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把糌粑染成银器
躺在一张褪色的羊皮卷上
我的身下，羊群追悼它们的外套
公羊的角，挑破黎明的羊水
群山的皱纹里跳出一道光：唃厮啰
有时，它大胆得像个新郎
把敌人的头骨，做成酒具
饮下的仇恨，种植出腹腔的花园
有时，它像个小心翼翼的伴娘
担心帐篷被雨水洗得太净
替月光把糌粑染成银器
把岁月的灰烬，抹在额头
醉倒在酒宴上最开心的时刻
辉煌和衰败，只隔着一株草
王子和将士，纷递战书
像一张张复制的A4纸，繁衍无尽
拓展了青海的轮廓
积雪，堆起白色围栏
秃鹫，在远处的山岗上
埋下昼夜不息的挽歌
唃厮啰史的书写者，随风而来
替买不起车票的人看图说话
在自己的帐篷里勾勒江山
常常把自己当成一块肥皂
洗涤河流的童年
有时，也把自己想成一朵格桑
春天，是伸过来的唇
我在一名隔世的使者
将宋、吐蕃、回鹘和党项的战事
安置在季节的四个角落
把一副硬朗的骨殖，留在故乡
比雪还白的哀叹镶嵌在骨缝间
这些把梦魇当成马鞍的人
用弓箭拱起青藏的脊背
煨桑时，忘却了种植青稞的仪式
把缴获的武器和俘虏当成积木
搭建着一场危险的梦
骨缝间，塞满比雪还白的哀叹
唐蕃特，衔泪水向天而行
群山悲伤得像病房的墙壁
正中悬挂着写在羊皮卷上的《柱间史》
绛红色的宫墙外，抬头的史官
看见乌云驮着一匹亚麻布
被读成一匹马冻僵的鬃毛
鹰在高处，叼走一首安魂曲
那是，唐蕃特留给后人的悬念
一包上天邮寄的盐走错了方向
那一包上天邮寄的盐走错了方向
落在人间，是一处银光闪闪的驿站
和硕特牧民念着门匾上的名字：茶卡
每一块跳进星光里洗浴的湖
敷上了翡翠的面膜
像骆驼的牙齿间流出青草的汁液
九月的柴达木，从红柳稍尖跳下
捡拾吐谷浑王国的灰烬
反刍成棺版画中最细致的眼眉
我的行李，比天上的云还轻
背对基地，面朝采油机
雪一般的舌苔，涂满黑色咒语
茫崖的夜晚，短暂如蚊子的腰
像河流误入沙漠
像我在这巨大的空地里栽一株树的想法
原刊于《贡嘎山》（汉文版）2023年第二期
唐荣尧，诗人、作家、文化学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文联专业作家，银川市作协主席。出版诗集《腾格里之南的幻像》，长篇非虚构《宁夏之书》《青海之书》、西夏三部曲《西夏王朝》《神秘的西夏》《西夏陵》、山河三部曲《大河远上》《青海湖》《贺兰山，一部立着的史诗》及《月光下的微笑》《黄河的礼物》《出入山河》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