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情人谷
从祖先走过的地名里拣选属于爱情的巢穴。
千百年的孵化,
最终成为一颗珍珠般的泪滴,
轻轻滑动在时间背后的山水间。
当俯身草原,
亲吻草尖晶莹的露珠时,
远年的词汇热烈舞蹈和拥抱后,
安静地列成诗行,
飘动在雪山深处牧场上。
雪山被爱情命名,
牧场被爱情命名,
海子被爱情命名,
森林还有鲜花都被爱情命名。
每一个名字都是,
热血的坚守是热泪的洗礼,
无需诺言,不问结局。
无论荆棘满途,
还是阡陌纵横,
每一个岔道口都有一折,
刻骨铭心的故事在提醒,
相约要走的路,
是顺着眼泪流淌的方向延展。
不知经过多少次轮回才知道,
过了奈何桥,
每个故事又会在这块土地上重演。
忘情水喝了多少回,
故事却如此惊人相似。
风错过了云,
在雪山的垭口上又会重逢。
种子错过了季节,
来年还会萌芽。
今生错过了,
就痛痛快快哭一场。
无论你流泪的地方会,
不会以你的故事命名。
下次再来时,
你会认出情人海里哪一道波光,
是你眼泪里折射的光芒。
回想早年老宅
从一座十分古旧的老宅,
开始我的生命之旅。
我的灵魂和幼小的躯体,
在那里寄居了八年。
残破不堪的记忆里,
风从西山垭口奔袭而来。
雪被下瘦弱的烟囱坚守着温暖的家园,
能听见碎雪在炊烟中融化的声音。
有古老搏杀时枪戟碰撞的震颤在空中回荡。
一整夜的雪,
一整个冬的雪。
屋后那一片幽深的竹林噼啪作响,
鞭炮般驱散阴霾。
生产队圈里的羊一直在咀嚼,
几十张嘴保持一个动作。
它们发出的声音,
让狗都不敢轻举妄动。
依着羊圈的古墓安静地沉睡着。
那个冬天,
老宅,竹林,羊圈还有古墓塞满了我的记忆,
甚至定格了那段时光。
咿呀推开老宅大门的那天早上,
东边云层间穿过的阳光,
镜头般瞄准屋前那棵光怪陆离的核桃树。
光秃秃的枝头落满了乌鸦,
它们一言不发。
院门前的小径变成了窄窄的雪巷。
好多年后,
母亲告诉我,
父亲就是从这雪巷子里远走的。
我似乎很早就意识到别离的真正含义。
但对呼吸与生命,
苦难与希望的礼赞,
让我的灵魂充满感激。
一直坚定的认为出生的老宅是寄居,
我一直在寻找归宿。
巴布里阿木穰将军墓前
参天古杨的上空,
五彩云朵飘过。
金子般的树叶,沉默不言。
一汪清泉与碉楼对峙,
风越过崇山峻岭,
穿过这片原野,
把那个悲壮故事的结局再一次讲述。
谁都知道结果,
但谁也不愿说破。
泉眼深处,
闭关的蟾蜍坚信将士们会平安归来。
怜惜的舔舐着将军留下的金刚杵。
迎着朝霞舔一次,
大地霞光万道。
迎着薄暮舔一次,
星河云汉灿烂无比。
这是要在幽冥中照亮一条回家的路。
当最后一只孤雁,
把影子投到泉眼的波心时,
风从北方来,
金子般的树叶连臂踏歌,
锅庄引路,山歌唤魂。
蟾蜍知道这折锅庄过后,
金子般的树叶将列队,
一头扎进将士们出征时的脚印里。
一条路一直铺向大海。
血快要流尽的时候,
将军睁开了眼睛,
天地一片狼藉。
八百条汉子,八百条辫子,八百种姿势,
在镇海城的深巷里,
兑现了不战胜即战死的诺言。
经幡上端坐的战神,
目光向着风吹的方向。
那里有雪山下的牧场,
碉房里有永远放不下的妻儿和老娘。
雪终于落定,
古杨遒劲的枝干直指苍穹。
一只鹰逆风翻盘,
扔下一块骨头。
八百条辫子静静安卧在向阳山坡。
寨房四角的桑烟在空中编织一条巨大的发辫,
发辫在飘,一直在飘。
忘记了年纪的奶奶,
从箱底找出绣有蟒爪的朝服,
她要等一个吉祥的日子,
把它在太阳底下晒一晒。
蟾蜍依然闭关,
虔诚的舔舐着他的金刚杵。
江浒女王宫前走过的风
洁白的稿纸在泪滴的滋养下,
没能孕育出美丽的诗行。
一段时光背负太多的故事,
等待泅渡。
桃花开过千回,
也仅修得一张绯红的纸笺。
无奈,
谁也没能记住千年前的门牌。
纵然相思入骨再轮回千年,
染红的也只能是,
薄暮中那片孤独的云朵。
一条江的名字都换了多少次,
没人能说清。
杨柳春风,花语飘零,
江上行者啊,
你可有归方,信寄何处?
明月如钩,
没有一只喜鹊会忘记,
银河两边还有两个伤心的人儿流落江头。
据说三十四亿亿只鸟儿,
终也没能完美度化一段伤心的爱情。
一条路硬是掰成两段,
你一段,我一段。
想是走完八卦阵图该有一条鲜花铺满的路,
都听到了你衣袂飘飘走来的声音,
风雨过后还是两条鱼儿幻化着追逐。
等伤心的酒肉穿肠而过,
步履蹒跚,
去轻叩八万四千道门扉,
那段等待泅渡的时光和故事啊!
今生只能留下这些诗行。
其实我多么希望
其实我多么希望,
今天早上的你在山间行走。
你的行走是真实的存在和快乐,
是要和自己的心灵还有身体对话。
这样的对话很有意义!
我希望你能在行走中,
往太阳落山的方向看一看,
或许,山顶的白云会在一阵风的鼓动下,
闯进我东边的山头。
升起的太阳为它镶上金边。
我会亲切的感受到你的呼吸,
你的脚步轻叩大地,
如同你纤柔的手在琴键上滑过的音乐。
音乐会让我回到童年。
那种想拥有喜鹊,
和它传递快乐的飞行。
你走在山间,
第一朵迎春花,
诗人般吟唱,哲人般思考。
吟诵的诗行,沉思的话题,
推开一扇窗,打开一道门,
安静地望着更多的迎春花盛开。
你的行走会有一个折返点,
那是我最不想看见的。
坚信你的行走一直往西,
在东方的山巅与你相遇,
期待的遇见是美丽的,
这种期待能让太阳升起。
折返处的上空,
有一颗星星,
黎明到来也不肯隐遁。
坐标一样定位你的专属权。
希望你继续行走,
必须的转身我也能忍受。
想你转身后不要停留,
不要改变方向。
我也转身,
我们背对背行走。
一直走,一直走。
哪一天我们会在,
地球的某个地方见面。
见面时迎春花正开着。
送一条路去远方
送一条路去远方,
走吧,把车辙留给我。
让它千百次碾压我伤痛的心。
无论风霜如何洗礼,
时光如何覆盖,
生命和灵魂煎熬成的最后一滴眼泪,
都能轻轻叩开你的门扉。
让你的目光将它点燃,
然后再将它击碎。
当你撩开窗帘时,
玻璃上缓缓行走的泪流,
就是我无言的诉说。
时刻期待和准备闯进你的梦乡。
山隔水阻,风刀霜剑,
都不能阻挡前行的思步履。
纵然一千个漩涡在迷乱方向。
那道把我抛在江浒的车辙,
直指一个温暖的梦乡。
江畔崖壁的野百合绽放了数十回,
没有哪一朵吹响的笛声,
能换回那道孤独车辙上,
义无反顾的班车。
几十个春秋寒暑,
却精心筹备了一场美丽错过。
祁侵江边酸梅开
酸梅在腊月的最后一天纵情绽放。
除夕的烟火抚慰着温暖的梦乡。
循着风吹来的方向,山谷弥漫着芬芳。
仅凭黎明前遥远星辰的一个眨眼,
我的脚步开始流浪雪山。
在瑟斯丹平的草地上鸟儿啾啾。
鱼儿们等待着女王的归来。
金色的鹿儿从远方带来了消息,
四位王子安守四方。
女王悄然隐去,
她蘸着爱情的蜜汁咀嚼生命,
诠释爱这个古老命题。
一道瀑布从天而降,坚守着爱情的方向。
鲜花催促着季节流转,
每走一步,足迹将往事尘封。
酸梅烂漫了整个峡谷,
淡淡的清香顺着风的方向,
指引流浪的脚步。
徘徊在觉沃杰莲花般的峰峦间,
任五彩的云朵将我一次次度化,
振臂千回也没能将自己放飞。
一滴泪赤红如血,
悄然从左眼滚落。
刹那间照见三世红尘情缘。
今生的苦难我都尝了个遍,冷暖自知。
我要坚决止住,
右眼眶里打转的那滴眼泪滚落,
我知道那是一滴清泪。
他们说,
清泪能照见来世。
我怕在泪珠里看不见你的影子。
酸梅花是在一阵清风过后散落的。
细碎的花瓣顺着大河的方向,
指引流浪的脚步。
下雪的时候最想你,
你走的那一天下着雪。
你说缘分早已注定,
可以找寻你的踪迹,
也可等待你的到来,
古老的雪地不会留不下任何痕迹。
沧海桑田驾鹤三遍也没把你遇见。
海枯石烂化作凤凰涅槃三回,
也没把你找见。
这些都太打眼,
最终拿定主意不再轮回。
今生变成一只白狐在你离开的地方等你。
雪被下独自忧伤,
不让你看见我的泪眼。
酸梅煮老酒,
等这一壶喝完又该是花开的时候了。
无须纠结,注定流浪。
郑刚,藏族,1972年生于四川金川。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行走东女国》《乾隆•金川土司与帝王的对话》《花开金川》《史话金川》等著作。现供职于中共金川县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