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不能抵达之处
爱人依旧往返于城市的西郊和南山
每天都得跨越两次沉默向前的黄河
这多像我们的一生——
日日都得跨越无法逃避的白昼和黑夜
少年已经长大了
带着老祖母，走绿色通道
顺利做完了两次核酸检测
就像每次目睹他慢慢走进人群
走到我们目光不能抵达之处
母亲蜗居九楼的北方
斗字不识，听力渐弱
并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站在越来越早暗下来的窗口
守候她的孩子们，一个一个回家
日复一日坚守在宽敞的广场上
陪寒风中的人流蛇一样逶迤向前
这些安静的力量让我不再怀疑芸芸众生
那些把娇容藏进白衣里的妙龄少女
用十二时辰的不停不歇
完成对生命的庄重承诺
自然，年近半百，渐知天命
也能看到更加隐蔽的一些地方
阴暗处滋生的病毒
和无法根除的人心险恶
——这些，都需要用慈悲和爱
一一化解
2021年10月22日至27日于西北师大
令人动容的细节
——献给这座城市的平凡人群
奔波在疫情防控一线的兄弟
九岁的儿子，独自在家
学会做人生的第一道菜肴
多希望所有的日夜都有温暖陪伴
他挂在嘴角的口头禅总是“没事！”
看到寒风中执勤的志愿者学子
因为小区封闭拿不到御寒的棉衣
毫不犹豫买来两件厚厚的衣物：
“停课居家的两个姑娘，
这个月并不需要什么添置，
他就是我已经成人的第三个孩子。”
另一个灯火通明的夜晚
她饱含热泪记录下一个个别人的故事
阴翳的天际慢慢露出了久违的霞光
七岁的少年带着四岁的弟弟
一日三餐啃掉了二十个包子
一遍遍回首平凡人世的角角落落
摩肩接踵的街头突然变得寂静无比
巨大的空旷凝结着惶恐与无助
厚厚的面罩下，一双双澄净的眸子
让青春血液里贮满充盈的勇气
而更多的夜晚或者黎明
都会和那么多疲惫的身影偶然相遇
温润的影子挂在冷寂的街头
多像一双双轻柔之手
把城市撕裂的伤口轻轻缝起
你在黄河对岸说，我们的兰州
就像一个木讷沉着的西北汉子
咬紧牙关抵御着初冬里的病毒侵蚀
而我更想让你们看到的是
金色的银杏叶片挂满枝头宛若蝶舞
那么多的慈悲和爱正在温暖汇集
无意渲染那些令人动容的细节
诚如你所言，这一切都是本分二字
平静地推开那扇如封似闭的大门
就能看到身边的这条大河
艰难蠕动，沉默不语
足以抚慰这个世界的所有委屈
2021年10月18日至31日于西北师大
枕边书
——寒衣节和王怀凌兄同题诗
奶奶在世的时候
会把每一片带字的纸头
举过额头，置于高处——
“每一颗文字，都是通灵的符号，
蕴含着天地间最吉祥的美好。”
父亲曾给我的十八岁
用心锻造过一个四棱的生铁狗帮
出门在外的三十年里
日夜护持着羸弱的旅途
曾经怀揣过的利刃
都归于枕下，或者厨中
依旧不能阻挡偶尔入梦的惊悸
一颗仁厚的心，才能滋养
人世的温润
十月初一，病毒和寒流卷土重来
所有的生命都移进了屋内
空荡荡的大街上，一枚黄叶
抬高了整个北方的哀伤
2021年11月5日午后于流珠斋
北方的沉默
据说二十一天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习惯
是的，大家似乎都已经慢慢适应了
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重复
闭环的单调的狭窄的生活——
在这个繁琐的人世，原来
我们都可以活得如此简单
那些需要进出的人，是勇敢者
是和看不见的危险站在一起的人
他们平静的脸上，并没有慷慨之色
就像身边的这条大河，在十月
保持着北方该有的沉默
日复一日，向一扇紧闭的大门
反复出示着健康码，通行证
甚至还得有，盖着红色印信的证明
——我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
反复证实过自己，反复证实过
这个一头扎进去的越来越冷的冬天
一如既往地早起，焚香，煮茗
在陈旧的搪瓷盘子里，依次摆开
三个馒头，几片水果，一盏灯光
八宝吉祥的茶碗里，金黄色的酥油
继续温润着来自高原的肠胃
温润着，人世的纠结与忐忑
出门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和几个熟悉的身影走进熟悉的晨曦
多像一群鸽子，用急促的翅翼
划开沉寂的天空——
天际的霞光，分明已经璀璨起来
2021年11月12日晨于流珠斋
刚杰·索木东，藏族，又名来鑫华，甘肃卓尼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藏人文化网文学频道主编。作品散见各类文学期刊，收入数个选本，译成多种文字。著有诗集《故乡是甘南》。现供职于西北师大。
