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恐惧症
云压低身子，向太阳磕头
风很激动——
可以嘲笑荒芜的天空
可以舔舐鹰的脚趾
我钟爱群山的亡灵
这些流浪者皈依拥挤的天庭
四顾茫茫心茫然，惊散的人群无力回头
白石崖溶洞
潺潺流水。
那是一只旱獭睡过了时间的音乐
万物从大地上汲取营养。
这古老的溶洞，形人似物、惟妙惟肖
洗净你被玷污的语词
长久的虚空，某种欲念
生活的经验，断裂的哀怨和叹息
一切并不如此。很久没有愈合的伤口
开始获得洗礼，多么干枯的心呵
在溶洞，来过的人
布施自己与之相配的生辰和属相
似若尘埃 ——
千年菩提树
不存在的冥想。已如佛陀一样久远
蛮荒的石壁上，
那枝繁叶茂的参天菩提，正诚实地成长
它意味着平庸的心
意味着尘世的虚拟时间
女儿养满天星
适量浇水，它就有活力
再让阳光照充足，血液才会通畅
适当修剪会生长活性
薄肥勤施，时间长了就有我至亲的姓氏
我爱它
我爱它一起见证枯萎，像我的未来一样
神鹰
——给二哥
雨水重的频频向下——
鹰没睁眼，身子就开始倾斜了
训练有素的风也倾斜了
怅望天空的人也开始倾斜了
在一个人的拉卜楞，时辰留下
苦读经卷的打坐之人，不问生死
预备太多的举意
让尘埃汲取：人的哺育和神的辞藻
你突然的清算，在轮回的影子上
让我寒冷的心跳加快，让谁提前
引领无常的认知
然而，生命最后的速度无法感知
破门而入的规则
拉卜楞是你诗歌的心脏
锈迹和深刻的抒情。是你奢侈的意象
当你的灵魂在渊面上穿行
风会记住你去意已决的心事
鹰拒绝吟唱，踽踽独飞
三江源
太阳早起早睡，雪山自己抱紧自己
猖獗的风似乎不想动了
马催促繁星，越来越深的暮色里
把整个黑夜点燃
野牦牛放大了自己的孤独
气喘吁吁，不停地像一座山靠近
四野一片漆黑，只有野牦牛火一样的眼睛
掌控着局面，雪豹独行狼成群
太多的声音在撕扯着耳朵
天亮后，有人称兄道弟
分别是格拉丹东、约古宗列、唐古拉
山神及其它
一株草脱去了疗伤的功效
神忧伤低吟：
鹰不寂寞，落在半山腰
与一群突破黑暗的鹰推心置腹
难道这是它们最后的快乐
在陡峭的半山腰，牛羊敬畏
晨鸟的只言片语
人敬畏山的昵称和咒语
草木荣枯，敬畏神
这一段斜坡路上，太阳都醒了
更何况盘旋的一只鹰
在山顶，我祈祷的人世之爱
竟然是神的初衷
原刊于《贡嘎山》（汉文版）2023年第三期
嘎代才让，藏族，生于1981年9月，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十届高研班学员。在《人民文学》《民族文学》《诗刊》《星星诗刊》《章恰尔》等刊物发表大量汉藏双语诗作，作品入选六十余种重要诗歌选集，被译为英、法、德、日、朝鲜等多种语言文字。著有诗集《西藏集》等多部。曾荣获“全国十大少数民族诗人”、“滇池•80后十家诗人”、《民族文学》年度诗歌奖、“诗选刊•2005中国年度先锋诗歌奖”、首届“安康诗歌奖”、甘肃省第五届少数民族文学奖一等奖、第六届甘肃省少数民族文学奖、“岗尖梅朵文学奖”、“唐蕃古道文学奖”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