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命名的诗：色达
那一抹绛红色，独擎于群山
晃荡不定。
这时，源于光的缠绕，
静谧的血液和心脏，有着更加
空旷的应声
我便回头望了一眼——
晋美彭措法王在高处俯视
僻静的一万个僧舍
一万个细小燃烧的火苗
一万个滚动的佛珠
一万个佛子
被缓缓沉没，眼神藏有一种
焦炙的忧伤。
喇荣。根须凝固
听得见底下的梵音：“太遥远了——
每一个星座低垂窗外
匆匆出入宙宇的空隙
重新点亮天空”
或许相反，像一世情劫
惊动了护法女神
将众僧促醒，证明善逝存在。
“清净徒众遍十方
结缘其者生极乐”
广阔的沟里，阳光微微倾斜
遍顾愈加稀缺的声音
我蓦然驻足，惟有这般熟知的爱
才能听闻生命的歌吟
恢复的声音
一朵云一阵雨，空空荡荡的
若尔盖草原上
走散又聚拢在一起的藏人
看到每一面海子上
一只只起落缓慢的飞禽
为各自让步数十里，借暮色
感知星空的皱纹
虚构了各自的悲悯心
僻静的周遭，从一盏油灯开始
净得只有远处的达扎寺
天地之间，仿佛只有成熟的梵音
铺向天边，却不便烦扰
这时谁扯开嗓子说：
逆光的谚语，找不到出处
就像寻找一颗若隐若现的星一样
异常孤独
仰起身子，找不到方向
草地的腹部的咒语
若没有删减，能否持续到黎明
没有马匹经过
身边的野花，沉重而顽固
始终在眼前摇曳
幸运的是，作为一个人的孤单
在民间却没有内容
理塘，白塔公园
云层形如展翅欲飞的鹫鸟
扇动双翅又停下来
娇艳的花我看不见
只听见殿堂深处那慈父般的声音
有着佛陀的心愿
信众神态安详，隐约觉得
我还需要一些时日
来熟知这些疑似触摸，相拥
不确定的幻觉
返回时，天地含泪
理塘听不到我内心的声音
珊瑚项链
大海，层层翻滚、嗜血
构建成立体的珊瑚礁生态系统
岂知它吸收氧化铁
繁殖，生命已很脆弱
在脖子上显得格外膨胀时
我在做一场梦：
“血淋淋的一串石头，失而复得
长满了脚和眼睛”
诸神之诗
被苍穹拦截的一朵云
最先是起伏的。风推送更黑的云朵
敲击整个江源、崖壁，
不确定的是：简单的一天
趁着黑夜能否抵达次日的黎明？！
手握一册经卷，忘了念诵。
上午的帕邦喀
沉甸甸的巨石，犹如一只伏龟
一生中都有神圣的使命
背负源源不断的真谛，在轮回中
智者在扮演更像自己的自己
娘热路叙事
已经习惯了这家橘黄装饰的甜茶馆
一早上约个二三朋友，长时间的聊天，思考
阳光照在屋内，满身出汗，每个人像我这副模样
懒懒散散，喝着茶，满是幸福的
学会了怜悯一切，小猫小狗，细微的事物
包括一粒尘埃细小的内心
诸神离场
风雪如魔咒
主宰一方
在神圣的山顶，话已说尽
发现都喜欢简单的人生
我们约定再不相见，但我仍然保持一番修辞的语速
期待再见
我们爬到高处，不饥不渴
与神交换心，人间悲欢，聊得砰砰有声
拉萨河女神
有人举着酥油灯，两眼饱含冰凉的花纹
在肥沃的黑暗中短暂修行。
你终将会看到婆娑月光下的莲花
被栽种到谁的心间，忘了赴约的早晨。
有人站在岸边，向你招手
这种意犹未尽的耐心，正在修补胸腹的窟窿。
启明星喑哑的声音
鹰早已听见。
源头狭窄的泉涌
有一点轻微的声响。
一次久违的涌动，让四周的山
脱去了银质的外衣。
在拉萨河流域，男女亲密无隙
牛羊从身边慌乱地走着。
青稞或许正长，我静谧巡行
看到河边即将死亡的鱼，被谁救起。
这一刻，很多的我悠然而立
爱慕暮色深处的薄雾。
牲畜懂的，人未必懂
尘世之门，无以命名。
我想象你，辽阔的火焰的影子
跳动着幽灵般的心跳。
像我的情人一样拥抱
像我曾埋下的爱情一样没有任何预兆。
你摆渡时间的河流，神是喜欢的
何况芸芸众生。
来源：《百柳》2023年第05期
嘎代才让，藏族，生于1981年9月。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十届高研班学员。在《人民文学》《民族文学》《诗刊》《星星诗刊》《章恰尔》等刊物发表大量汉藏双语诗作，作品入选六十余种重要诗歌选集，被译为英、法、德、日、朝鲜等多种语言文字。著有诗集《西藏集》等多部。曾荣获“全国十大少数民族诗人”、“滇池•80后十家诗人”、《民族文学》年度诗歌奖、“诗选刊•2005中国年度先锋诗歌奖”、首届“安康诗歌奖”、甘肃省第五届少数民族文学奖一等奖、第六届甘肃省少数民族文学奖、“岗尖梅朵文学奖”、“唐蕃古道文学奖”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