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人的信仰
不独是
那完美的梦
它确乎
能更清晰地
描绘现象
它能细数
人类的体毛
不仅数据可靠
算法也
简单快捷
当土人看到
铁鸟飞临天空
铁马奔走大地
像祖先初次
遭遇雷鸣电闪
扑倒在地
扔掉缚身之物
选择离开
爬虫的记忆
梦中的影子
像家乡的巫师
口吐仙气
穿越云雾
留下现代人
独自粉刷
时间的灰
与归途
遥遥无期
动物世界法
笼子里的老弱病残
不吃不喝
满脸的屎
就知道流泪
它们的胃
越来越差
拉去过磅
肉斤在跌落
临死前
塞进卡车
再拉去屠宰场
不会因为
体弱多病
而颐享天年
这群笼子里的牲口
动物世界的
鳏寡孤独
不再吃喝
也不知道
它们在肚子里
算计什么
或者因为
不长膘
被剥夺了
交配权
和生育权
整天宅在笼子里
拒绝和人类合作
直到晚饭时间
隔壁牛场
传来钢琴曲
一群体格高大的
澳洲黑白花牛
甩着沉重的大奶子
摇头摆尾——
这人类远古的抒情式
对它们而言
像一场空梦
太过遥远
睡了
老太太过马路
脚崴了
像是一股空气掀翻了她
而周遭的云
迅速散去
整整一下午
她躺在斑马线上
那么安静
像在非洲大草原迁徙中
掉队的老角马
不再奔命
依偎在
一群斑马的中间
悄然睡去
抓牛的人
别以为站在牛屁股后面
双手撜住牛尾巴就轻松了
也别以为站在牠的心腹两侧
就能施展刚刚掌握的抓牛的简单要领
他左手握住牛下颌
上抬，牛首仰天
右手在肩胛处紧握一撮毛
牛会双膝跪地，甚至躺下来
在提防随时脱落的左手时
他只能腾出右手
在牛屁股上面
重新抓取一团毛
向上提取，牛又会前肢屈地
像打哈欠的狮子
想挣脱紧握在牠下颌的人的手
我以为，仰天时，牠看到了什么
在群群车马之间
虫子游走，云朵孤独
和泛着陈旧灰色调的人
走出荒原
她痴迷于无人能懂的象形文字
她的论著布满了书柜和网络
有一天我梦到赤裸的她——
在兽皮羊毛和粗褐堆起的软床上
她的肉身文满了蛇形的古代文字
不确定
我开始热衷于
各种不确定
你的不确定
我的不确定
周遭所有人的不确定
甚至还有
动物的不确定
一般我是通过
眼神来体会
它们的不确定
猫的忧悒
狗的委屈
马的悲伤
所有这些
一定有
耐人寻味的东西
十一楼的夏夜
夏日的夜晚
房灯还没有打开
她们围坐在
十一楼阳台的
巨大玻璃下
尼泊尔的长条毯
宽长刚刚好
母亲向着窗外指指点点
月亮已升起
万家灯火
像少时
她从平房的单层玻璃窗口
向往张望
东方意象
薄厚不均的油质颜料涂抹在画布上
光影消长，变幻的，金黄和宝石蓝的睡莲
困兽在笼中迈步，颜料被打翻，血腥的线条和色块
地狱之城在散乱的透视中呈现东方人的审美趣旨
而这些，在后来的光学物理中得到科学的实证
原刊于《格桑花》2022年第一期“藏地诗家”栏目
德乾恒美（Dechen Pakme），70后，安多卓仓人。有作品被译成英、德、韩等文，著有个人诗集《吐伯特群岛》《身体的宫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