
在白茫雪山黄树红叶的秋天
在梅里雪山冰雪连绵的冬天
故乡的昼夜
是月亮湾月夜里
月光和澜沧江红鱼
不期而遇
一见钟情的情缘
是金沙江大湾艳阳里
金沙江和白茫雪山
在太阳谷里深情依恋的爱情
故乡的路
是踏过阿墩子古城石板路的脚步
是匍匐在转山路上的信仰
是轮回里迷失在茶马古道上的马铃
是穿梭在卡瓦格博大道的车水马龙
是进出214国道的朝圣旅途
故乡的传说
是卡瓦格博征服四方后
和东海公主缅茨姆的伉俪情深
是月亮湾和金沙江大湾隔山相爱
终身向东
在海洋相遇的誓言
故乡的水
流过了月亮湾
流过了太阳谷
从古城到村庄
由河谷到山麓
流过云里的所有沟渠和峡谷
而我流浪在故乡的一阵风
愿在白茫雪山牧场上
骑着黑色的骏马
作一个狂野的牧人
愿在澜沧江河谷的田野里
耕种着黄色的青稞
作一个静默的农夫
想在飞来寺和白塔看日出
在云岭山下的石榴园里看月升
你问我
为什么如此豪气
因为我的故乡在在云里
月亮湾月夜
在云岭山
赶在被星星和夜晚充满的月亮湾之前
我看见月亮
瞒着群星、众山以及万家灯火
把温柔如沙的光芒
私自留给在山转角处隐藏美丽的月水
将流进月水心田的溪水
和停泊在水心鱼群梦里的月亮
照耀得暴露无遗
那是我无比热烈的爱情
在峡谷
我在挂满马铃、石榴和情愫的果念村
我看见月亮
离开贡卡湖旁的柳树和牛群
随着峡谷流到月亮湾
怂恿一条月水红鱼
去追求一滴从梅里雪山流下的冰珠
在鱼水之欢发生的鹅卵石下
我私藏了我的爱情
不让月亮看见
在村庄
趁鸡鸣还未叫醒东方
我在爱人的眼里
看见比江水还要重的月光
将光芒沉入水中
照亮了鱼群游过的波浪
那汹涌的浪
从雪山到溪谷一路向东
比我的爱情和朝圣路还长
比月亮湾月夜还要美丽悠长
雨崩神瀑
瀑布从山崖落下
像个坠入爱河无力自持的少年
像段举足无措的青春，不是
像天空中离群的星河下凡
从天而降
从天而降
把本来就各怀心事的浪
洒得支离破碎
有洒在云里
有洒在石上、林间、溪里
有洒在信徒的六字真言吟唱声里
就是连那些来自最不知名星座的
一贯安分守己的
也在我的心中
洒出一个澎湃汹涌
没有不爱神瀑落下的身影
溪水走过又回转
望了最后一眼
无奈藏到林间
风苦苦追求浪、经幡和桑烟
三段暗恋却爬满山崖
还有人们
对神瀑初见钟情
迷失了心情
但只有雨后情窦初开的彩虹
才能与之肌肤相亲
我在想神瀑
因何而神
是其真相为天上离群星河
是其为彩虹的初恋，不是
是因为他偷走了所有的心
流下从天而降的浪迹
杏花村
杏花是明永村的四月
白里透红
躲进土壤的往冬雪
杏树通红的血
从根走到花蕊
而蜜蜂只是把春天吸吮
四月的明永村
是春雨下出的花园
在花园里
我是一首婉约的小令
被当珍卓玛
用清瘦的竹笔
寥寥几笔写在水上
和花朵一起飘荡
四月的明永村
是春风吹出的剧院
在剧园里
我是一页悠扬的曲谱
被桑吉拉姆
用清癯的梵音
轻轻几声唱在云间
和花香一起芬芳
四月的明永村是杏花的村子
白里透红
白的是往冬的雪
红的是杏树的血
我们隔山相望
我在月亮湾
你在太阳谷大湾
还未谈婚论嫁
我们不曾相会
但我知道你在山那边的留恋
正如我在山这边的轮回
愿你在下一个峡谷
遇见一场春雨
那是我托鱼儿捎去的情书
愿你在下一个水湾
被风吹起一圈涟漪
那是我托鱼儿捎去的梦境
我们一路向东流出媒妁之言
待到海洋
你要嫁我
我要娶你
贡卡湖
贡卡湖
山上湖
高高在上的湖
年轻的牦牛在湖边春草里
失去了初吻
可是情窦初开的年级
谁也难免荒唐
溪水很可笑
连杜鹃花也顾不上看
就迫不及待地跑到湖心
虫草是深山的苦行僧
秋风向湖水献媚时
跑得比湖浪还急
松树在天上爬
可眼神比湖面还低
比雪还要深
只是生活在湖下的山城
一场雨
一阵风
不知是从云里来
还是从湖里来
飞来寺看梅里
我在飞来寺等日出
等云散
等梅里雪山的真相
也等你
一见钟情
我在飞来寺看日出
看日出山麓
看日出河谷
看山下村庄升起桑烟和雾
还有故意把铃铛敲得叮当响的牛
看和太阳一起生长的梅里
在你眼里成熟
眼里满山风景
心里唯有爱情
我在飞来寺
看到梅里雪山
夜晚一窗月光
清晨一地太阳
日出
清晨
飞来寺的清晨
桑烟、水火、五谷以及诵经声
还未向信仰和天空朝圣
太阳滑出云层
照耀梅里
万里清辉
比宇宙还要宽大、完整
更让人虔诚
我在想象
想象我是梅里河谷里的一幢
留在时代背后的土撑房
大开所有的门和窗
住着
东西南北的光
男女老少的人
多少个秋
多余一滴
山里正黄昏
过山的一阵雨
多余了一滴
多余的一滴特立独行
擅自离开雨群
从松枝
花蕊
草叶
直落到尘埃
那坚持不懈的可爱样子
多像我的爱情
风夜
一阵风
在今晚吹过
轻薄地
无知地
吹过满满思念的今晚
今晚吹过一阵风
紧贴着狗吠起伏的小巷
悄悄从我窗前溜走
看到一切并给我捎信的是
一网繁星
一湾月港
以及我那比繁星还多点的思念
风在今晚吹了一阵
风铃们在窗外对歌聚会
野花历来大方
放飞了一半花香
留下一半给明天早起的蝴蝶
而倔强的星星却闪烁着往北往北
直到比北极星还要北的星座
那里正是我思念的南极
古村
一座炊烟朦胧的古村
跟着时间一起生活
古村不大
几幢房子
几块被耕牛随性书写了几条阡陌的田亩
几棵老态龙钟的核桃树
遮掩出一片阴凉而热烈的闲聊处
古村不大
几个老人
也就是古村古往今来的历史
几个年轻人
刚走出村子就回来了
回来又走出去了
只有故事真的留下或离去
古村不大
几颗糖就是古村秋千上的童年
那些孩子吃着糖
荡着秋千
听老年讲听了无数次的故事
古村已经老了
如同入秋的蝴蝶、夕阳以及妈妈的炊烟
古村还很年轻
如同一片白云背后的蓝天
黄豆粉
我又去那个饭店吃饭
去是因为听不懂老板的口音
有了猜测的空间
可以猜测成我希望的地方的人
一屉包子 一碗黄豆粉
我嘱咐老板不要加糖
我喜欢酸辣的 不过来点甜酱油
最近食欲不好
吃一点就饱 放下筷子又饿
饭店生意不好
冷清得像我人迹罕至的心
每次吃饭都是我一个人
基本没有回头客
我的回头让老板感兴趣
知道我是外地人
说自己是外地人
挎着钱包老板娘冒出一句
同是天涯沦落人
我的心孤单思念被加热
像蒸笼在锅上朦胧
我知道了我来的原因
寻找少许的慰藉
排遣无限的孤单
不要加糖 但可以来点甜酱油
一碗黄豆粉也就有了食欲
可以吃下一屉包子
焦点
我是有一具无所事事的躯体
一颗忙忙碌碌的心思
我更多时候趴在窗前
像一只干瘪而褶皱的猪
趴在食槽前的粪便堆里
趴在粪堆的猪
当然是不值一提的
我要说是那布满血丝的双眼
除了血丝还和吸吮乳汁时一样
别说你看不清楚
你应该避开血丝的虚张声势
随着眼泪直接跳入眼水
游弋在离瞳孔最近的地方
那里只聚焦在一个点
一个通向初恋的点
恋爱的竹子
如果我是一棵树
一棵清瘦的竹子
有着清瘦叶片
清瘦的枝干
以及蝴蝶般清瘦的灵魂
如果我是一棵竹子
我会像所有竹子一样恋爱
深爱上另一棵竹子
甚至爱上一颗丰满的菩提
亦或是一只小鸟性感的心情
爱了就深爱
如果我是一棵恋爱的竹子
多么简单
多么艰难
多少幸福
多少悲苦
就如一棵恋爱的竹子
深深沦陷于爱情
如果我是一棵树
一棵清瘦的竹子
并且已深深沦陷于爱情
那我是多么幸福
绿叶
秋天肯定是有风的
而且是凉的
也是大的
不过我并不想关心
风的温度和大小
我关心的是
秋风吹落的叶
有残叶 枯叶 黄叶
甚至还有一片绿叶夹杂其中
是的 有一片绿叶
你一定说我言过其实
但我依然肯定
因为那一片绿叶
在我梦里
在梦里曾经下过一场秋雨
一只蝴蝶
悄悄在这片绿叶下躲雨
明天
我将在那棵树
那棵喜鹊休憩的树下
埋葬我的懦弱
我的惊恐
我将变成一阵风
走马观花 四处游荡
吹过草的绿 花的红
以及断云中漂泊的那一片
我将变成一滴雨
在没有星星私语的夜晚
按着河岸柳树的顺序
摸索着慢慢地将自己活埋于尘土
把你梦里梦的种子
开花结果
秋河
进入秋天这个季节
我只愿是一条河
一条流淌如练
绕过城市 郊区 村庄
沿途随性铺开曲折的两岸
以及蛇的贪婪
作为一条真实的河
我得是流淌的
沿途细细搓揉每一颗鼓噪的沙粒
直到洗刷得又白又细
然后借波浪的童趣
涂抹到岸上青草里
把那盎然的河岸涂得细软
这还是不够的
离一条真实的河还差得非常远
我还得以雾雨霜雪等形象
趾高气扬地闯进这个季节
把落叶 败花 雁羽红尘混成土壤
然后栽种我的一滴泪
等春天追上爱情的绽放
如果我是一条河
我愿意自己是最愿意向东的河
不善变的
把河床卵石之上到河面之下的秘密
捎给东方的汪洋
月光的梦
一个奇怪的梦
我用马鞭挑落了挂在马头的月亮
哐啷轰隆
惊醒了睡在摇篮的孩子
孩子的哭声响亮
她的母亲在责骂我的鲁莽
羞愧的我匆匆逃出了梦
看见月亮的梦
梦里一缕月光漏进纸窗
在我的脸上坏笑
石蕉•扎史农布，藏族，生于1986年，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德钦县云岭乡明永村人，毕业于沈阳大学文化传媒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现就职于德钦县文体广电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