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宗教是盲目的信仰主义”,“宗教和迷信、巫术都提倡盲目崇拜,对信仰的对象反对用实践检验”,“只能用心灵的感受方式才能意识到上帝和神灵的存在,因而坚决反对人们用实践的方法验证上帝和神灵的存在,而要求人们用主观盲目的信仰来感受上帝和神灵的存在” ;
说什么阿伯拉尔在《神学异端》中提出“真确理解才能信仰”被宗教界视为异端;说什么“宗教表现为盲目的信仰,哲学表现为理性思维” ;
说什么“宗教信仰不把科学真理作为自己的基础,并不是从一切现象中探索客观真理,而是把自己的盲目信仰当作真理” ;
说什么“宗教反对理智”,“理智是魔鬼的第一荡妇”等等。
以上这些理论的普遍性的根据是什么,不得而知。与基督教、伊斯兰教等其他宗教的实际情况是否相符,笔者未经研究,也没有发言权。但就佛教而论,上面所说的这种情况正是佛教极力所反对的东西,把它作为佛教的信仰本质和特点纯属对佛教的歪曲。
佛陀释迦牟尼不止一次地教导说:“众比丘、众善知识:要像锻炼、切磨、鉴别真金那样,对我的言论经过鉴别再进行取舍,不要因为敬仰我而加以盲从。” (《律部经典》)
弥勒在《般若庄严论》中说:“只有依靠理智、善于分辨之士,才不怕恶魔的事物的作用。”
宗喀巴说:“对‘四谛’、‘十二因缘’等佛的教理的真确性,如果认为只靠对佛的教言的信仰相信而不能从逻辑上加以证明,那是对佛法真确性的根本性否定。”
又在《密集灯论疏》中说:“我们和外道(包括佛教以外的其他宗教和不信教的人)辩论中要用公认的事实为理由,不能以佛言为理由——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承认佛言的真确性。在这个意义上讲,逻辑推理论证占首要地位。”
在《般若庄严论》中说:钝根弱智人“依信皈依”,锐根高智人“依理皈依”。这里所说的“依信”就是凭借言教立信,“依理”是依靠逻辑推理证明的真确理由立信。
佛教逻辑因明学的一个主要作用就是提供佛理的逻辑论证。
如法称《因明论大疏》第二章,就对佛法“四谛”、“因缘”、“轮回”等原理的真确可信性提供了强有力的论证方法。格鲁派各大寺院将《因明论》作为五部之首,大力学研弘扬,其目的就是保持发扬佛法的理性特点,清除迷信,怎么能说“因荒诞,才信仰”是一切宗教的特点呢?
佛教中对“真确的认识”这个概念有严格的界定。《因明论》中对真确认识的定义是“真确无误的新知”——“真确无误”是说主观反映与客观事物必须一致,认识达到准确无误;“新知”是说真确的认识必须是与处于一刻不停地发展变化中的新的情况相符合的认识。以这种认识为基础的信仰,怎能说是“把盲目的信仰当作真理”呢?
由婆罗门教皈依佛教的尚迦罗所著的《胜天赞》中说:“我不偏向佛陀,也不歧视黄发(数论派外道祖师),谁说得有道理,谁就是我的导师。”
无著将佛教认识事物的方法归结为四种,称四理法:
(1)知法性,即了解事物的性能;
(2)知作用,即了解事物的作用;
(3)知相依,即了解事物的因缘和相互依赖关系;
(4)知规律,即了解事物的逻辑规律。
佛教的认识对象分理事二谛是应用上述“四理法”或者《因明论》中所说的现量直观验证法和比量推理论证法,这种认识方法完全是合乎科学道理的。
佛教中并没有所谓神灵启示、心灵感应之类的认识方法。“定中观照”是属于潜意识直觉,并非神灵感应。
佛教起信的正道是闻、思、修。“闻”是学习经典理论;“思”是动脑筋,应用自己的智慧进行分析辨认;“修”是根据认识的道理,经过反复实践,达到亲证亲验。如此而已,别无它义。
宗喀巴大师把明察秋毫的理智称为“世间第一宝”,并说:“没有从理论上深刻理解的任何观点,都像插在泥巴中的木橛,站不稳脚根。”“要以严密精细的智慧,辨明事理,不达到精细入微的程度,不能轻易知足。”
在这一思想的指导下,藏传佛教的很多学人把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了“五部”、“四续”、“十七经”等的理论学习上,其目的就是为了达到正信不惑。
“佛”的意思是觉悟,觉悟不是凭空而降,是学习知识、开发智慧、消除愚昧的结果。
因此,弥勒在《庄严经论》3中还说:“如果不学习精通五明,大菩萨也难证得无上正觉。”
佛经说:“信为道源功德母。”但这“信”绝不是盲目的迷信,而是建立在正确认识基础上的“理信”。如果佛教是“盲目的信仰主义”,“佛教徒处在人类辩证思维较高阶段”的恩格斯的这句话,又该作何解释呢?
由于信仰佛教的人们各自所处的历史环境的影响和知识水平、认识程度的差别,在信仰上产生各种各样的迷信色彩,并不奇怪。打着佛教的旗号,迎合愚众的低级趣味,装神弄鬼、骗钱害人者也不乏其例。但这和佛教的本质毫不相干,不能遇到一个坏果子就断定这棵树上的果子全是坏的。
研究任何一个问题,都应该把握它的本质和主流,我想对宗教也不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