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康：漆黑如铁衣之冰凉
在冰凉的漆黑之脸颊上爬行
很慢。总也爬不完
冰凉漫长，漆黑冰凉
嗖噢嗖噢，拖着尾音的冰凉
拐着弯儿；然后打开
天空辽阔，清气满腔
快乐从嗓子眼儿蹦到了大地上
哈哈哈哈。笑声漫过所有天空
刮来的风：扎骨，扎颤抖的心
又黑又冰凉；衣甲早已透心
使我齿战嗞嗞嗞。冒着烟儿
轻喘白烟儿，莲花口吐
呵气弥漫着梵乐的醇香
马尔康：你有金山银山吗
这若仙的冰凉，令人难耐
马尔康，知道我为什么奔向你
且急切，且焦虑成一团火吗
不单焦虑的火，是冰凉的急切
点燃了所有向往：火，火，火
老阿婆说：火苗旺盛的地方
就是马尔康。我要去马尔康
要去。要专在极寒时去马尔康
去感受传说中火焰疯长的大地
热情真诚的水上彩莲
纯洁的芬芳向所有来宾喷放
我会遇到奇迹吗？会有神秘的
力量，把我厌恶之极的冷漠
烘焙成香酥可口的甜点
让我开胃地吃吗？马尔康
马尔康烤肉，味道独特
有令人抵挡不住的魅力
藏族少女的眼睛。扭动的腰肢
领口内的白雪。绕指的柔情
那火候拿捏得好啊，嗞嗞嗞
嗞嗞响的铜壶，唱着马奶子酒歌
与烤肉之上的浓香眉目传情
秋波涟涟。婚礼要开始了吗
小喜子小喜子，我的小喜子
你的额头泛着红亮亮的光芒
像你的柔情为我闪烁着蜜意
而吉祥的婚誓早把百年万年
好合的祈愿，撒向亘古未来
撒向亿万人心。马尔康
马尔康，你是否在把世人
唾弃的贪婪，掷入高炉
以你极寒之上的烈焰，冶炼出
一块块稀有的金黄
马尔康，马尔康：你的天空
果有一块块巨大的金黄在飘吗
听我说，听我说吧！我要的
不是金子，给我以致命诱惑的：
是陌生
和神秘
哦，陌生与神秘召唤着我
要我钻进陌生，钻进神秘
极寒的冬夜，我用心钻
原本冰凉漆黑的马尔康
我要去拆解人间苦难
与欢乐无尽的意蕴，马尔康
我要拆解你的高傲，马尔康
我要体验后来的你凭什么光芒万丈
你的火热情怀，凭什么能歌善舞
马尔康，情怀火热的漆黑与冰凉
凭什么冰火两重天
我要体验。我要体验这一切
马尔康，我要体验你不顾一切地
焦虑与纠结之后的奔放，马尔康
我要体验你面临绝境的孤立无援
又转瞬即开的四通八达
马尔康，马尔康
你是我火急火燎的原因吗
是我的好奇，进入了你陌生的渴盼吗
抑或是我焦虑急切后，捕住的
唯一希望吗？马尔康，马尔康
天下所有的希望，都是从漆黑
冰凉的谷底，向火热的太阳靠拢
没有之一。没有例外
全是空前绝后。像熬煎的日子
盼着欢乐刹那间降临。马尔康
马尔康有头有尾，有镶金嵌玉的
满仓垛子，有盛装粮食的
各式各样的器具，和沉香
雕制的宝瓶。那是福慧的总集
是回到内心深处的安详。马尔康
马尔康：是冰火两重天的境界
此时此刻，正庄严肃穆地
延伸着希望和无尽的光明
马尔康。马尔康有幸福的寓意
有火的想象冰的现实。马尔康
马尔康，我希望幸福的寓意
从漆黑的最黑处：向上向善向美
向所有人的心灵延伸，直至延伸到
至高无上。在冰凉至我之心上弥漫
马尔康，马尔康，车轮碾着
冰凉之漆黑，驶向马尔康
马尔康，马尔康，没有泥泞
道路千条万条，均已通通铺平
此刻：东方欲晓，有曙色
摸着车窗，一丁点儿，一丁点儿
抠着，玻璃上漆黑的冰凉
天，在一晶晶，一晶晶地
闪烁。大山耸立起来了
渴望是拦不住的，我肯定
无论是人的渴望，还是山的向往
谁也拦不住。马尔康，马尔康
仍在冰凉的前方。前方的漆黑
被车灯：慢慢剪出了一个豁口
露出了北斗七星之银勺
而冰凉的漆黑擦着我的红围巾
溜到了我的身后，马尔康
马尔康：我不会与你争夺财富
至于爱情，那是自由的蓝天白云
你那么帅的族群，绝对无所畏惧
而我也是爱情的崇山峻岭
雾要来了吗？要来笼罩我吗
马尔康，马尔康
嗯嗯，神山必须要用狂雪来覆盖
最少要用大雾，用浓厚的幔帐
却很轻，飘着有点儿灰的岚
裹着白色幔帐伸出的亿万条雾索
捆着我铁牛的马达声：艰难前行
八米五米三米的能见度——灯
——还照彻得了吗？
马尔康，马尔康：暂时
灯就是文殊宝瓶，就是飞扬的金黄
就是东藏绒巴所有木客房的器具
包括那个精雕细琢的太师椅
我要坐在雕花的木沙发上冥想
在挂满香囊，供奉着智慧佛的
床屋做梦。什么是信仰？
有梦就有信仰。信仰四通八达
梦想弥漫周天。我在奔向
马尔康的坦途上，看到了
摸黑行进的善男信女。执着
就是信仰。不息就是梦想
雾之后又是雪。雪扑打车窗
仍挡不住我的视线。马尔康
马尔康。想到，做到，达不到
仍在想，仍在拼命的过程
就是：做梦的过程
就是：信仰的过程。马尔康
马尔康。我在奔赴你的
途程上，看到了梦想
看到了信仰。是金黄在飞吗
布满夜空和我的想象之蓝天上
是金黄在飞吗？虽然遇风遇雾
又遇到了雪，而你依然为我
天开一罅。哦哦
是金黄飘满了星空吗
我看到了北斗七星的银勺
看到了启明星在闪烁
马尔康，马尔康有黄铜马勺
我用它舀上一瓢梭磨河的水
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地洗着
我的眼睛。我的老眼昏花啊
却即刻心明眼亮了。我看着
阳光下的铜勺，闪着黄铜的亮色
有一圈又一圈儿的细密纹案
有手工锻制留下的水波浪花
对的，必须要有水
要有青稞酿造的美酒
有镶嵌宝石的铜锅煮肉
有奶茶，有宴壁中央高悬的金钢杵
我知道，那四个杵头
白为东黄为南，红为西绿为北
而艺术之上的象征，大白抹去
妖魔鬼怪，疾病、苦厄、愚昧
白即是洁是净，追求洁净之族群
必有洁净之灵魂，所以我亦追求
艺术之下的含义：金黄昭示着
寿福、财源、名誉、权势
黄意味着生命的富贵，拒绝坐享其成
厌弃不劳而获，崇尚奋斗：我追求
包括兴旺发达，学问、能力、修炼
以及超凡脱俗的智慧。哦哦
你若日月东升，蒸蒸日上
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我知道，金刚杵十字中心
两杵交会点，即：圆心蓝
圆：所有奋斗者之梦
之心向往之，之蓝图美景竞现于眼前
成就所有磨难中的事业
并清除一切罪障。清净
共悉：所有拒贪自守之人
使之一切逆缘障碍悉消除无余
红日东升，光芒万丈
内心欢喜，平淡无奇
哦哦，马尔康，马尔康
远山的金黄飘起来了，飘起来了
漆黑不见踪影。冰凉遁迹
我获得了澄明之心，谢恩
马尔康，马尔康
三个字，金之黄
原刊于《民族文学》（汉文版）2022年第6期（责编：徐海玉 张金秋）
王久辛，首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获得者。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中国作家协会诗歌专业委员会委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