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景象的呈现都是开拓者血与火的淬炼。
——题记
10
一曲羌戎牧歌吹动甘南汉代古韵的神话。
一支飞入草泽的箭簇捎来北方鲜卑人欲望的脚步。
一束六世纪初的月光透过青藏的缝隙,将吐谷浑神秘的影踪瞬间推入初唐甘南的原始秘境。
一条翻越巴颜喀拉的溪流在甘南的至高点完成小溪育河的壮美蜕变。
一朵汉唐喂养的格桑梅朵,在吐谷浑狼烟遍地、饮血踏歌中沉吟挽歌。
一片承接历史的荣枯和兴衰的银霜覆盖青藏原野和江湖横流。
一座横跨青藏的雪峰,用高耸入云的雄姿阻挡住外侵者贪婪的灵魂。
一颗埋没千年的文明种粒,冒险将瘦弱而顽强的头颅,顶出青藏腹地,摆动鲜活娇羞的脸庞,在雨雪的浸润中,把梦想繁衍成大野苍茫。
一抹彩虹把盛唐西边的雪域描绘成渴望和平的佛乐典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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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经一直生长在甘南的传说里,连同那座三百多年的古寺。
一座寺院钟声响起,一百零八座寺院钟声响起。
赫色和松柏掩映的大经堂,正在讲述佛涅槃的故事。
《大藏经》被陈列在寺院的博物馆里,想一想什么时候它们会穿过寺院厚重的传承,把沉重的身子裸露在阳光下?
俯瞰拉卜楞庄严肃穆的容颜,谁的笔墨和画板会是苍空一片?
桑曲的雨水里浸泡的唐卡小镇,把千佛的影踪描绘成一幅幅奇美的画卷,成为西部小镇最完美的展示。
酥油花呈现一片祥光环绕的虔诚,晒佛节万人仰望的眼神,瞬间凝固成一句佛的偈语。
17
海拔三千二百米的阿米贡洪神山就是甘南最亮的美眸,镶嵌在安果民宿藏寨最隽秀的核心地带。
每当晨曦的浓雾抚摸阿米贡洪牧场蹁跹的身姿,那云雀的声音亮过苍穹,亮过早春牛羊迈动的呼吸和苍鹰俯瞰的翅羽。
这是甘南草原生灵最温暖的栖息地,把人类的碎念和杂陈在阳光的布展中迅疾的掠尽。
这是尘世最美的一隅风景,酒歌在梅朵的柔美舞姿和百灵鸟青翠欲滴的吟唱中缠绵冗长,牧人的响鞭掠过初春的阿米贡洪,留下几片悠长的慨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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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歌声留给温馨的草地牧帐,那炊烟袅袅里升起奶茶的飘香。
把祝福献给破茧蝶变的美丽臧乡,那绿色涂抹的家园是人间天堂。
把生命里快乐的时光呈现给三河一江,那波涛翻卷着朝晖和幕落的苍凉。
把雪域最美的赞歌献给秀美牧场和浩瀚林海,那高原壮美的骨骼在凌冽中铿锵有声。
把尘埃里孕育的故事倾诉给十万雪山和数千河流,那空旷的回音震撼着青藏的每一根神经。
呵,甘南,雪域深处的一朵怒放的雪莲,带着晨露的幸福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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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名字镶嵌在脑海里已久远了。
一千三百多年前屹立东喀尔神山的漒川古城轮廓依旧。
晒银滩上生灵的歌唱已穿越古今。
征战、拼搏、碰撞中活下来的历史,是尕秀沧桑而古老影踪迁徙的活化石。
六十万亩赖以生存的辽阔草场,是前凉时期最神秘的疆域。
岁月让吐谷浑的子孙们在群雄逐鹿中稳住脚跟。
东喀尔神山偎依的神奇精灵,是格桑喂养的伟岸和雄起。
龙头琴弹唱的悠扬中英雄格萨尔发出的嗟叹,在锅庄的优美身姿中演绎神话。
一朵苏鲁梅朵滋润的尕秀,是甘南新时代心灵的座标。
一束阳光里温暖的尕秀,是族人终生守望的故乡。
五彩环绕的牧帐如莲盛开, 望空嘶鸣的神骏驰骋草原。
鹰隼集结旋动的翅羽挟裹雷电!
一场破茧成蝶的博弈, 一场涅槃重生的升华。
倾听尕秀,那绿色崛起的战鼓已隆隆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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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雪光覆盖了我穿越首曲的声音。
一场祭祀从远古的硝烟中让灵魂的摆渡和拷问成为现实。
一段黑暗中亮出的月光流泻成查干外香寺幽沉的诵经声。
一双布满风霜和幽怨的眼神,仰望阿尼玛卿淬炼的金身,被鹰隼和雪狐强劲的吟唱连成最后一句嗟叹。
草原上连绵起伏的山岗和迅疾而逝的马匹,带走了一群赤足逆行的生灵,那些活的精灵在天下黄河第一弯把众神的静寂和幽冥瞬间终结。
谁伫立在青藏最醒目的位置,面对震撼心灵的成吨语言的呐喊,亮起新世纪玛曲最美的传说,把喉咙的万千张力咆哮成这个夏日飓风吹动的号角。
我心飞翔如初,挟裹着秃鹫的誓言和飞鸟的证词,把曼日玛和齐哈玛的虔诚和福祉,抛进滚滚河水和尘沙捲起的波涛汹涌!
那暗含卓格岭地美誉的草原,在华尔贡、道瑞、三木旦的弹唱中把英雄史诗传承。那望空嘶鸣的河曲神骥,如一道闪电划过阿尼玛卿的周身。
一束光射向诗和远方的聚集,凝固了十万雪山的祈祷和十万雪花抖动的如歌散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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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晨露中推开黄河桥头的迷雾,把冷峻的身影插进朝露闪烁的草泽。
挑开阿万仓的轻衫,二百平方公里鲜活的贡赛尔喀木道湿地,在贡曲、赛尔曲、道吉曲三条河流与首曲交汇之地旋动着,被飓风掠起牧歌,裸露辽阔的身躯。
沃特村寨如莲泛动,钟鼓声起,大鸟齐鸣,成群的牦牛挺起脊梁,在风雪中踏冰登高,伏瞻旷野,做着草原之王的美梦。
俯耳谛听的生灵竖起渺小的头颅,在正午的阳光下不屑于一群践踏者的吆喝!
在海拔三千六百米升起的阿万仓诸神的制高点,我被南北相望的珠姆和琼佩山神的盟约惊醒,这苍翠如玉的大野,只有清澈心灵的海子如繁星闪亮,照彻阿万仓湿地最美的部分,就连摇曳的八瓣格桑都发出天界临凡的爆绽之声,那是两座神山无限贴近中发出的海誓山盟吗?
雨水还原着一个游牧人前世的脚印,而我用残破的手掌握住牧鞭,在晨曦的草场里尝试做一位沉默的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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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闪电跨过尕玛梁雨来临前的暗夜,在河曲草泽上亮出惊悸。
一群岁月磨砺的影子,在辽阔的乔科湿地,惊悚一地睡熟的苏鲁梅朵,只有神喻才能改变它们绽放的姿势。
远望草丛稠密的缝隙,时有小生灵们合凑恬静的小夜曲,如同万千军队穿越死亡雪谷,如此孤寂的行动,没有集结号,没有旌旗猎猎,没有噪杂的脚步,只有死一样的沉闷和粗壮的呼吸伴着雨夹雪。
与共和国同龄的河曲马场是一块养育神骏的灵地,上千匹青海骢纷拥而入,这些河曲之外的神骏都在梦想,梦想成为广大河曲腹地的英雄,想拥有这片丰腴厚实的宝地。
像一团火焰瞬间划破前方摇动的静谧;
像一束箭簇眨眼中嵌入余晖中泛滥的霞光;
像一段时光之羽在疾驰中撩拨草原颤悚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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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鹰隼都飞不过去,只有措美峰高耸入云。
一幅巨大的油画,活生生镶嵌在迭山白水间,将我仰望的灵魂全部占据,没有留下想象的缝隙。
一切都像安排好的,我几乎是跟着神灵在卡坝东边的峡谷里穿梭,甚至像一朵随意绽放的云,想无限次地逼进迭部秋风鸣动的褶皱里。
把自己交给扎尕那的月光,还是呈送给尘埃里翻诵经卷的旺藏寺?
我涉过达拉河的静寂,只为抚摸八十多年前为润之遮风挡雨的数棵千年古杨。
那闪烁在尼傲、阿夏和多儿的旷世诗篇,是尕巴舞狂放之美,还是一个游走者的泣血而歌?
为何聆听不到八十多年前的红色集结号?
唯有腊子口战役的纪念塔在往昔的追忆中独自沉吟。
洛大以下果实沉甸甸的,就像母亲甘甜的乳汁,丰硕着迭部成熟的日子。
想那苦苦追寻而来的白龙江,已在眼前巨烈的颤动着身子,将我陪伴的河流幻化成一叶舒展的兰舟。
原刊于《香格里拉》2022年冬季号
牧风,藏族,原名赵凌宏,甘肃甘南人,现任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州委宣传部副部长、州文联党组书记、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22期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创研培训班学员。已在《诗刊》《民族文学》《青年文学》《星星》《诗歌月刊》《诗潮》《中国诗歌》《中国诗人》《飞天》《山东文学》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诗、新诗近五十多万字。作品入选《中国散文诗一百年大系》《中国散文诗百年经典》《中国新诗百年精选》《中国百年诗人新诗精选》《中国当代诗人代表作名录》等多种新诗、散文诗权威年选。著有散文诗集《记忆深处的甘南》《六个人的青藏》《青藏旧时光》、诗集《竖起时光的耳朵》(即将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曾获甘肃省第六届黄河文学奖、甘肃省第五届少数民族文学奖、首届玉龙艺术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