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狄马加(青海省委常委、宣传部长)
这本诗集由一场死亡的灾难所引发,所以它是一支哀乐。
2010年4月14日早晨,突如其来的灾难降临青藏高原腹地。昆仑震撼,玉树摧折。一时三江源千溪成泪,巴塘草原遍体鳞伤。顷刻之间,在这片26万平方公里仅仅居住28万人口的高原,地震无情地夺去了两千多人的生命,上万人伤残,十万人流离失所。中国震惊了,世界震惊了。
诗人震惊了。诗人的伤痛来自他对大自然的敬畏和怨恨,来自他对死亡的无奈以及对这无能为力的自责。诗人知道,他的文字不能作为挖掘机,也不能作为铁锹和撬杠去拯救废墟下的生命,所以他是愧疚的。于是诗人低垂头颅,用沾满高原雨雪的话语,编织花环,谱写哀乐,向死难者吟唱这含泪凝血的安魂曲。
这本诗集由一场死亡的灾难中肉体与灵魂的对话所构成,所以它是一首神曲。
安魂曲在高原回荡。渐渐地,这乐曲汇入了黑颈鹤迁徙的声音、冰川消融的声音、羚羊飞驰的声音、通天河奔腾的声音、牧羊女歌唱的声音。那声音充满寓言,充满启示,充满诱惑。诗人停止哀怨与叹息,他静静倾听,倾听那片没有坍塌的心灵世界。
他听到了江河滋润的原野,听到了格萨尔王辉煌的宫殿,听到了星辰下寂静的嘛呢石,听到了黑帐上升起的乳白色炊烟,听到了赛马场上一群孩子喜悦而清澈的目光。他听到生存与死亡、肉体与灵魂的对话充盈博大无边的时空。于是诗人擦去血泪,握起芸芸众生的手,握起神灵的手,把千千万万人的爱凝聚成火焰与岩石,锻造超越生死的神曲。
这本诗集由一场死亡的灾难之后对生命无限信仰的主题所支撑,所以它是一部颂歌。
诗人知道,他不是孤独无助,不是无所作为,因为他拥有人类神圣的创造物——文字,这是最为厚重的人文力量,所以他毅然写出这些文字。因为他接受死亡的暴虐,更坚信生命的强大和人类生活的不朽。
诗人重返高原,昂首面向巴颜喀拉,他看到千年雪峰之巅,雄鹰正在穿越太阳的光芒傲然飞翔,于是他不再沉思。他回头向活着的人和即将出生的人高声呼唤:雪山和草原永远没有改变对我们的期待,让我们像雄鹰所展示的那样去迎接生存吧!让死者的灵魂看到我们天空一样的情怀、朝霞一样的笑脸吧!
这些诗句,是一道道阳光,一滴滴雨露,一缕缕暖风。它们洒在废墟上,不为沉沦的过去,不为破碎的瞬间,只为捧出一片谦卑的花朵,供奉光华夺目的生命女神,迎接美丽玉树在这个高原的春天重生!
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