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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谣


夯土为墙,筑城据北

能让巨大的砖石黏合如铁的

却是养家糊口的那碗糯米

三千年来,陡峭的关隘

持械者轮番登临,王旗遍插

固若金汤的黄钟大吕里

几人得闻,离人垂泪,班马嘶鸣


从祁连戈壁的暴风雪里出发

也曾一路追随这条蜿蜒的巨龙

跨越万里河山,一头扎入苍茫东海

更多的城池隐匿鲜为人知的时光尽头

省略,篡改,拆除,遁于无形

尘埃落定的大地,众生若蚁

低声吟唱那首无名之歌——


“厚厚的城墙,已经坍塌在草丛里了;

薄薄的人心,却很难拆去柔软的藩篱。”



午后的故宫


六百年的故事,无非阴晴圆缺

那只肥硕的宫猫慵懒如故

修补时光的人,就住在隔壁

鲜艳的漆料可以涂抹木块和砖头的苍迈

琉璃屋顶,白玉石阶,和黄金铸就的坛城

一样无法摆脱,风霜若刀,岁月侵蚀


方方正正的紫禁城,锁不住的

还有夏阳,冬雪,春花,秋月

一扇扇朱门打开又关上

角楼的灯,就只能从外边点亮


秋日盛大,微风不燥

陪俊美的少年漫步西华门外

城头的裂缝里,一对燕雀

忙忙碌碌,呢喃如初——


哦,这是多么真实的午后!



在圆明园


人近中年,渐知天命

见惯了诸事多舛,万物荣枯

对兴衰更替也就有了清晰的认知


面对那一堆残破的巨石时

依旧只能,远离人群,掩面长泣



陪少年温《千里江山图》


从西方到东土,需要穿越

许多层流云,星辰,和美好的传说

才能在虚空里最后抵达

青绿色山川蕴藏的希冀与夙愿


巨大的河流蜿蜒于群峰之麓

从万米高空俯瞰,所有的澎湃

都显得波澜不惊——

草木一秋。蜗居蠕行的我们

确实没必要洞悉,天和地的所有秘密


这些年岁月痴长,锋芒渐消

在他乡的微雨中醒来

一句箴言清晰地映入长空:

“记得那年搁置起刚刚学会的游泳,

也就放弃了徒手搏击四海的雄心。”



什刹海之夜


川流不息的北京,走马观花的后海

这轮大大的黄月亮已经升到半空了

子恢说,明天就是盂兰盆节

幽深的胡同,重现古老的身影


透过拂动的柳梢和月影

就能看到长发飘飘的女子

撑皮划艇悠悠环海而来

满堤岸的灯,就都亮了起来


酒吧驻唱的那个白净男孩

轻拨和弦,忧郁的民谣

把整个什刹海,带回九零年代



南锣鼓巷随想


小院一角拉洋片的奶奶已经很老了

给几个孩童唱完《西游记》时

整条巷子都慢了下来


一撮薄荷味儿的鼻烟磕上指甲

沁脑而来的清凉,足以

让我看到某个遥远的午后


在西域,在关外,在雪域青藏

那些打着响亮喷嚏的老人突然醒来

就看到了,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大栅栏印象


总是听不清晰这个京味十足的字眼

正阳门又围了起来,古旧的城楼

就像优雅的老人,也需要时常修补


躲过人流,躲过繁华,躲过前门大街

略显破财的小巷深处,半爿小店

一碗爆肚正飘出草地的清香


给孤居甘南的母亲,寄去一包点心

给孜孜求学的孩子们带上几枚纪念币

愿盛世稳安,我们都能各安其命


移居北京的朋友说,她听到最震撼的事情

是一位拉卜楞的长者,在拉萨街头

把母亲的骨灰托付给了路遇的陌生人


这些年游历祖国大地,明净敞亮的街头

确实已经见不到太多的栅栏了

可人心的桎梏,如何才能彻底拆除?


原刊于《民族文学》(汉文版)2023年第4期(总第5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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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杰·索木东,藏族,又名来鑫华,甘肃卓尼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各类文学期刊,收入数个选本,译成多种文字。著有诗集《故乡是甘南》。现供职于西北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