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
氆氇躺椅斜靠粪墙
一女子用白纱把自己裹得
只剩一双眼睛
——木然而萎缩
雪，斜打粪墙
卓玛就于她的一侧
撩起藏袍，盖在她膝上
……
那女子吞了吞手
闭上眼睛
雪，白了粪墙
藏袍里
一只手揣到另只手的
走动的神经
陶器
一团泥
被粗粝之手变形
是水的境界
炉火烧得正旺
是要把水的涟漪凝固起来
让飞翔的鱼开口
河湟的花儿撩动午夜
小草和苇荡出形
飞鸟掠过的影子还有声音
是它们存在的全部
一直忽略
那些低处的人间烟火
才是我仰望的高度
巴子营
山洞里点蜡烛
读诗，养竹，流汗，结果子
月光把休闲的木制车轮
连同它的狭隘做到极致
玉石，绿松石，翡翠——
吃石羊河水长大
把自己放到一束花的背后
让绿藤纠结，翻过抵达的可能
茅屋后脱皮榆木延伸水的过往
学辉兄
一个耕地一样耕文学的人
他伺候的院子里有杏子，梨，桑葚
捡一粒落地桑葚含在嘴里
有风，太阳和小说味道
斑驳月光里
抽烟，喝茴香茶
用铁锨磨出茧子的手写出
骨头敲打骨头的疼痛
从古典中走出
离我们很远，离星空很近
和自己过意不去
阴凉下翻几页书，听心跳
水渠里流不走
他的身影
牡丹源
要是有场雨外加一坨阳光
兴许会一睹你的芳容
欲开未开也好
下步也许会开成
云岚里女子缓缓舒展的腰身和
它的体香
不想和我直面
不想让我看到你的全部
你在等一场雨，同时
一场雨也在等你
遇见
一下午慵懒时光里
苏露梅朵攫取我们的话语权
热烈一次次烘烤
寂寞一寸寸打开
一折又一折紫色的火焰扑向天空
安静下来的只是
太阳烘干的粪蛋子
只是粪蛋子一样的我们
时间是块隔膜
需要山风和
一只慕名而来的黑蝴蝶翻译
需要打开
一条通道或者退路
头顶白雪的才昂多了些许思辨
华旦病愈后不善言辞
生云说，它的卧室里堆满了书籍
我，还在码字的路上
……
众神是山
我们没有草的海拔
亦不如一粒尘埃显形
我们扑闪眼睛
水花跳动
星星和星星对话
一些事终将会变得模糊
一些事终将会浸泡在时间里
缓慢抵达疼痛的部位
风过大水
风把一条山吹成河的走向
细细的水绕过村庄
村庄就粗了
一顶毡衣
守护一群羊
在阿尼万智雪山脚下
风车、碾子、木勺和黑帐篷
以及留在它们身上的补丁
先民与日月融合剥离的厚度
生发之光，一缕一缕搭在
一棵柏旦马民俗展陈馆
风把皮袋鼓起又吸秕
风雪盖住山庄
沉睡背后
每个物件都在归位
……
把体温
和那些遗忘的事串起来
以生命体验回馈柏山大哥
它们枕着芨芨草
还有野性和文明碰撞的舍利子
倾诉的泪，一滴滴渗进
远去的大水河
路过花海
斜雨过后
油菜花枝抻开，再抻开
用一个季节的等待，拥我入怀
赴约的蜜蜂和蝴蝶
被金黄淋湿
微寒里孤傲地铺展
山寨古城生发的故事
花瓣打开的声音里
像一缕风，一米阳光
擦拭天空
金色的花
连同淡淡的清香
给了文峰山和书写它的云朵
一波涟漪泛起
直抵泛黄的经卷
百合举起花骨朵
那些突兀的树枝被环卫工勾去
像体内的瘤子被外科医生剜掉
黄河穿过城市的眼睛
绿的澄澈和温婉
中年女子一样安静
黄河连体下移
一滴水，一户放大的玻璃窗
——故事就在里面
像葱头被一一剥离
午夜星光点点
一些人还在游梦
一些人还在病榻呻吟
凉到骨头的点滴渗进血液
像一把刀割倒身体里的荒草
走着，走着
就想起佛祖
想起水滴拼成一面镜子的
瞬间光芒
三两只筏子摆渡黄河
即使用生命去赌注
对岸窗口
一小女孩扎着碎小辫子
目光里全是
百合举起的花骨朵
垂钓
吊桥那头
一棵树举起鸟巢
小黄嘴垂钓大鸟唾液
吊桥隐于溪涧，三五只山雀
像大河的垂钓者
一串脚印盖住另一串脚印
墓碑，上了苔漆
——她走的那年将满二十
……
那座生情与赴死的吊桥
在一场大雪里摇晃
那一瞬
我像是读懂了山雀垂钓的
种种缘由
玉坠
一枚青涩的玉坠
她的隐私被月光打开
棉花一样开了一地
落在一条河里
像一滴水，暗流里摆渡
一些冰凉经过她
夕阳滑落的缓慢里
她像像杯红酒
被夜的辽阔
一口一口咽下
仁谦才华，藏族，又名车才华。中国作协会员、第五届甘肃省作协理事。作品散见于《诗刊》《人民日报》《星星》《民族文学》《四川文学》《草堂》《山东文学》《飞天》《西藏文学》《诗选刊》等刊物，入选50多个选本，有诗作被译为西班牙语发表。出版诗集《阳光部落》《藏地谣》《大野奔跑》。获第十九届、第二十八届鲁藜诗歌奖、黄河文学奖、玉龙艺术奖、乡土诗歌奖、《飞天》十年文学奖、华锐英才奖。主编有《走进天祝》《文学天祝》等11部文化书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